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薄迈到最后也没有理会陌笙,更没有更换头像。第二天见了面，陌笙气呼呼地提起头像的事，薄迈理直气壮地反问她：“版权在你那儿？”
能从薄迈这个文盲嘴里听到版权这种字眼真是见了鬼。
陌笙反驳不了,只能忍气吞声。
薄迈心情很好地笑。
陌笙更生气。
薄迈笑得更欢。
周末，陌笙和薄迈按时出现在一家餐馆里。
过生日的是孙佳理的朋友，职高部的,叫许章。
许章初中没毕业就不愿意读书了,主动请缨去外地打工,打一年吃不了那个苦又跑回来了。
陌笙本来不知道过生日的是许章,到餐馆坐下才发现许章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名字也很耳熟。
她隐隐觉得以前可能认识。
果然，等孙佳理介绍了陌笙的名字之后，许章疑惑：“陌笙？”
孙佳理：“咋了，认识啊？”
薄迈闻声也有些意外。
许章挠挠头，“重名了吧。”
然后问陌笙：“你初中哪个学校啊？”
陌笙想了想，诚实道：“七中。”
许章：“我也是啊，你……陌笙？”
陌笙表情很无辜,“你认识我？”
许章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正面回答,含糊过去了。
幸好这时邵平过来，邵平是个话唠，进门就各种念叨,话题很快从陌笙身上抽离。
孙佳理敏锐地发现一些不对劲，但是场合不对,没法询问，便跟着邵平一起热聊。
陌笙全当没察觉,似是慢半拍地意识到薄迈在看她，于是小幅度地靠近薄迈，小声问：“怎么啦？”
像一只警惕又好奇的鹌鹑。
薄迈看着她，片刻收回目光，说没事。
陌笙“哦”一声，对薄迈说的话非常信任，他说没事，她就全身心地埋头吃饭。
薄迈不由得想起李延森那天说的话。
【我告诉你你女朋友是什么人，怎么样？】
能是什么人？
缺根筋的人。
薄迈想着夹一个鸡翅丢陌笙碗里，陌笙本来正在吃菜，碗里突然多一块肉，她叼着菜叶子擡起头，薄迈随手拍一下她的头，“继续吃。”
陌笙含糊：“哦。”
饭后大家按惯例去ktv，人很多，打了好几辆车，陌笙和薄迈与邵平孙佳理一个车，到地方后许章做东开包间，其他人在大厅闲聊，或者去休闲区的台球室。
陌笙跟薄迈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薄迈轻擡下巴，“二楼。”
陌笙：“哦，好。”
她刚要转身，薄迈踢踢了下她的鞋，陌笙疑惑，薄迈问：“一个人行吗？”
“当然行。”
一句话三个字不知怎么戳薄迈的笑点了，他轻笑一声，低声模仿：“当然行。”
陌笙：“……”
薄迈：“那么厉害？”
陌笙原地站半天，最后憋着气踢了下薄迈的鞋，在薄迈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跑去二楼。
薄迈确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笑。
笑得很无奈。
心里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孙佳理见状过来喊：“笑什么呢，走啊。”
薄迈敛了笑，说：“我等陌笙，你们先上去。”
孙佳理说：“二楼等着呗，还能丢了？”
薄迈品出这话有几分揶揄意味，斜睨孙佳理一眼。
孙佳理“嘿嘿”一声，拽他，“丢不了，真的，婆婆妈妈的，快走。”
薄迈这才一同上去。
俩人到楼梯口时，正好许章从洗手间的房间走过来，他招呼一声，薄迈跟孙佳理说：“你先进去。”
孙佳理瞬间就懂了，拍拍薄迈的胳膊，先一步进包间。
许章走到薄迈跟前问：“咋不进去啊？”
薄迈先是让给许章一根烟，许章伸手接的时候，薄迈状似随口问：“你之前跟陌笙认识？”
许章接烟的动作一顿，瞬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拿这烟了。
他想了想，“她应该不认识我。”
薄迈点下头，“怎么说？”
许章其实一下子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薄迈这人吧，跟他算不上熟，只能说都是一个“组织”的，一致对外的时候都是兄弟，对内就半生不熟的。
有些实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尴尬。
于是许章含糊了一下说：“就，以前都是一个学校的，她长得挺好看的，所以就，多少认识。”
薄迈明显顿了下，看许章的眼神质疑：“哪里好看？”
许章被噎了下，他笑：“不是，哥，你女朋友，你觉得她不好看？”
“谁规定必须按脸找？”薄迈问得理直气壮，问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以前什么发型？”
“马尾啊，”许章犹豫了下，说句实话，“现在这个发型吧……确实显得她很一般，可能在一中有这方面的要求？”
薄迈先是没说话，许章以为自己说了错话，忙不叠找补：“也不是一般，就是短发，比较……嗯……正常……吧。”
“哦，”薄迈反应挺冷淡的，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然后往许章旁边靠近一分，问，“有照片没？”
许章：“……没有，那个时候大家不玩手机，我也没拍毕业照。”
“啧。”
许章觉得薄迈这声感慨应该是失望偏多。
“不是，哥，你喜欢让她留呗，”许章哭笑不得，“换个发型多大点事。”
这时陌笙从洗手间走过来，薄迈擡眼看过去，陌笙与他对视，薄迈跟许章说：“嗯，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进去。”
许章扭头看见是陌笙走过来，了然地点点头，走了。
陌笙走到薄迈跟前，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奇刚刚薄迈和许章聊了什么，只问：“你怎么不进去？”
“等着给你开独立上厕所的表彰会。”一张嘴就是阴阳怪气。
陌笙无语，小声嘀咕了一句。
薄迈微微倾身，“骂我？”
陌笙：“才没有。”
“那说的什么？”
陌笙囫囵吞枣地含糊一句，说完擡脚就要走。
薄迈长胳膊一伸把人圈怀里。
二人身高体重都有差，陌笙挣脱不开，只能认输。
“我说，我说。你先松开。”
“你看你有跟我商量的余地吗？”薄迈声音在她耳边。
ktv场所这个时间还开着暖气，走廊并不通风，让人觉得有点闷。
时间久了体温就会不自觉升高。
陌笙微微偏头，说：“就是，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薄迈眯眼，“这还不是骂我？”
“不是呀。”陌笙很无辜，她拍拍薄迈的手，让薄迈放开。
薄迈不为所动。
陌笙叹了口气，直接牵住薄迈的手。
她手小，皮肤软，像一团面团，钻进薄迈的掌心，握住他的手。
薄迈一顿，陌笙趁机直接在薄迈怀里转个身，和薄迈面对面。
她轻轻捏了下薄迈的指腹，说：“你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呀，干嘛每次都那么冲，你很不高兴吗？”
十几岁的少年，除了同龄人，好像每个大几岁的人都能把他们抓到跟前教育两句，哥哥姐姐也好，爸爸妈妈也好，老师长辈更是信手拈来。
可是薄迈没遇到过。
他的人生里，没有体面的说教。
陌笙似乎是第一个想要真诚教他点什么的人。
薄迈忽然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往旁边一靠，整个人慵懒闲散的。
他没抽走自己的手，任由陌笙牵着。
“有什么区别吗？”薄迈问。
陌笙说：“有啊，好好说话能得到想要的反馈。”
“哦，我没有想要的。”薄迈淡淡说。
陌笙一噎，显然意外，“啊？”
薄迈轻轻哼一声。
半晌，陌笙说一句：“你好牛。”
薄迈挑眉。
陌笙说：“你居然没有想要的吗？我有很多啊，想要好的成绩，妈妈身体好起来，南香的冬天以后别那么冷了，好多。”
“最想要什么？”薄迈问。
陌笙一顿，没回答。
她虽然没说话，但明显有那么一项。
薄迈勾了下陌笙的手，“怎么，什么偷偷摸摸的梦想，那么没脸说？”
“你才没脸说，”陌笙说，“你看，你又不好好说话，你刚刚如果好好说话我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薄迈哼笑一声，很是不屑。
“你以为我猜不出来？”
陌笙抿唇笑笑。
薄迈与她对视，片刻也笑。
这时孙佳理出来，扭头看到他们，很服气。
“能等散伙了再拉手不？”
陌笙不好意思，想抽走自己的手。
薄迈偏偏不让，他似乎有某种恶趣味，喜欢看陌笙被调侃被揶揄。
陌笙无奈，只好朝孙佳理笑笑。
笑得孙佳理都不忍心待在这儿了。
“行了，行了，我撤。”孙佳理说着往楼梯口走。
薄迈直起身，“去哪儿？”
孙佳理说：“接人，伊麦回来了。”
薄迈“哦”一声。
与此同时，陌笙捏住了薄迈的指尖。
她偏头看着孙佳理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薄迈轻轻一扯她的手指，“走了。”
陌笙“嗯”一声，跟薄迈一起走进包间。
包间虽然是个大包间，但是十几个人也略显拥挤。
点歌机旁边有两个空位，薄迈和陌笙坐过去。
有人起哄让陌笙唱歌，陌笙摆摆手，说自己五音不全。
有人让薄迈唱，薄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六音不全。”
其他人早习惯了薄迈的说话方式，嘻嘻哈哈话筒又传给其他人。
只有陌笙凑到他旁边小声说：“人只有五音，宫商角徵羽。“
薄迈闻声看她一眼。
陌笙继续说：“没有六音。”
薄迈“哦”一声：“听不懂，我不讲理我文盲，两个答案，你选一个。”
陌笙：“……”
没一会儿，包间有人推门进来，先进来的是孙佳理，后面跟着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生。
天气还冷着，女生却穿着短裙，身材很好。
是伊麦。
“哇哦，女神女神。”有人拿着话筒喊。
其他人跟着起哄喊：“女神！”
孙佳理随手摁了暂停，闹哄哄的包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哈喽，好久不见啊。”伊麦笑着说，眼睛却不动声色看遍了全场，最终停在角落。
角落里，薄迈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伊麦仔细一看，才发现薄迈手里握的有一只旁边人的手。
他无聊地在拿自己的手跟旁边人的手比大小。
伊麦神色一滞，看向薄迈的旁边，只见一个短发女生坐在那里。
包间里暗，伊麦没能看清她的脸，但是伊麦知道这是谁。
薄迈的女朋友。
也是薄迈头像上的女生。
图片上一般，现实里就更一般了。
伊麦一笑，跟大家说：“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啊。”
说完转身径直往薄迈那边走。
孙佳理一同跟着。
“哈喽啊。”伊麦直接坐在薄迈旁边。
薄迈闻声擡头，点点下巴算打声招呼，然后往旁边挪了个空位。
孙佳理坐在空位上。
伊麦先点了两首歌，扭头看向薄迈，“这谁啊？你朋友啊？”
薄迈没听清，以为她说的女朋友，“呐”了一声。
“那么乖，你别是骗人家小女孩了吧，”伊麦说着看向女生，主动打招呼，“哈喽，我叫伊麦，跟他们都是哥们儿。”
陌笙这个短发平时就挡脸，在昏暗的包间里就更加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只能隐约捕捉到她皮肤很白。
她手还在薄迈手里牵着，薄迈跟玩什么似的一会儿捏捏她的指尖一会儿搓搓她的指关节。
伊麦一打招呼，她似乎有些无措，费劲把自己的手从薄迈手里抽走，才抿抿唇，跟伊麦打招呼，“你好，我叫陌笙。”
伊麦表情僵住。
薄迈在跟孙佳理凑一起说话，没注意两个女生什么表情。
陌笙唇角淡笑，伊麦这才反应过来。
“陌笙？”伊麦脸色很差。
陌笙点点头。
这时有人喊：“麦子的歌。”
孙佳理“哟”一声：“不是刚点上吗？”
“给女神插队了呗。”
孙佳理：“啧，真懂事。”
话筒从旁边传过来，传到陌笙手里，陌笙伸手递给伊麦，伊麦一时没接。
陌笙主动唤：“伊麦？”
伊麦恍如初醒，愣愣地接过话筒。
陌笙朝伊麦笑笑，扭头跟薄迈说：“我得走了。”
薄迈看一眼时间，起身，“行。”
来的时候薄迈交代过陌笙待不了太久，所以孙佳理也没留，就说：“下次见。”
陌笙说好。
路过伊麦的时候，陌笙腿擦过伊麦的膝盖，伊麦蓦地擡头，陌笙朝她礼貌笑笑，跟着薄迈离开。
陌笙离开没几秒，伊麦忽然放下话筒，追了出去。
走廊里，薄迈在楼梯口，一个人。
伊麦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陌笙在洗手间，她都没顾得上跟薄迈打招呼，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盥洗盆区，陌笙果然在洗手池前，她正在慢条斯理地洗手。
对于伊麦的突然到来，她表现得很淡然，似乎意料之中。
伊麦简直不敢相信，她甚至感觉自己起了一身寒毛。
“陌笙。”伊麦控制不住咬牙切齿。
陌笙闻声擡头，从镜子里和伊麦对视。
她从旁边抽两张擦手纸，一边擦手一边站直身子，淡淡说：“好巧。”
“你在跟薄迈谈恋爱？”伊麦问。
陌笙转过身，说：“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陌笙淡淡一笑，“与你无关。”
伊麦：“你——”
陌笙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歧义，于是解释说：“哦，我不是在跟你吵架，我说的是字面意义的，这件事，与你无关。”
陌笙之前并不知道伊麦认识薄迈，更不知道伊麦喜欢薄迈。
但是今晚，在伊麦出现的第一秒，陌笙就一切都知道了。
挺巧的。
陌笙一直觉得，她进度太慢了。
伊麦的出现，似乎刚刚好。
“孙佳理喜欢你？”陌笙忽然问。
伊麦拧眉，“关你什么事？”
陌笙淡淡“哦”一句，不再多话。
直到陌笙走远，伊麦才反应过来自己想问的还没问出来，她连忙追上去，却看到陌笙停在薄迈跟前。
“走？”薄迈问陌笙。
陌笙垂着眼，“哦”一声。
薄迈不知怎么觉得陌笙不太对劲，她垂着眼，看上去情绪一般。
“怎么了？”薄迈问。
陌笙却忽然反应有些过度地摇头，“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薄迈微微一顿，扭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
正巧，伊麦停在那里。
薄迈眼眸一眯，深深看了伊麦一眼。
陌笙却在这时轻轻拉了下薄迈的手，像是不希望薄迈发现什么一般催促：“我们走吧，薄迈。”
也是同时，伊麦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
她忽然大喊：“薄迈！”
薄迈看向她。
伊麦却忽然哑巴了。
人生第二次，她有百口莫辩的感觉。
好一会儿，伊麦才整理好情绪。
她笑了笑，“一会儿你还回来吗？给我带包烟。”
薄迈说行。
时间晚，距离远，薄迈打了一辆车。
上车后，薄迈随口说：“伊麦也是七中的。”
陌笙有些迟钝地“呐”一声：“是吗？”
这反应太僵硬了。
薄迈眯了眯眼，淡淡“嗯”一声，扭过脸，不再跟陌笙说话。
等到了地方，薄迈和陌笙一起下车。
俩人停在陌笙楼下，陌笙说：“我上去啦？”
薄迈没说话，盯着陌笙看。
陌笙：“怎么啦？”
“没什么话跟我说？”薄迈问。
陌笙说：“说什么？”
她故意开玩笑，“别喝那么多酒？别抽那么多烟？好像老太婆。”
薄迈听了脸上没什么笑意。
陌笙见他没个笑脸，也渐渐敛去了脸上故作的笑。
她看着薄迈，似乎在考虑有些话要不要说。
半晌，她又笑了下，“那好吧，那就别熬太晚，早点回家。
“方便的话，可以给我发个短信或者微信，我早上会看一下手机。
“可以不？”
还是没说实话。
但是看着她小心翼翼讨好的面容，薄迈却难得没拆穿她。
“行，”他说，“去吧。”
陌笙明显松口气，“好，走啦，拜拜。”
薄迈“嗯”一声，看着陌笙上楼，而后原地等一会儿，确定陌笙家里亮起灯，他才折返ktv。
这次，他打算听许章和伊麦两个人都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