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6:30。
星月酒店6楼宴厅。
《有妖》剧组杀青宴。
剧组难得大手笔包下了整个酒店,楼下大堂外安保人员严防死堵,挡着不让外人进入,宴厅外就更是严格审查。
要进也可以:受邀前来的资方爸爸们凭邀请函,剧组社畜凭工作证,演员凭脸。
不知道是不是受当地朴素好客的民风民俗熏陶,连带这场杀青宴都办得十分热闹,接地气的程度更像婚礼现场。
一片宴厅内十几张圆桌铺开,每桌少则六七人多则十人,按重要程度由宴厅中央向四周辐射。
而作为甚至不在正式编制的编剧小组成员,顾念三人所在的桌位几乎被安排在宴厅的最角落里。
“园园,顾念怎么还没来啊?”江晓晴盯着宴厅入口,担心地问。
“我刚刚在电话里问了,好像是在和骆修聊剧本的角色问题,两个人聊得把时间给忘了。”
江晓晴:“聊得这么投机?”
秦园园点头后,目光迟疑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晓晴,你有没有觉得,骆修对顾念特别好啊?”
“……?”
江晓晴迷惑地转回头:“你确定你没有说反吗?明明是咱们顾念大大对骆修特别好吧。”
秦园园:“可是我听说那个卓亦——咳,就你讨厌那个冒牌盲枝的美女编剧,她对骆修都很有意思,剧组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但是,骆修好像只和顾念一个人走得比较近吧?”
江晓晴想了想,点头:“也是。”
秦园园:“所以我就怀疑,骆修对顾念会不会有那种……”
秦园园抬手,拇指往一起轻轻扣了下,作为示意。
江晓晴睁大眼:“不会吧?”
秦园园放下手,说:“我也只是猜测。”
江晓晴:“额,说不定就是因为顾念对他很好,所以他投桃报李?”
“嗯……”
两人的讨论还没来得及得出结果,江晓晴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顾念!”江晓晴连忙接起电话,拖长声调,“顾念大大,你怎么还没到呢?”
“我们刚进宴厅。”
“已经进来了?”
江晓晴闻声扶着桌起身,朝宴厅厅门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刻意铺起的宴厅红毯尽头,一高一低两道声音穿过厅门,并肩走进这间高吊顶的大宴厅里。
两人都是十分随意的打扮,走在左边的男人一身白色淡纹休闲衬衫搭着黑色长裤,右边的女孩是一条浅紫色连衣裙配黑色细带小凉鞋。
今晚的杀青宴里不乏盛装出席的,这两人的服装风格和他们比起来,都可以称得上“朴素”。
但偏偏两人的长相模样又都是最出众的那一成,衣着只能沦为陪衬,所以几乎是他们两个一进宴厅,离着最近的几桌就立刻有人注意到,也迅速带来了大量的焦点。
江晓晴听见电话里声音离远了点,像是女孩回过头去对身边的人说话,声音压得很轻:“我们好像不该一起进来的。”
“没关系。不要在意他们。”
一声低低的笑同样被收进话筒内,隔着两只手机之间的通话都听起来低哑而撩人。
江晓晴一噎,她朝秦园园递了一个“你说的可能对”的眼神。
不等两人讨论,顾念的声音回到手机里:“你们现在在哪个桌?”
“啊,”江晓晴回神,“我和园园在西南角,靠窗这张。我站起来了,你往这儿走就能看见我们。”
“嗯嗯,好。”
挂断电话,江晓晴回头:“你说得对,我现在也怀疑骆修对咱们顾念大大用意不纯了。”
秦园园:“那要怎么办?直接告诉顾念?”
“不行,告诉她没用的。”
“为什么?”
“像我这样不喜欢思考也不太聪明的人,才喜欢直接接受别人的想法和观念。”江晓晴不吝自黑,“但是顾念多聪明啊,他们这种聪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什么事情都爱怀疑一下——只要不是她自己角度发现的问题,直接告诉她只会让她逆反心理的。”
秦园园琢磨几秒,笑了:“我发现你也挺聪明的嘛。那你说,我们怎么做?”
江晓晴:“那当然是用我们角度发现的问题,启发一下她的角度!”
“那你来。”
“好!”
一分钟后。
江晓晴笑容僵硬,万万没想到地看着站在顾念身后的男人。
顾念已经在规划桌旁的位置,还是秦园园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开口:“顾念,你是打算让骆先生跟我们坐一桌吗?”
“嗯,怎么了?”顾念回头,观察两人,“不方便吗?”
“不是不是,是宴厅里的位置好像是已经排好了的。”
顾念:“啊?”
“几位主演是和导演还有资方坐头两桌的,所以骆先生的位置应该是在……”秦园园讪讪转身,指向宴厅中央的两张桌,“那边。”
跨过距离茫茫的大半个宴厅,顾念才找到目标的落点。
顾念:“……”
真要坐得离宝贝鹅子这么远,那还怎么挡酒?
骆修的视线落回,似乎对这种坐席上的安排没有丝毫意外。
他微侧过身,声音温和如旧,还带着惯常淡淡的笑:“看来我不能陪你坐在这边了?”
顾念忧愁点头。
“那你陪我去那边坐,可以吗?”
“?”
顾念抬眼,不解地望向骆修。
旁边江晓晴心直口快地插话:“顾念过去也没用,那边座位肯定也是安排好的。”
顾念点头:“还是等待会儿上完菜后的敬酒环节,我偷偷溜过去——在我过去以前你千万不要碰酒就好。”
“不需要等,”骆修说,“朱涵宇是今天下午临时有事要回去的,那边应该留了他的位置,我们这边还没有通知他们取消。”
顾念恍然:“那我就可以过去坐他的位置了?”
“嗯。”
骆修眼角微压,隔着薄薄的镜片,漾在那双褐色眸子里的笑意温和无害。
被宝贝鹅子的天使微笑蛊惑住,顾念下意识地就要抬脚。
关键时候,江晓晴伸手一把拉住她:“等等!”
顾念回眸:“?”
“……”
就要勾走的小姑娘半道被人截了,骆修眼底笑意一凉。
从过来以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其他人,视线清冷地瞥去。
江晓晴防备地看了骆修一眼,问顾念:“你就这么走了啊?”
顾念木着脸转回来:“你是想说你舍不得我,希望我陪着你吃晚饭?”
江晓晴一噎:“不是……”
江晓晴显然是避忌骆修在旁,一直支支吾吾地没能说出什么。
骆修了然,对顾念温和地笑:“你们聊,我过去等你。”
顾念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想这么“见鹅忘义”,只得点了点头,还不忘嘱咐:“我过去以前,你不能碰刺激性的东西哦,尤其是含酒精饮料。”
“好,”那双褐色眸子像是融化的琥珀,温柔溺人,“我听你的。”
“……”
顾念:呜呜呜鹅子这也太乖了叭!
老母亲感动得差点当场洒下热泪。
等骆修转身离开,清挺瘦削的背影没入人群间,顾念慢慢回神,眼角也蔫耷下来。
她不解地转向江晓晴:“你是有什么事情,还要躲着骆修说?”
江晓晴转回来:“我的顾念大大啊,你难道不觉得你最近跟骆修走得越来越近了?”
顾念:“嗯?”
江晓晴:“你看,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呢,你们就从互不认识、哦不,从他不认识你,发展到现在这么亲密了!”
顾念没表情地点头:“还好吧。”
“哪里还好!”
顾念想了想,然后认真道:“他现在还只是把我当朋友,距离母子关系肯定还有一大段艰难进程需要克服——所以还好。”
江晓晴:“……?”
好几秒过去。
江晓晴才反应过来,她怀疑人生地看着顾念:“什么时候开始,朋友后的下一步关系竟然变成母子了??”
顾念一本正经:“只要我的母爱足够伟大,那就一定可以感化我宝贝鹅子的——你看,宝贝鹅子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就是我感化他的第一步成果。”
江晓晴:“……”
行吧。
江晓晴放弃在骆修态度进展这方面启发顾念,决定曲线救国,于是她换了个角度——
“但是顾念大大,你觉没觉得,你对你家宝贝儿子有点太太太好了?”
这个问题在顾念这儿停留了0.1秒,她就立刻摇头:“怎么会呢,我对宝贝鹅子还是不够好。”
江晓晴呆住:“哪里还不够?”
顾念:“哪里都不够,因为母爱永无止境。”
江晓晴:“…………”
江晓晴彻底绝望了,她退开一步,朝秦园园弯腰示意:“我不行了,你来。”
秦园园没敢动。
顾念的目光倒是主动找上她了。小姑娘蔫耷着的眼里有点无奈:“你们今晚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直说就好。”
“……”
两人对视一眼。
江晓晴“内伤”太重,还是秦园园纠结着措辞开口:“我们就是怕,你对骆修太好,这样下去会招来一些……不好的结果。”
“不好的?”顾念怔住。
见有启发希望了,江晓晴立刻帮腔:“岂止是不好,还可能是特别严重的后果!”
顾念:“?”
沉思数秒后,小姑娘突然抬头,她蔫耷着眼,木绷着脸儿,左手一敲右手:“我知道了。”
江晓晴松口气:“你知道就——”
顾念:“慈母多败儿。你们说的没错,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绝对不会让我宝贝鹅子走到歪路上去的。”
江晓晴:“…………”
秦园园:“…………”
过于震撼的两人失去了今晚最后一次劝告机会,只能目送他们思鹅心切的顾念大大三两句话结束讨论,转身奔赴宴厅中央。
顾念不过晚到了两分钟,她家宝贝鹅子已经被人缠上了。
还是“老熟人”,卓亦萱。
“既然你那个助理没来,他们又不会安排别人了,那就让我坐在你旁边吧,好吗?”
卓大美女一袭礼服长裙,头发从一侧挽着,娇声说话的模样惹得和骆修同桌的几个男演员和各组负责人都禁不住,直拿谴责的目光看那个还要她亲自求的男人。
唯独被她央求的男人坐在椅前,淡垂着眸,他唇角勾起的笑意温和,却又是近漠然地不为所动。
“我说了,这里有人。”
“哪有什么人,头桌都坐下了,谁还能坐这——”
卓亦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僵在原地,表情难看地望着那个拎着裙尾跑过来的小姑娘。
“抱歉,”顾念隔着好远看见卓亦萱就怕宝贝鹅子再吃亏,她匆忙跑过来,气息不稳地停下,“我过来晚了。”
卓亦萱反应过来,气得咬牙:“你凭什么过来?这边没你的位置,回你的角桌去。”
顾念张口欲驳。
在那之前,骆修起身,不着痕迹却正拦在顾念身前。
背对着看不到他的小姑娘,骆修望卓亦萱的眼神淡而冷漠,沉着一点濒临忍耐红线的警告。
卓亦萱一噤。
冰冷的警告之后,骆修敛眸。
他侧过身时,温和无害的笑意已经重染上他眉眼,他安抚地虚扶住顾念身侧,垂眸笑笑:“没关系,还没开席。”
顾念松了口气:“没耽误就好。”
“嗯。”
骆修的警告之后,卓亦萱只能按下她的大小姐脾气,但就这么放弃她显然气不过:“骆修,你让她坐到这边,导演组肯定不会乐意的。”
骆修眼神一动。
不待他开口,旁边小姑娘抬了抬眼,突然朝卓亦萱伸出了细白的手:“你好,卓编剧。”
卓亦萱愣住。
她不知道顾念壶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想理她,但现在当着一桌演员和各组负责人的面,她只能嫌弃地伸出手。
“自我介绍一下,”顾念握住卓亦萱的手,撑起一个非常敷衍的营业微笑,“我是顾念。”
卓亦萱忍住没翻白眼,“我又不是不认识你。”
“——也是骆修先生今晚的临时助理。”
卓亦萱:“?!”
说完以后顾念一秒都不想多碰这个对她宝贝鹅子图谋不轨的女人,嗖的一下收回手,同时无害回眸:“骆修先生,你旁边这个位置是给什么人的?”
骆修淡淡莞尔,配合说:“留给我的助理。”
“啊,那应该就是我的了。谢谢骆修先生。”
顾念刚要走过去,就见面前抬起只手,搭在椅背上,慢条斯理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念一怔,顺着那只修长分明的手望上去。
“?”
顾念没懂骆修为什么会拦她。
后面的卓亦萱回过神,眼里泛起希望。
却只听男人低低淡淡地笑:“我们说好不要这样疏离的称呼了。”
顾念反应过来,脸红了下:“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原谅你。”男人垂回手,在顾念从他身前走过时,细长的发丝蹭过他衬衫前的精致扣子。
他垂眸一笑,声音淡淡哑哑的,擦过她耳际。
“但是最后一次。”
“……”
莫名的。
也可能是被那副压得磁性而低哑的嗓音灼得。
顾念感觉自己脸颊热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那把唯一空着的椅子旁,椅背后,卓亦萱还固执地站在那儿,身影发僵,一动不动,脸色发白又失魂落魄似的望着骆修的侧影。
有那么一两秒,顾念是有点同情她的——看起来一直不太聪明的样子,大小姐脾气,好像确实很喜欢她家宝贝鹅子。
不过,强势得能把她鹅子压到墙上欺负……
不行不行。
这种鹅媳妇不太可以。鹅子以后会受欺负的。
顾·恶婆婆·念想完,严肃板起脸:“卓编剧可以让一下吗,我要坐下了。”
卓亦萱回神。
她眼底闪过难堪的情绪,但最后还是压下去,她抬头看向顾念,低声开口:“我可以和你交换位置。”
“…?”
顾念怔了下,回头。
卓亦萱挤出一个笑,她坚信以骆修的性格绝对不会透露身份,所以毫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让他看清楚这种底层小人物的本性面目。
卓亦萱侧过身,让顾念的目光能顺利看到她身后的主桌:“坐在那个桌上的,你看见了,除了男女主演以外,就是耿导和林导,剩下的那几个位置,你知道是给谁留的吗?”
“……”
“是《有妖》的资方。”卓亦萱转回来,隐藏着眼底的高傲和不屑,循循善诱,“只要你的名字能在任何一位那儿留下印象,以后你的编剧路子就前途无量了。现在,我把我那个位置让给你,你——”
“卓编剧说完了吗?”顾念终于懒得听完,插话,“说完了的话,卓编剧可以回去了。”
卓亦萱呆了几秒,眼神都有点发狞了:“你最好考虑清楚,别以后后悔——这样的机会你真不要?”
“不要,谢谢,受不起。”顾念语气平板地念完,重新抬了蔫耷的眼,“您请回。”
“——!现在打肿脸充胖子,你以后别后悔!”
卓亦萱踩着小高跟,听力道气得要楔进地瓷里,啪嗒啪嗒地回邻桌去了。
顾念顺心落座。
折成漂亮形状的餐巾刚被她拆开,耳边响起带笑的哑声:“真不会后悔么?”
“后悔什么?”顾念抬头。
对上那人淡淡撩起的眸子,顾念思索两秒,悟了。她唇角懒散地翘了下,眼皮耷回去:“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没有骗你,说的是事实。”
“唔。”
骆修笑着垂了眼,“那为什么不后悔?”
“……”
顾念纠结地停下。
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心不回答宝贝鹅子:“我不想背后说别人坏话……你真想听?”
“嗯。”
“好吧,”顾念重新铺好餐巾,“卓编剧自己相惯了外力,可能都把这些当成晋升必然的途径,但我不会。我不喜欢那样。”
骆修眼神微动,抬眸望她。
顾念没察觉,依旧懒耷着眼摆弄自己腿上的餐巾。
“我的‘前途无量’,只有我想不想,不需要任何人来让。她也不配。”
“……”
笑意自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慢慢加深,与之同时的,是他心底那种仿佛就要压抑不下的、越来越重与时俱增的渴望。
顾念铺好餐巾,感觉身边好久没了声音,她茫然望旁边看去。
对上黑沉得光照不进的眼瞳。
顾念一怔。
但就好像她的错觉,等她回神重新去看,那双眼睛里只有骆修温润如玉的笑意。
顾念茫然了两秒:“怎么了。”
“没什么,”骆修转回去,淡笑着说,“只是想不通,刚刚那些话为什么不说给她听。她应该还认为,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顾念点点头,声音依旧轻得发懒:“随便她啊,我又不在乎她。”
骆修眼底笑意深了些。
他没望她,像真无辜也真不知地问:“那为什么告诉我。”
顾念想都没想:“当然因为骆修先生和别人不一样。”
“……”
意料之中的答案。
还有比意料更愉悦的愉悦感。
还有,好像已经快没办法掩藏和压制的,渴望。
骆修眼底波澜掀得太盛,有一两秒不得不狼狈地垂了睫睑才得以遮掩。情绪如弓绷得将断,恍惚中有一种精神都被撕扯到疼痛的忍耐感。
但他乐在其中。
顾念。
他在心底无声地念,一遍一遍,像拿这个名字去饲他心底无边的欲壑深渊。
杀青宴至后半局,宴厅里早就不分桌椅。
圆桌被玩成了自助桌,没几样饭菜,倒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品饮品。
头桌旁。
一坐一立。
顾念感觉头晕得厉害,明明站着,看脚边地板的距离却好像时远时近。
偏偏面前这个大叔好像今晚就是为折腾她来的,一杯一杯喝个不停。话多是冲着坐着的骆修,酒杯已经自觉往她面前递。
“小姑娘年纪不大,酒量不小啊。没少跟着出来折腾吧?”
“还…好。”
“还好?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可都谦虚。你要是还好,那你老板可不会带你出来。来,这杯还是你来对吧?”
“…嗯。”
顾念这次对焦了两回,才终于确定那个在她眼里摇摇晃晃的酒杯的位置。她伸手——
“啪。”
爪子被拍下去。
手腕一紧,顺着那力道,顾念被起身的骆修拉到身后去。
“她酒量确实一般。”
素来一成不变的温和从容,此时在镜片后的深褐色眸子里已不剩几分,反透出薄凉的凌厉感。
“嗯?小姑娘自己不是还没说什么吗?”剧组资方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下,随即笑道,“带着漂亮的女助理出来,就得有被灌酒的觉悟嘛。年轻人,气不要太盛。”
“…嗯,对!”
这一声是从骆修胳膊旁边冒出的那个脑袋应的,应完以后她还歪了歪头,认真对骆修说。
“我觉得……我可以再喝两杯,不,不对,三杯!”
小姑娘竖起的五根手指,压下了一根。她认真数了一遍剩下的四根手指,小声咕哝了句,“对,三杯。”
骆修一叹。
女孩擎在眼皮子底下的几根手指被他抬手握住,牢牢锢进掌心。然后他抬眼看那个面相就让他生厌的中年男人。
“我助理醉了,失陪。”
“哎——”
中年男人抬手,可惜没来得及有任何再多话的机会,就只能看着骆修侧回身,把女孩半护进怀里,往宴厅外带。
厅门外,长廊寂静。
“四、不对,这是三,三杯!”
拐过拐角,骆修好不容易勾下女孩认真和他辩论自己到底长了几根手指的手,还未压住了,就见电梯间前似乎等很久了的两个人。
编剧小组的……
骆修思索一两秒,坦然放弃。
名字忘了。
“有事?”
他抬眼,眉目冷淡。
江晓晴和秦园园愣了下,回过神江晓晴就要扑上来:“你你你你要把顾念带哪儿去!”
骆修:“楼上房间。”
江晓晴:“???”
骆修侧扶着顾念的肩,绕开傻住的江晓晴:“借过。”
秦园园在后面,大着胆子挡了一下:“我们不可能让你把顾念带走的!我、我们带她回去休息!”
“没错!”
江晓晴也回过神,快步绕回来挡在骆修面前。
“——”
骆修自垂眸蓦地撩眼,眸子一瞬凌厉近寒冽。
秦园园伸向顾念的手都吓得僵停了下。
江晓晴更吓得不轻,攥着手机颤声:“你你你别乱来啊!我们三个人呢,而且我……我可是会报警的!”
骆修垂了垂眼。
他慢慢缓下呼吸,重新抬眼:“你们三个人住的是两人间吧。”
江晓晴下意识答:“是啊。”
秦园园扯了她一把,她回过神,警惕扭头:“你你问这个干嘛!”
“717是我的房间,内外套房,她不需要下楼,可以就睡在我那边。”
“?!”江晓晴炸了,“不行!你们孤男寡女的,顾念又喝醉了,怎么可能放她和你一起!?”
“你也可以让她选。”
“?”
骆修垂眸,看向肩前。
被他锢了两只爪子后的小姑娘分外安静,听话得只有眼睛扑闪扑闪——乌黑亮晶的,比她平常蔫蔫的模样活泛多了。
就是脑子可能不在线。
不过有本能在就够了——按照他现在对《养鹅》的熟悉度,骆修很清楚顾念可以做出怎样的选择。
骆修开口,声音下意识放低,比对江晓晴两人轻了不知多少:“顾念?”
“?”
顾念仰起头,不说话地望他。
骆修:“我叫什么名字。”
顾念:“骆、修。”
骆修:“她们是谁?”
顾念飞快地看了一眼,立刻把目光落回骆修脸上:“不认识!”
江晓晴:“……?”
秦园园:“……?”
骆修都意外了下。
须臾后他唇角压不住勾起,露出今晚耐性告罄后第一次淡淡的笑:“我和她们,选一个,你要跟谁走?”
“你!”
顾念选都没选。
江晓晴:“……”
秦园园:“……”
“好。”
即便明知道女孩不会对他的回答有反应,骆修还是低声应过,然后才抬眸看向两人。
那双琥珀似的眸子重归冷淡。
“你们听到了。”
江晓晴回过神,气愤:“她喝醉了,根本没法分辨!”
“我可以的。”
骆修扶着的小姑娘绷着脸,认真严肃地回答。
“…………”
江晓晴差点气晕。
最后还是秦园园,她显然很怕骆修,但也更不敢叫骆修就这么带走顾念,她咬着牙开口:“骆先生,你可能误会顾念了,她对你不是——”
“我知道。”
骆修冷淡打断。
秦园园一愣,抬头。
“她现在视我作什么,我不介意。因为将来总会更正。”骆修眸子深深,“但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们现在也无权插手。”
“我们才不是要插手,”江晓晴急道,“我们只是怕——”
骆修最后一丝耐性彻底消磨殆尽。
他懒得听她们再说什么,直接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指腹一拨,手机带着“咔嚓”一声,前置镜头正向给靠在他怀里半晕半醒的小姑娘拍了一张照片。
骆修冷淡着眼,展示到两人眼前。
“合照。”
“……?”
江晓晴和秦园园一懵,没懂骆修要做什么。
骆修勾回手,又打开录音。
他半垂下眸,侧颜冷淡,对着收声筒磁性低哑。
“如果顾念明天有任何一点意外,那就是我做的。这些是所有物证。请报警抓我。”
录音结束。
骆修将那支手机直接扔给江晓晴。
他冷冷撩起半垂的眼,眸子里半点往日温和不存。
“这样够了?”
两人呆住。
骆修没再理会,带顾念径直进了电梯。
关合的梯门外,两人艰难回神。
江晓晴:“顾念之前,怎么说她儿子来着。”
秦园园:“温柔天真善良天使。”
江晓晴:“…………”
秦园园:“…………”
半晌。
江晓晴长长叹气:“年纪轻轻的,说瞎就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