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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浮光三千里 > 第175章 一百七十五斩·黄雀在后

    第175章一百七十五斩·黄雀在后

    星出野旷,月流丘山。

    为避开刺杀,楼云春一行加快脚程,很少歇在驿站,多是补给后,便日夜不歇地赶往下一城。

    此时,他们正在一处平旷之地暂歇,借着星月淡光,楼云春同一名巡卫将水粮分给众人,多是胡饼、撒子一类的干粮,噎得人直梗脖子。

    这些时日以来,楼云春五脏庙戒奢,对吃食无心评好歹,只求果腹,其吃相也一日赛一日的粗犷,几口便将半块胡饼吞下肚,被噎得暗暗翻白眼。

    带出来的巡卫中,年龄最长者姓段,他拿来水囊递给楼云春,劝道:“大人莫要吃太急,伤脾胃。”

    楼云春一气灌下半囊水,才将嗓子里的刮疼感压下去。

    老段在他身旁坐下,一边啃胡饼,一边望着远方零星的灯火说道:“前方便是石门关,过了石门关有两条道,一条翻屈吴山直由会州往兰州,一条绕到西吉入渭州,咱们怎么走?”

    “走会州,更近。”

    “可会州人更多杂,怕是难防。”

    那日颍王派来刺杀楼云春未遂、反被挑断手筋的刺客曾说,他们有比官驿还迅捷的信哨,由这两日所遭遇的截杀来看,他所言非虚。

    无论是驿站还是信哨,除依靠千里良驹外,便是通达的道路。因紧靠清水,不仅陆路畅通,水路也十分发达,且各国来往商贾、暗探混杂,他们若走会州恐怕危机重重。

    楼云春眼底映出几点星火,他哑着嗓子道:“他们要想动手,无论走哪条路,咱们都躲不开。会州路通人杂,可驿站、关口也多,我们与其绕道躲避追击,不如反守为攻,将其引入各关口,与驻军联合,将其一网打尽。”

    老段心头感叹,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不畏生死,不像他顾虑多,贪生怕死。

    “此行任重道阻,若心留余地,退让求全,反会助长其势,受其所制。”楼云春沉稳的目光压在他脸上,“只有迎难而上,才能把握先机,将其逐个击破。”

    胡饼哽在喉头,让老段说不出话来。

    “心坚,志坚,将自己化为利刃,方能摧山碎石,所向披靡。”楼云春声音变得温和,似有几分安抚之意,“何况,优势在我们,有何惧之?”

    说的对,他们是官,又有皇命在身,路过州府,自会听其调令,还怕这些个见不得人的贼子不成?

    老段咽下胡饼,挤掉胸膛中那几分犹豫,铿锵道:“好,那咱们便走会州!”

    楼云春笑了笑,他擡头望向西方,旄头于云纱中若隐若现。

    也不知赵秀追上吐蕃商队,找回玉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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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羌县。

    赵秀一行在一间商铺里采买补给,商铺对面是一家客栈,一队突厥商人正在与掌柜交涉,像是要住店。

    自吐蕃商人将玉虎转卖给这队突厥商人后,赵秀便马不停蹄地追寻其行踪,终于在陇城将其追上。

    在陇城之时,他本欲找其交涉赎回玉虎,却不曾想撞见其杀人,骇得他和商队掉头就跑。

    对方人多势众,撞上去就是自寻死路,他可不是楼云春,没资格与其硬碰硬。也不敢报官,一是他自身尚不清白,细究起来他倒会比这突厥人先进监狱,二来怕打草惊蛇,拿不回玉虎。

    最后他同商队众人商量后决定,装作普通商队,暗中跟随他们,待摸清其底细后,再设法将玉虎赎回。

    这一跟便跟到了伏羌。

    伏羌本是羌人群居之地,后归顺大盛开通商道,与中原和西域诸国连通,逐渐演化为各族杂居。

    在此地除羌人、中原人外,最多的便是吐蕃人与突厥人。这群突厥人显然对此地很熟悉,与那客栈掌柜也十分熟稔,想来常年在此出入走动。

    “东家,咱们要住店么?”随从端来一碗水递给赵秀。

    赵秀接过后,一气喝了大半碗,随后舔了舔嘴唇道:“住什么店,没看这是人家地头了么?突厥人与客栈掌柜这么熟,难保这店不是黑店,咱们还是谨慎为上。”

    “这伏羌属下来过两次,也住过这客栈,不大像黑店。况且此处有府衙,有驻军,这么大客栈,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赵秀斜眼看他,“你上次还说那越医稳妥,结果呢?”

    若不是听信了这棒槌的话,他至于追着人满地跑么?

    随从自知理亏,不敢辩驳,转开话头企图搓灭他的火星子,“那……那咱们今晚住哪儿?”

    赵秀将最后半碗水喝完,转头指着商铺后的马厩说道:“就这儿。”

    “跟骆驼睡?”

    “又不是没睡过。”

    赵秀端着碗去找商铺掌柜,跟他商量加些钱,让他们在马厩借宿一晚。

    行脚商住不起客栈住马厩是常有的事,那掌柜数了人头,一行六人,多收了一两银子后,也就答应了。

    随从只好认命地领着其他人去打扫马厩,不然这些马和骆驼的粪便,能将人熏死人。

    商铺东家收了他们这群人后,便打烊了,只留下两名马侍看守马厩。

    日落后,不时有旅客前来寄马,也有同赵秀他们一样,在马厩凑合一夜的。

    待人声渐定,已是后半夜,赵秀却毫无睡意。一是因同住马厩的旅客呼噜声太大,二是伏羌的夜太凉,冻得他打哆嗦。

    他起身自行李中摸出一个酒囊,狠狠灌了两口烈酒,周身才暖和起来,正欲躺回去继续睡,却听见街上传来一阵车马人声。

    他隐在暗处探头查看,见一辆马车四角顶着灯笼,停在了客栈门前。马车前后,各有一队带刀侍卫。托灯笼的福,赵秀看清那刀是官府制式。

    官府的人深更半夜,来这客栈作甚?

    他屏气凝神,暗中观察。

    待马车挺稳后,一人打帘自马车里探出身来。此人衣着虽不张扬,瞧着却十分华贵,且举手投足颇具威严,来历定不简单。

    他下车后,一名侍卫前去叩门,扣响四声后,门自里头被打开,客栈掌柜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侍卫们也鱼贯而入,只留下两名在门口把守。

    赵秀不敢妄动,耐心地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侍卫们拥着那人自客栈出来,将其扶上马车,迅速离开了。

    待人走远后,赵秀来到客栈门口,一阵风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气味。赵秀对这种味道印象深刻,在他杀冯杪时,这味道将他从里到外熏了个透。

    那是血腥味儿,人的血腥味。

    忽地,客栈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紧缩回马厩。刚躲好,客栈的门便开了,随后又自客栈的后街,驶来四五辆板车。几名小厮陆续自客栈里擡出十几具尸首,横七竖八地甩上车后,便朝街上使去。

    赵秀一见那尸首衣袍,便知是他跟踪那队突厥人。

    就这么被杀了?他心头惊惧不已。

    待马车走后,又有几名小厮提来水,将门前的滴落的血迹冲洗干净。而街道上随马车留下的血痕,便拿扫帚扫了尘土掩盖,直扫到长街尽头,才折返回来,关门上闩。

    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还真是黑店啊。”一道声音幽幽在赵秀身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好在他沉稳,没有叫出声,否则那马车怕是又要再跑一趟了。

    “你要死,躲在我背后作甚?”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

    随从委屈道:“我一直在这儿,是您自己没发觉,况且方才那种境况,我也不敢出声啊。”

    罢!罢!罢!谁叫这是他选的人。

    赵秀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低声道:“死的是突厥人,我们去找找看,他们将人拖去了哪里,说不定还能将玉虎找回来。”

    随从看了眼马厩里睡死的同伴,问道:“不知会他们一声?”

    “知会什么,他们又没睡死。”赵秀哼了一声,贴着街边屋檐,潜入暗夜。

    随从抠了抠脑袋,扫了同伴和共同借宿马厩的旅人一眼,恍然大悟。

    呼噜声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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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姜赶早儿出门,连朝食也没来得及用,楼敬另派了两名护卫跟着她,怕她再出意外。

    在胥姜走后,楼敬又吩咐柳眉,按照茵茵昨夜列的名单,各备了一份厚礼,满满当当装了一车,送到了槐柳巷。

    胥姜先去西市找赵章询问豺舅的伤情。

    赵章见她来,忙关切地问起书肆境况。

    胥姜笑道:“有劳记挂,并无大碍。”

    “那就好。”赵章将她打量了一圈,见人也安好,也就放心了。

    胥姜自茵茵手上拿过一份谢礼递给他,笑道:“多谢你为豺舅和犟驴治伤,还多谢你的草料。”

    赵章推辞不掉,只好无奈接过,“怎这般见外?”

    “不是见外,是情分。”

    一句话便叫赵章心头熨帖了。

    胥姜又问:“豺舅怎样了?伤得可重?好不好治?”

    “伤得不轻,可也并不致命,昨晚给它用了药,今早已经能进食了。”豺舅本是望山猎犬,又多打野食,底子本就结实,只要肯吃东西,恢复起来就快。

    “那我就放心了。”胥姜感激道:“情急之下也没过问就将它送来,给你和嫂子添麻烦了。”

    “不过一桩小事,算不上麻烦。”

    赵章不止相马卖驴,还是马医。马医也不止医马,只要是牲畜,都能医治一二,狗自然也不在话下。

    “再过个五六日,待它身上的伤结痂,就可以接回去了。”

    “好。”胥姜不好跟他说诊金,怕他心头不悦,便打定主意,等来接豺舅之时,再备一份厚礼酬谢。

    离开马厩,胥姜又去了泰康坊,路过万卷楼时,却发现其大门紧闭。

    她叫停马车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压下心头火气,让护卫驱车往曹叔家去。

    马车停在巷口,胥姜与茵茵下车,一同步行过去。

    此时朝霞盈天,软雾盛光,胥姜步入小巷,蓦然想起与楼云春来曹家做客那个傍晚,也是这般霞光满地,满目暖黄。

    见她驻足失神,茵茵摇了摇她的手,轻问道:“胥姐姐,怎么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整了整精神,朝曹家走去。

    “曹大娘,我来啦。”

    最先迎出来的是陆稹,他听见胥姜的声音,便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迫不及待地跨出了院门。

    “胥姐姐。”他正要扑上去,一见有生人,连忙蹬住脚,朝二人行了一礼。

    胥姜摸了摸他头,介绍道:“这是茵茵姐姐。”

    陆稹腼腆道:“茵茵姐姐好。”

    茵茵也好奇地打量他。

    胥姜对她说道:“这是陆稹,我捡到的那个孩子。”

    茵茵恍然大悟,圆眼一眯,乐呵呵回道:“你也好。”

    此时曹叔和曹大娘也闻声出来了。

    曹大娘笑道:“东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用了朝食没,早起煮了饧粥,要不要用些?”

    “好啊。”胥姜也没客气,拉着茵茵介绍了一回,便同三人一起进了院子。

    “怎么没看见曹大哥和嫂子?”

    “你嫂子家里农忙,两人回乡帮忙去了。”

    曹叔在屋檐下置了张长几,又铺上蒲团,请胥姜和茵茵坐。

    “东家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胥姜拉着茵茵和陆稹落座,“想请您去帮忙重修驴棚,另外再找工匠帮忙刷墙。”

    曹叔忙问道:“怎地又要翻修?可是上次工匠的活儿没做好,露毛病了?”

    “哎,此事说来难堪。”胥姜叹了叹气,将书肆被纵火一事捡了几句告诉他,多的不好说,说多了怕他们担心。

    “这些贼人实在可恶!光天化日,竟敢纵火。”曹叔难掩愤怒,“既然抓住了,可万不能轻放,定要狠狠给个教训,还得让他赔偿损失!”

    “曹叔息怒,此事已交由官府,想必定会公正处置。”正好曹大娘端着饧粥出来,胥姜忙转了话头,问道:“曹叔和曹大娘可用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曹大娘笑道:“我们早用过了。”随后见曹叔黑着一张脸,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曹叔还没说话,陆稹便皱着小脸抢答道:“胥姐姐书肆被人纵火,爷爷生气。”

    “什么!”曹大娘声音猛地飚起来,忙问道:“烧成什么样儿了?可要紧?”

    胥姜忙拉着她的手安抚,“没事,没事,您别急,就烧了一个驴棚,熏黑了几面墙,没损失什么的。”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可抓着了人?”曹大娘气不过,撸起袖子道:“若是让我见到,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胥姜忙劝道:“告了官府,抓了两个,还有一个自个被火烧了,现下还在医馆躺着呢。”

    曹大娘啐了一口,骂道:“活该,报应。”稍稍解气后,又道:“过会儿我同你曹叔一起去肆里瞧瞧,瞧了才放心。”

    陆稹直起身子,“我也去。”

    “好。”胥姜微微一笑,心头暖成一团。

    忽地,身旁传来‘咕噜噜’的动静,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茵茵捂着肚子,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哎哟,闺女饿了吧,快吃快吃。”曹大娘又拍了拍胥姜的手,说道:“你也吃,锅里还蒸着馒头,我给你们摘几个来。”

    说完又往厨房去了。

    胥姜转头对茵茵道:“吃吧,在曹叔这儿,别把自己当外人。”

    “嗯。”茵茵埋头喝起粥来。

    胥姜见她吃得香,压了一日的胃口也被勾起来了,呼呼喝了大半碗。

    陆稹见状,吞了吞口水,对曹叔道:“爷爷,我又饿了。”

    “哎,我这就去给你盛一碗去。”曹叔脸上又浮起笑容,往厨房盛粥去了。

    胥姜擡头打量陆稹几眼,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陆稹重重点头,“嗯,长高了一寸三分。”

    胥姜望着他白净圆润的脸,想起刚捡到他的时瘦猴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娃,不禁感叹,曹家人将他养得真的好。

    “馒头来了。”曹大娘端着一筐热腾腾的馒头出来,先捡了一个递给茵茵,“小闺女第一次来家里,尝尝婶婶做的馒头好不好吃。”

    茵茵接过来大大咬了一口,随后鼓起腮帮子直点头,“好吃。”

    曹大娘又递了一个给胥姜,挪眼见自家孙儿巴巴的望着,又掰了半个递给他,“你爷马上给你端饧粥来,馒头就只吃半个,怕撑着。”

    “嗯。”陆稹就着曹大娘的手咬了一口,“好香。”

    曹大娘将馒头塞进他手里,见胥姜碗里饧粥见底了,问道:“还要不要添一碗?”

    “要。”胥姜点头,“麻烦您了。”

    “你们爱吃,我就高兴。”曹大娘又问道:“这小楼怎么没一起来,我记得他就爱吃口甜的。”

    “他呀。”胥姜裹着饧粥的甜,幽叹道:“外出办差去了,得过些日子才回来。”

    曹大娘道:“那等他回来,可得带过来聚聚,我又新酿了米酒,给他留着呢。”

    “好。”胥姜朝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