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风暴的开始(一)
高崖和佟子斌具体的如何去安排祝宁远,并没有告诉苏醒,苏醒也没有问。
第二天是周一,本来应该是开庭的日子。但是高崖延期开庭的申请被法庭批准,留出来的时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或许,空白只是一般人的概念。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片空白只是另一场风暴开始的机缘。
一大早,小柳神清气爽的坐进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供好手机。苏律师最近明显的气色好起来,所里有些律师也开始约着苏律师一起喝咖啡了,看起来那件事应该快过去了。仔细算算,自己的实习阶段也快结束了。如果到时候,苏律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他是不是也算抱住了一根大腿?
正踌躇满志着,苏醒居然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小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工位上的表,呃……刚到点儿。难道苏律师昨晚没走?
不会吧?不是说苏律师爸妈来了么,苏律师不能再在所里熬通宵了吧?
小柳仔细扫了眼苏醒的面色——呀!阴沉沉的,不太好。但是这种阴沉——
小柳承认,和以前那种令人窒息的阴郁是不一样的:今早的苏醒,就像一头从梦中醒来,把脸上的毛都舔顺了、蹭亮了的狮子,大踏步的走向她的猎物——史志远的办公室。
小柳半弓起腰偷偷打量,却看到整个办公室里,但凡有人的工位里,都冒出半个和自己一样的脑袋。
大家互相尴尬的笑了笑,默契的缩了回去。
以前是凑在一起讲苏律师的笑话,现在——是看两虎相斗,究竟谁死!
这大概是史律师的意料之外吧?
史志远专注的看着电脑,当眼前没人。他知道苏醒进来了,但是就像苏醒不敲门直接推开的粗鲁一样,也摆出了傲慢的姿态不加理会。
苏醒径直站到桌子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丛正己的声音从手机里飘了出来:
丛正己:“苏律师,你是不是前不久出过什么事?”
……
丛正己:“我听说了,你和孙东邻的,网上有判决书。”
……
吸气声。
丛正己:“开庭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丛妈妈:“老丛,你要干什么?苏律师一直为咱们这事儿跑着,你怎么——”
“你懂什么,闭嘴!苏律师,我打听了一些事,我觉得你其实都不适合当律师了。但这是你的事儿,以前我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算了吧。而且我们付你委托费也是不知情的,希望你能退回来。否则,我只能去律协那里问一问了。”
苏醒:“解除协议也可以,不过需要书面说明理由,不然我回去不好交代。就写因为什么解除委托就可以了。”
写字声音。?
苏醒:“我跟谁睡过觉,还得在签委托合同的时候跟客户一一报备?丛先生,那您光说孙东邻一个可不对,我还有几个,要不都写上?”
丛正己:“苏律师,你怎么能说出这些话!这是一个好女人该说的话么?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的私人生活我没兴趣。孙东邻这个事,不一样!”
苏醒:“哦,怎么不一样?”
丛正己:“孙东邻是个被判了刑的坏蛋,你和他在一起,说明你也有问题。品行有问题!”
苏醒:“丛先生,您是不是搞反了?我是受害者,我报了案,孙东邻才被抓起来判刑,才被法律确认是个坏蛋。不是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是被迫的。如果您不了解什么叫被迫,我可以告诉您,他把我打了个半死,我都以为我死了!所以,这也是品行问题?”
丛正己:“你是律师,我说不过你。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定是你有问题,才招惹了他!要不怎么他不强奸别人就强奸你呢?肯定是你有问题!”
苏醒:“您的意思是,我只有死了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丛正己:“我没这么说。但你要是以死相逼,孙东邻他们也未必不会害怕。”
苏醒:“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丛正己:“你们所的人,他们说没有告诉我这种事是重大失误,要告诉我一声。”
苏醒:“随便来个人胡说八道,打着我们所的旗号,你就信了?”
丛正己:“谁胡说八道了!是你们所的人亲自过来和我讲的。虽然他没说自己叫什么,但是我上网查了,那个人就是孙东邻的代理律师林予知。是你们所林律师告诉我的!是他代表你们所告诉我的!”
录音戛然而止。
史志远的手刚好敲下一个回车符,脸上带着笑意,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过来,看向苏醒。
“不知道我们所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还要到律协投诉我?投诉我什么——没跟客户说明和谁睡觉?”苏醒咬牙切齿的问,嘴角却拉出了微笑的弧度,无比的诡异。
“你的目的是什么?”史志远双手交握在身前,好整以暇的问。
“投诉林予知。”
“投诉什么呢?诽谤,造谣,还是侮辱?”史志远笑的无比真诚,“这都是事实,没有虚构的成分啊!再说了,丛正己也讲了,他自己从网上查到判决书了。”史志远笑眯眯的眼睛没有任何改变,声音却变得冷硬冰凉,“这是公开的事实。”
“就算是公开的事实,也没必要特意找到我的客户聊吧?什么时候所里的律师可以随便接触别人的客户了!”苏醒问,“林予知擅自接触他人的客户,涉嫌以不正当手段争夺客源,扰乱所里的工作秩序。”
史志远沉默了一会儿,才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小苏,别激动。坐下,慢慢聊。”
苏醒双手撑着桌面,直视着史志远,无视他的邀请。
史志远收起笑容,向后靠着椅背,面无表情的说:“是我让他去说的。”
“为什么?”
“这是你的客户重点关心的内容。我不希望所里出现个别律师,为了获得案源,对客户存在重大隐瞒行为!”
“我跟谁睡觉是我客户关心的内容?你不觉得荒谬么!”
“苏律师!重点是,跟你睡觉的那个男人,因为睡了你变成了强奸犯!丛正己连自己的女儿在公众面前被扒光了都不能忍受,你认为他能忍受自己的律师出现这种事?这是道德问题。而你的这个客户——道德标准很高。”
苏醒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抖动起来,良久才微微平静下来,声音暗哑的说:“把话说清楚!”
史志远毫不在意,耐心的解释:“你得承认,在很多人眼里,你有道德上的瑕疵。作为律师,这是致命的。”
哗!
苏醒手下按着的纸猛地在她掌中皱成一团!
史志远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电脑,道:“这也是我希望你能自己离开的原因。苏醒,不做律师你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何必非要为难大家呢?”
啪,纸团被狠狠的砸到墙上!
苏醒大口喘着气,勉强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史志远恍如未觉,怡然的处理着自己的文档。
平静了一下,苏醒点点头,迈步离开。
走到门口,苏醒回头道:“史志远,你爹妈当初就该把你裹进塑料袋里!”
史志远猛地扭头怒视苏醒,却只看到被大力摔上的门板,以及巨大的撞击声!
检察院的接待室,林予知看到高崖领着助手走了进来。递交了不构成犯罪的意见书,高崖简单翻了翻,问林予知:“林律师,这个交晚了吧?”
“到了该交的时候,自然会交。”林予知客气的回复着,然后试探的问,“高检真厉害!消息很灵通啊?”
高崖本来不想理他,想了想,还是很诚恳的说:“林律师,从本质上来说,律师和检察都是法律共同体。当我们介入同一件案件时,其实是为了查明真相,让有罪的人罪当其责。所以,我们不应该是敌对的关系。保持良好的沟通,对案件本身,对你的当事人,都是最好的。”
“呵呵,真的么?”林予知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您说的太对了。可是这种理想化的东西,不过是坐在书斋里的人痴心妄想。罪当其责?怎么个责,你查的清真相么?我们都清楚,所有的证据都只能无限接近真相,却不是真相。我的当事人,凭什么要和一心想让他进监狱的人保持‘良好的’沟通?”
高崖皱眉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们追求的是罪当其责,进监狱并不是最终目的。而且,之前苏律师和我们检方保持了良好的沟通,不仅保障了当事人的利益,而且提高了审理的效率,对——”
高崖忽然注意到,原本漫不经心的林予知变得全神贯注,就连坐姿都微微向自己这边倾斜,充满侵略性。
林予知对自己说的这些有兴趣?
送走林予知,高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助理没有注意,只是问道:“高检,您何必跟他说那么多呢?那种人根本不配当律师!”
“可他毕竟是律师,能提醒还是多提醒一下吧。”高崖随口答道。但心头的不安,却随着这句话变得更加浓重。
提醒林予知,为什么会让他觉得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