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娃子”
高崖颇有几分急切的冲出了办公室，却在会见室外面停住了脚步。他的脑子乱哄哄的，进去以后该有什么样的态度，该说那些话，甚至该不该寒暄，一时间都成了严重的问题。
这是他们分手以后，苏醒第一次来找他。虽然是以律师的身份请求会见的，但终究是曾经准备结婚的两个人，再怎样的公事公办也有心里放不下的结。
更何况，高崖从来没想过就这样分手。
高崖看着不远处的门口，想着苏醒就在里面等他，忽然意识到两人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这个联系既包括客观，也包括主观。他总是远远的观望着苏醒的举动，哪怕是她在直播中被羞辱，他似乎也无法靠近。
不是分手，胜似分手。
可能，这也是一种分手吧。
这个关节，高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又有些哭笑不得。那又怎样呢？能不见么？或者以后就是这样了：公事公办，还会有交集——工作上的而已。
刚开始的兴奋荡然无存，脑子神奇的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高崖推开会见室的门。
苏醒在屋里坐着，看高崖进来，先扫了一眼他身后，有些诧异的问：“你没带助理？”
按规定，检察官会见律师最少要两人。
高崖尴尬的哼哼了两声，这个问题被带过。
苏醒也没有多问，从包里拿出一张洗好的照片，递给高崖：“我是为祝宁远来的。上次走的时候，她的确托给我一些事。”
高崖拿起照片一看，是祝宁远推着童车站在游乐场的摩天轮前，童车里是她的妹妹。显然，拍照的很有可能是祝曼青。
“她让我想办法安排她见一见她妈妈。”
“这不可能。”高崖断然拒绝，然后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祝曼青的社会关系实在太复杂。她两次取保候审怀孕，我们不能让她再跟外面有联系了。除了她的律师。”
“她没有委托律师对吧？”
高崖尴尬的别过脸：“还在、还在侦查阶段。”
不是哪个阶段的问题，而是侦察机关不希望有外力介入。
“她的案子，应该已经转回佟子斌那里了，对吧？”苏醒猜测着。之前取保候审是在审查起诉阶段，现在又跳回到侦查，说明是发回了。应该是有了新的证据，这大概也是当时高崖和佟子斌一起出现在派出所的原因。
涉及案情，高崖闭口不语。
苏醒只是说出自己的推测，也没想着从高崖那里得到确认，继续说道：“祝宁远说，如果实在不能见，把这张照片给她妈妈看一看也行。”
孩子想妈妈，推测着妈妈也想孩子，于是把照片给妈妈做个念想，似乎也很正常。高崖正想点头答应。
苏醒伸出一根指头，摁住照片，没让高崖拿走。高崖一愣，擡头看苏醒。
苏醒的脸色很严肃：“我不相信祝宁远的话。”
“她只是个孩子。”
“是吗？你真这样想？”
看高崖不说话，苏醒继续问道：“你们这几天接送祝宁远，发现什么了吗？”
高崖摇头：“就挺正常的。”
苏醒又掏出几张照片，是祝宁远在学校的墙下跟几个大孩子说话的样子。脸上开心大笑，显然不存在什么欺凌。
“这几个大孩子，你看看眼熟不？”苏醒问。
高崖茫然的摇了摇头。
苏醒道：“这是祝宁远说自己被绑架不得不砸超市的那天，随着祝宁远走进超市的几个人。这些照片是前天拍下来的。”
高崖皱起眉头，认真的看着照片。
苏醒道：“我怀疑祝宁远打砸超市是假的。那些所谓的绑架是她一手安排的。”
“她要干什么？”
苏醒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高崖想了想：“你是说这孩子一手安排了这个局，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律师，然后见她妈妈？可是最后是我们监护她啊。”
“你们去是意外。我是被刻意叫过去的。”苏醒点出区别。
高崖恍然大悟的坐直了身体，靠着椅背静静的思考起来。
“你对下面的想法是什么？”高崖问。
苏醒忽然换了无所谓的表情道：“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我受孩子的委托，但是也要保证这项委托的正当性。现在问题？交给你们了。接下来，应该是你们的事了。”
苏醒客气的点点头，站起来想走。高崖连忙跟着站起来，有点仓促的问：“最近你一直在忙这孩子的事么？”
苏醒想了想，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说道：“这孩子很有心计，你让星蝶接送她——不太合适。”
高崖想了想，说道：“这孩子为什么要见祝曼青？苏醒，我们需要仔细分析一下。小田在开会，五分钟之后，你能等一下么？”
苏醒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配合调查，自然没有二话。不过除此之外，多余的话也没有，两个人竟像陌生人似的，一前一后离开了会见室，换了个会议室等助理来。不过，最后来的除了小田，还多了一个佟子斌。
佟子斌的警惕性很高，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是苏醒私下里调查。苏醒立刻否认。不过她承认，自己的确一直在观察祝宁远，不止是因为那个小孩想委托自己做一些事，更是因为这个孩子让苏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啊哈！”佟子斌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你又想干什么？反正大家都在，你就直说吧。”
苏醒有些厌弃的看了他一眼，拒绝回答。
倒是小田，露出奇怪的表情，目光在高崖和苏醒之间转了一圈赶紧低下了头。她听到苏醒的话，第一时间竟然想到的是祝宁远的妈妈祝曼青——那个因奸生子的女人。
高崖制止了佟子斌无意识的挑衅行为，示意苏醒继续说下去。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现在成了大家很关心的问题。
苏醒说，在高崖和高星蝶接送祝宁远的那几天，她也在场。
“原来你在啊！早知道你在，我就不让星蝶去了。”高崖笑着试图说句轻松的话。
苏醒道：“我去是因为我想去，但是接送的义务我不想承担。”
屋子里瞬间冷场，只有佟子斌哼了一声，不过没人在意。
苏醒大概也不想这么僵住，解释道：“最近事情不多，邹金生的案子暂时也用不着我做什么，空出来的时间与其发呆，不如琢磨一下别的事情。”她点了点手下的笔记本，“祝宁远跟我说了一些事，我正在考虑，想观察一下。”
佟子斌忙问什么事，苏醒却不理会，直接讲起了这些照片的来源。被晾了一下的佟子斌只好再哼一声，默默的给自己找点面子。
高崖只在放学的时候来接祝宁远，苏醒却会在有空的时候就到她们学校附近坐一会儿。第二天就看出些端倪。下午大概是体育课或者课外活动的时候，总有几个孩子偷偷溜出来，其中就有祝宁远！有一次差点和在奶茶店里喝奶茶的苏醒撞上！
苏醒拍的那些照片就是这一群孩子的。每一次或多或少都有几个来不了，但是多拍几次，人就全了。影像里那几个大人，就是这群孩子中个子最高的那三个。
认清了人，所谓的“绑架”基本就可以确定是一场戏。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苏醒还是找机会偷听了几个孩子的聊天。
那群人里，祝宁远是小学生，还有两个是初中生。这两个初中生每周总会有那么两三天下午不上课出来打游戏。在网吧里，苏醒瞥见他们的账号，曾经用自己的旧账号登录那个游戏，和他们一起开黑。聊天的时候，也套出来一些话。当时一是为了留记录，二是怕自己的声音太成熟，苏醒没敢开语音，用的是打字；他们也以为苏醒是和他们一样翘课的学生。
苏醒已经把截屏打印出来，交给了高崖他们传看。
佟子斌很快就注意到战绩，“哟呵”了一声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可以啊！你这游戏水平快赶上我了。”
苏醒看了一眼高崖，高崖正好看过来，目光相碰却又瞬即闪开。所谓游戏水平，不过是两人工作繁忙无暇约会时，抽空联络感情时顺带练出来的而已。
那两个孩子话语间提到自己干了件大事，还把警察耍了。苏醒问了具体的时间地点，他们虽然说的不清楚，超市和大致的时间还是没错的。另外，他们还说现在娃子不得了，脑袋瓜太好使了。
高崖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最后一句：“这句，‘要不是看她可怜，我们也不会冒这险’什么意思？谁可怜？祝宁远？为什么可怜？”
这句是苏醒三番五次提到这事儿风险很大，惹了警察可了不得之后，他们说的。
苏醒摇头：“我也奇怪，但是后面他们好像有事，突然下线走了。之后就再联系，也不说什么了。”
小田推敲着说：“这里面的她用的是女字旁，应该是祝宁远。您不是说那群孩子里只有祝宁远一个小女生么？”
佟子斌嗤了一声，“那么大点的孩子，还不好好上课，他们能分得清ta字有几种偏旁么？随便写的也不一定。”
“但是从他们的话里看，这事儿是那个‘娃子’起头的，那么可怜也一定是那个‘娃子’。他们说娃子已经和警察搭上线了，那就是祝宁远没错了。”高崖道。
众人点点头。其实直觉已经告诉他们，就是祝宁远，但下判断的时候，总需要一个说得通的逻辑或相关的证据支持。
高崖看了看佟子斌：“怎么样，你还有什么问的么？”
佟子斌揉了揉头发：“有点麻烦。我本来以为是大人干的，可能能从里面摸出来点啥。但要是几个孩子的恶作剧，那又是白费力气了。”
高崖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祝宁远这么费心找律师找警察去见她妈妈，我觉得还是不简单。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查。”
“那你们去查吧。祝曼青的事儿不是你们检察院在负责吗？我就不掺和了。”佟子斌有些失望的站起来。
苏醒忽然问道：“你在查钱秀秀背后的毒品线么？”
“干什么？”佟子斌很警惕。
“那为什么对祝曼青的女儿这么感兴趣？”苏醒追问。
佟子斌欲言又止，看了看高崖，高崖说：“告诉她也没事。”
佟子斌这才有点不情愿的说：“祝曼青有一笔非法的大额进出境资金交易，和钱秀秀案背后的毒品洗钱似乎有点关系。”
苏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似乎被什么想法缠住了，连佟子斌和小田走了都没注意。会议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高崖在默默的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