“桑女士，根据被告的说法，在他插入你的身体之初，你曾经挣扎呼救，对么？”辩护律师的眼镜片闪过一丝反光。
苏醒想想，点了点头。
辩护律师顿了顿。
这是不公开审理的现场，关于孙东邻性侵苏醒一案，一审。
随着律师略显刻意的停顿，庭上忽然安静下来，一直耷拉着眼皮的法警也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下法庭上的情景。法官们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到盘问中的辩护律师身上。
辩护律师推了推眼镜，轻柔却无比清晰的问：“但是在被告射精之后，你却抓住了他的身体，阻止他从你身体里撤出来？因此被告的肩膀处留下了你的抓痕。”
“反对！”公诉人站起来，“反对辩护律师侮辱性的描述。”
辩护律师指了指公诉人桌上的文件，轻松的耸了耸肩：“这是证据72号的内容，在第九段第三行。笔录就是这样，我只是原话核实。”
法官看了看公诉人，示意苏醒回答。
苏醒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我拒绝回答，因为根据强奸罪的构成，被害人只要表达出否定的意思，即为否定。我已经说过，我大声呼救，使劲挣扎，我说滚开别碰我！”
苏醒的工作是天达信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主营民商事法律业务，偶尔也做刑事诉讼代理。
辩护律师立刻大声接话，听起来像是打断了苏醒：“也许初始你的确不愿意，但是从这个动作开始，你以动作表明你是同意的。”
公诉人站起来：“反对！辩护律师有误导的嫌疑。”
法官：“反对有效，辩护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辩护律师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电脑，缓了缓说：“笔录中写道，被告说感受到了你的YD在强烈的收缩，根据他的经验，你是高潮了。”
苏醒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这与本案无关！”
辩护律师突然提高声调并加快语速：“当然有关！这说明在那个时候你是同意的！被告和你正在进行令你愉悦的行为，你甚至阻止他停下，并以自己的身体强烈的鼓励他进行下去！这不是强奸，你是主动的！”
法庭再次安静下来，法官看了眼公诉人。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接下来应该是崩溃或者至少哭诉甚至晕厥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下一步就是暂时休庭，他还有几个案子要处理，不可能等受害人平复情绪。
公诉人闭了闭眼，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反对。
凝固的法庭气氛里，一丝深深的吸气声响起，是苏醒发言了。她声调平静，吐字清晰：“这与本案无关。按照强奸罪的构成，我已经表达了反对的意见，对方接下来的行为都是对我本人意志的侵害。至于你说的——”她看了一眼辩护律师，对方的眼镜片反射出房顶上的日光灯，亮闪闪的，好像一盏巨大的日光灯，让她无所遁形。她再次吞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唾沫，试图滋润一下嗓子，然后开口道，“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正如纵火犯放火烧了石棉，你不能因为石棉是易燃物就认为纵火犯没有放火。我的意志应该是我表达出来的话，与本能无关！”
辩护律师得意的笑了，带着一丝明显的调侃，说道：“所以，你的确达到了高潮。被告——在你身上放了一把火，而你——真的烧着了。”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
苏醒使劲的咬紧嘴唇，干涸的口腔瞬间被血腥气，充满。
苏醒从噩梦中醒来。庭审结束已经七天了，判决也下来了，她的噩梦却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被追逐，被困住，被窒息，她从来看不清梦中的怪物是什么，但是却清楚的体会到了那种无所遁的恐惧。以至于现在，即使清醒过来，只要身处黑暗，她依旧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啪嗒，灯亮了，幽黄的床头灯投射出一片温暖幽深的光。
苏醒闭了闭眼，没有意外的，内衣上一片濡湿，从尾椎窜起的异样还停留在后背。她等了等，等到心脏的巨跳停了下来，她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我的意志，与本能无关。
苏醒在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起身去卫生间收拾。腿脚犹自发酸，地毯似乎有点软，脚下一虚，苏醒摔倒在地。
泪水终于流下来，她不再勉强自己站起来，正如她的心里再也阻挡不住那句话：你愿意！
不！我不愿意！那种肮脏的事情，我从来不愿意！
苏醒猛地擡头，眼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盯着床头柜。临睡前为了剪开药袋，放了一把剪刀。
伸出手，冰凉的不锈钢剪刀握在掌心，带来一丝熨帖。她曾经代理过一个案子，她的代理人说起过自杀时的感受：把血放出去，身心就空了，感觉慢慢的往上飘，干干净净的飘出去。
干干净净的！
我的本能！
我这下贱的身体！
苏醒猛地举起剪刀，狠狠的对着自己的肉身捅了下去！
剧痛，鲜血，一股脑的充斥着她的感官，苏醒松开手：我这肮脏的身体，终于摆脱了！
即使在法庭上明确表示身体无辜的大律师苏醒，在夜深人静面对自己的感官和回忆的事情，也无法承受来自内心的谴责和逼视！
血，流了一地，浸润了灰蓝色的地毯。
身体变得苍白而冰凉，这就是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