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据孙佳理说,李延森是周日晚自习入校的。
不知道从哪来的“空降兵”，整个人的穿着气质和说话口音都不像是南香人，即便是,大概也是幼年短暂地在这里待过。
李延森本人应该不想待在这里，大概率是被迫的，因为他从入校那一刻就特别不高兴,看什么都不爽,进班也不怎么配合,有人好奇跟他打招呼,他凉凉地丢一句“别烦”倒头就睡。
晚修大课间,李延森班里有人进进出出,不知是吵闹到了他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他当场和人干了起来。干完去食堂小卖部，路上和邵平擦肩而过，邵平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吊儿郎当地道了歉。
李延森却直接说：“我真是服了你们了，你们都是瞎吗？眼睛不要建议直接捐掉行不行！”
邵平平时在学校里虽然不会随便作威作福，但是出入也会被人喊声“邵总”,说起来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被一个空降兵那么指着脸“教育”,当场有点下不来台。
不过邵平也没当时就动手，而是哥俩好一般拍了拍李延森的胳膊说：“怎么回事啊哥们儿，不高兴啊？别啊,上学就开开心心上呗。”
李延森眉头瞬间皱起，“少他妈动手动脚的,谁跟你是哥们儿，傻逼。”
说话夹词不干不净,还骂人。
常人说一，伸手不打笑脸人，常人说二，再一再二不再三。
邵平不再多废话，直接一拳砸李延森胸口上，偏不巧的是，李延森好像是个练家子，当场抓住邵平的手，众目睽睽之下，轻松一扭，邵平痛叫出声。
下一秒，李延森擡脚踹在邵平膝盖上，邵平知道李延森这是想让他跪下，他不愿意跪，便直接拧着身子趴地上了。
李延森一举轰动全校。
孙佳理说这些是，李延森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他埋头吃饭，头上戴着帽子，店里闹哄哄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孙佳理的话。
薄迈背对李延森坐，不好奇李延森，也专心吃饭。
只是在孙佳理说完时问一句：“邵平呢？”
孙佳理说：“没啥事，就是磕了一下膝盖，大冬天穿得厚，他皮糙肉厚的，少不了一块肉。”
薄迈这才“嗯”一声，继续吃饭。
孙佳理边吃边说：“怎么说？是不是得办点什么？”
薄迈没说话。
孙佳理只当他在思考解决办法，没催。
一职这种地方不像正儿八经的学校，更像一个小社会。
学校里分普高部和职高部，虽说不管哪个部学生成绩都不好，但是普高算正儿八经从初中毕业升上来的，职高则哪来的都有，所以很是鱼龙混杂。
邵平和薄迈都是初中升的普高部，李延森现在上的也是普高，孙佳理则是以前初中休学，在社会上瞎混两年被家里人强行丢进职高混日子的。
毕竟在学校里混比在社会上混安全。
但是不管分多少部，时间长了，总有高低类别。
倒不是他们非要争个什么中二名头，而是某种程度上，越是这种乱的地方，越需要有人能出来主持大局。
学校老师们也非常赞同。
毕竟管一个人，跟管一群人，还是有区别的。
和普高的学生相比，职高的学生某种程度更像大人，所以一般情况下，普高人服从职高人，而职高人，服从孙佳理。
因为孙佳理够混。
而众所周知，邵平和孙佳理是好哥们。
和邵平起争执，无异于和孙佳理起争执，而和孙佳理起争执，无异于和整个一职起争执。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需要孙佳理出来料理的“事故”。
实际上，一职真正的“头头”是薄迈。
俩大男生过得糙，吃饭快，十分钟不到，薄迈和孙佳理抽纸擦手。
“走了。”薄迈说。
孙佳理跟着起身。
俩人路过李延森桌子时，发现李延森一个人吃得慢条斯理的，他一个人占一整个桌子，还不愿意别人和他拼桌。
李延森现在也算一职的名人，别人一看是他，也不乐意拼桌，生怕被划分到他的阵营去。
和孙佳理一行人为敌，可不是什么好事。
“延森。”餐馆外一个男人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直奔早餐店。
这人看着三十多岁，大早上穿得很休闲，和薄迈擦肩而过时，没注意薄迈和孙佳理，但是薄迈却在看见他的第一时刻眯起了眼睛。
“差不多行了，既来之则安之，表现好点你爹还能早点把你接回去。”男人坐在李延森对面，从兜里掏出一部新手机放在桌子上。
李延森没搭理他。
男人也不尴尬，起身给自己点了一份早餐。
再坐下时，李延森吊儿郎当地问：“你那场子还能离人呐？”
“比你这大少爷好伺候多了。”男人说。
李延森闻声笑眯眯地问：“你说我哪天如果不高兴给你举报了，我爹会把我送进去不？”
男人态度无所谓，很是不当回事，“举报举报呗，举报再换地儿。”
逗狗玩还需要狗有点反应。
李延森“嘁”一声：“你赶紧离我爹远点吧，越来越没意思了。”
男人“嗯”一声：“你也赶紧让我省点心吧，我是来取经的，不是来做陪读保姆的。”
此时薄迈和孙佳理站在餐馆门口抽烟，孙佳理心思细，早在薄迈初有反应就观察到了。
“认识？”他问。
薄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似是而非地嗤笑一声。
孙佳理一下子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薄迈想了想，问孙佳理：“李延森哪班的？”
孙佳理说：“七班。”
薄迈点头，“行。”
薄迈说着擡脚往学校走，孙佳理跟上，“咋？准备收拾啊？”
薄迈说：“回头让邵平跟他玩玩呗，咱们就不掺和了。”
也行。
孙佳理问：“那你打听什么？”
薄迈笑了，扭头跟孙佳理说：“知道我最近为什么穷不？”
孙佳理想了想，“你不是一直穷吗？”
薄迈擡脚踹过去。
孙佳理笑着躲开，“咋了啊？”
薄迈朝餐馆方向擡擡下巴，“有人断我财路。”
孙佳理知道薄迈有一个给人看场子的财路，但是跟李延森应该没什么关系？
忽然，他想到那个男人。
薄迈看的那个场子，孙佳理有几个社会朋友也常去，年前有段时间都说场子里来个人傻钱多的二愣子，被人哄了不少钱。
后来这场子不知道怎么被查了。
孙佳理一愣，“是刚刚那男的？”
薄迈“嗯”了一声。
“我靠，”孙佳理说，“几个意思啊？套人呐？”
薄迈：“估计是。”
如果不出意外，刚刚李延森口中的“场子”应该是一个赌场，而那个男人，薄迈见过几次，在老赵的场子里，当时的他，还是大家口中那个“人傻钱多”的外地人。
如今看来，人家只是钱多，人并不傻。
男人估计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老赵的场子，先自己来转一圈，把客户群体认全了，再举报一番，等老赵场子关了，他开个新的，再托人给那些客户送消息。
赌徒没有愿意歇着的，这个场子没了就找下一个。
当然也没人愿意去全是陌生人的场子，可这新场子处处都是“旧人”啊。
至于老板是谁，无所谓，有得玩就行。
“啧，”孙佳理细品，跟薄迈说，“那我估计他撒出去的钱现在也差不多该回自己兜里了，前几天我一朋友还说自己最近点背，合着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二位哥，聊啥呢？”邵平从身后冒出来。
薄迈看一眼他。
邵平立刻小学生举手式解释：“真不是我怂，是人家确实有两把刷子。”
薄迈嗤笑一声。
邵平：“啧，真的，不信你去，我跟你说薄子，真不是我长他人气势，就你一个人去，我估计都够呛。”
薄迈：“哦，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邵平一愣。
薄迈：“有人规定必须单挑吗？单挑我能拿什么荣誉奖牌吗？”
邵平：“……牛逼。”
薄迈很淡定，“过奖。”
孙佳理在一旁笑半天。
三个人先去了小卖部，时间挥霍得差不多才各自回班。
薄迈在高二，高二楼和高一楼相邻，薄迈往高二楼走的时候，远处李延森正巧往高一楼的方向走。
不多时，两个人面对面。
“早。”李延森打招呼。
薄迈看着他。
李延森挑眉，“这里你说得了算吧。”
轮到薄迈挑起眉。
“想好怎么收拾我了吗？”李延森表情挺无所谓。
三五秒，薄迈说：“暂时还轮不到我收拾你。”
说完，他径直撞上李延森的肩，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延森扭头盯着薄迈的背影看，很莫名地，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里的人都不穿校服。
而早上，薄迈的女朋友，是穿了校服的。
校服胸前印的是什么字来着？
李延森沉思好一会儿，隐约记起一中两个字。
不管在哪个城市，一中都是打头阵的那一个。
一职的人，居然谈了个一中的女朋友。
一中的人，居然谈了个一职的男朋友。
李延森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是这个县城混乱，还是这里的人混乱。
……
陌笙中午刷了下一职的万能墙，很多关于李延森的消息。
【李延森好帅好帅好帅（墙！给我匿了！】
1L：是真的好帅，虽然拽了吧唧的，但是感觉他身上有奶味。
2L：哈哈哈哈哈哈是真的！！！他好白我草，感觉比好多女生都白。
3L：号外号外，李延森非本省人，外省省城的，推测是富二代。
【有人知道李延森和薄迈什么过节吗？早上看见他俩挺剑拔弩张的】
1L：剑拔弩张什么意思？
2L：1楼哪班的？语文老师是谁？
3L：？还有人不知道薄迈和邵平是一伙的吗？
4L：李延森好可怜，大城市的孩子就是单纯哈，不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吗？
5L：压？
6L：这也能磕上？
7L：醒醒，薄迈有对象啊。
8L：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爷爷我的奶我的二舅姥爷啊！薄迈啥时候有对象了？谁啊谁啊谁啊谁啊？
9L：早上见了，一中的妹子，乖死了我靠，我说薄迈怎么从来不谈恋爱，搞半天不喜欢一职这挂的辣妹。
10L：性感在单纯面前一无是处（我哭！
11L：有照片吗？想看.jpg
12L：[图片]
坦白说，陌笙看到图片的一瞬间还是有点心跳暂停的感觉，但是点进去才发现图片很模糊，并不能看出什么。
她松了口气。
倒不是这张脸不能见人，而是她实在不清楚一职究竟有哪些人。
晚上。
陌笙和薄迈在一职门口相遇，和薄迈站在一起的还有邵平和孙佳理，陌笙这次没有悄悄溜走，而是分别和他们打了招呼。
邵平和孙佳理勾肩搭背跟陌笙说：“周末出来玩呗，我们一个哥们儿过生日。”
陌笙闻言看向薄迈。
薄迈似乎料到她会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看我干什么？”
陌笙知道他又犯欠，悄悄打了下他的手背。
她自以为偷偷地没人注意，其实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暧昧的互动。
邵平阴阳怪气：“啧啧啧。”
孙佳理：“我说什么来着？”
陌笙不经逗，很不好意思。
薄迈倒是心情不错地哼笑一声，看向陌笙时眼睛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陌笙鼓鼓嘴，“我走了。”
薄迈：“这就跑了？”
陌笙继续鼓嘴。
薄迈这才大发慈悲放过她，跟邵平和孙佳理说：“走了。”
邵平一边挥手一边跟陌笙说：“嫂子记得来啊。”
陌笙没好意思回应，转身要走，被薄迈揪着领子拎回来，“有没有礼貌？”
陌笙：“……你先放开我。”
薄迈挑眉，满脸：我不.jpg
陌笙很无奈，随手扒拉两下短发，很有礼貌地跟邵平说：“有时间会去的。”
邵平满脸笑地挥手，“好滴，拜拜。”
陌笙很认真地点头：“嗯，拜拜。”
像个被老师威胁不听话不让回家于是表现得很听话的小学生。
薄迈感觉自己总能被陌笙这些小动作小表现取悦，他笑着将胳膊打在陌笙肩上，稍稍一圈，另一只手很敷衍地跟邵平他们挥挥。
陌笙能感觉到薄迈今天心情不错，薄迈虽然偶尔性子恶劣，但很少对陌笙动手动脚，今天却一直和她勾肩搭背，尽管来往不少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就像……在昭示所属权。
陌笙垂着眼，弯唇笑了笑。
俩人走过路口的便利店，李延森不知道蹲在门口干什么，手机荧光照得他脸很亮很白。
陌笙不经意看过去一眼，恰好李延森擡头，与她对视。
陌笙一顿，李延森却非常开朗地咧嘴笑了，甚至跟陌笙挥手，“嗨。”
薄迈也一顿。
陌笙抿唇，收回目光。
李延森转而向薄迈打招呼，“哈喽。”
薄迈很冷漠。
陌笙不想处理什么争执，拉了拉薄迈的衣角，小声说：“走吧。”
薄迈以为陌笙害怕，便什么也没说，陪同陌笙回家。
送完陌笙，薄迈折返回家时，发现李延森还在便利店门口。
薄迈本不想理会他，李延森却在看见他时缓缓起身。
俩人几乎同时停在路口。
薄迈停下。
李延森点了根烟，点完将烟盒口朝向薄迈。
薄迈看都不看。
李延森无所谓地耸肩，收回烟。
待驻足片刻，李延森弹了弹烟灰，跟薄迈说：“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薄迈淡淡看过来。
李延森笑笑，“我看女人很准哦。”
薄迈很冷漠。
“我好奇一个事，”李延森问，“你为什么让孙佳理替你出头？在你们这种地方，当老大不是很威风吗？”
你们这种地方。
坦白说，某种程度上，薄迈也不是很喜欢南香，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喜欢。
但是别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他还是很不爽。
就在他准备让李延森没事早点滚时，李延森忽然说一句：“你告诉我呗，我纯好奇。”
“你说完，我告诉你你女朋友是什么人，怎么样？划算不？”
薄迈一顿，眼睛直勾勾看着李延森。
李延森还是那副淡笑模样。
片刻，没等到薄迈说话的李延森再次耸耸肩。
“那算了，拜拜。”
李延森说走就走。
薄迈看着李延森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淡淡收回目光。
晚上收拾好准备上床，院里传来敲门的声音。
薄迈转去开门，薄晴一身酒气地进来，薄迈拧眉，薄晴见状：“你什么态度？”
薄迈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薄晴：“站住。”
薄迈停下，满脸不耐烦。
薄晴：“跟女朋友分了没？”
薄迈一下子起了火，“你有毛病是不是？”
薄晴盯着薄迈，两三秒，“行。”
然后无视薄迈，自己回自己屋。
一看就是有后招。
薄迈气地扶着垮在客厅站一会儿，敲薄晴的门。
薄晴声儿都不应一句。
薄迈直接推门进去。
薄晴蒙头大睡，装死。
薄迈也有招，直接去拉薄晴的柜子。
薄晴立刻把脸上的被子掀了。
薄迈手里拿着薄晴一瓶不知道什么用的化妆品，薄晴指着他：“给我放下听到没？”
薄迈冷笑：“没事别作，不然别说这化妆品，家我都给你砸了。”
丽嘉薄晴气地半天说不出话，最后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陌笙？”
薄迈不孝地顶回去：“你管我？”
薄晴抓起枕头就往薄迈脸上砸，薄迈一把抓住，随手又丢回床上。
“反正话给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薄迈就走了。
虽然勉强拿捏住了薄晴，但是薄迈自己也气够呛。
以往和薄晴拌嘴，并不会让薄迈那么生气。
薄迈坐在床沿边，把玩着手机，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这情绪，是李延森带给他的。
手机亮起。
是群消息。
【孙佳理：[图片]】
【孙佳理：这什么？】
【邵平：这是磕死我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刷屏。
薄迈点进图片，看到是不知道谁偷拍的他和陌笙。
陌笙穿着校服，短发，像一坨蘑菇。
薄迈盯着看几秒，没忍住笑了。
顺手在群里发一个竖中指的表情包，然后把图发给陌笙。
很快，陌笙回：【我好丑！！！】
平日里，陌笙不止面对面说话声音小，在线上也很少用情绪起伏大的标点符号。
这会儿连发三个感叹号，薄迈挑了挑眉。
薄迈：【嗯】
陌笙：【……】
薄迈又笑一声。
他顺手点了视频通话发过去。
两秒钟，对方拒绝。
薄迈：【？】
陌笙：【我太丑了】
薄迈：【嗯，看看多丑】
陌笙：【……】
薄迈又发一次视频请求。
两秒，陌笙再次拒绝。
薄迈：【行】
两分钟后，薄迈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了那张偷拍的照片里的陌笙。
三分钟后，陌笙发来视频请求。
薄迈看着手机屏幕，十几秒后，点了拒绝。
陌笙：【……】
陌笙：【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