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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把她们拉开的是杨珊。

  她对小雪小冰两姐妹好言规劝半天,她们那副要对方命的态度才稍稍平息,杨珊的手搭在孩子们的肩膀上:“先去洗洗脸,再去太阳房听音乐吧,妈妈找你们呢。”

  小雪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冰还攥着拳头,两人一起往宅子里面去的时候,各自朝另一边扭着头,互不理睬的架势。

  杨珊回头看看傅显洋,他没事儿人一样地用个圆圆头勺子把绿瓤甜瓜的果肉剜成一颗颗小圆球,头也没抬:“刚到?”

  “嗯。”杨珊抱着双臂,冷冷一笑,“逗俩小孩打架,有意思,是吗?”

  “……什么啊?”

  “傅老师您最近有什么事儿不高兴吧?”杨珊问道。

  “没。”男人矢口否认。

  杨珊叹了一口气,心想我那么多眼线,你瞒谁也不该瞒我。

  几天前,以谭继咏为首的几个老家伙纠结在一起去造型学院院长和学校校长那里告了你一状:教学规程制定混乱,油画系内部师资和学生管理松散,老师们好久没开教学研讨会了,根本没有机会交流创作和教学经验。上个月三年级的几个男生跟外校的打架,处分决定报到你傅显洋院长那里,居然从开除降为记过,之后还拿着水果去看了几个负伤的学生并作出重要指示,说画儿可以画不过别人,架不能打不过——美院历史上有这样的领导吗?这不是笑话吗?这以后还怎么管理……当然比起来你之前犯的错误,这些其实都不是大事儿,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替学生翻案,特招已经被淘汰的考生,这几乎是当众扇了组织阅卷的老家伙谭继咏的脸,成了他搜集所有上述材料的决心和动机,到底把你告到上面去了,而且态度强硬,堪称你死我活:要是不把你傅显洋主任拿下来,那么几位资格老名望高的老家伙则集体跳槽,另谋高就。校长权衡再三,终究妥协,决定把你拿下,反正这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不端庄不聪明的你,就算坐在主任的位置上,也只是过渡而已。

  而所有这些,你直到现在还想瞒我?

  你把我当什么了?

  杨珊心里面替傅显洋着急,同时又暗暗恼怒,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真诚相待居然连眼前这个人一句掏心窝子的实话都换不来,跟他一起的这么多年是不是白费了?

  她眼里出神,心里负气暗想:得,你当我是局外人,那我就是局外人,我看看你之后的好戏,我看看你之后怎么收场。

  谁知沉默之后的傅显洋把手里面圆头勺子放下,抬头看着杨珊,居然说了实话:“你是不是听说了不让我继续当主任的事儿?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生气?”

  “……你肯定不会为这事儿高兴吧?”

  “早就不想干了。刚开始就不想干。这机会挺好的。我还真没把这个放心上。”

  “不是嘴硬吧?”

  “有一点没面子是真的。”傅显洋道,“在上面说了我那么多不是,全校都知道我是个不务正业,不搞教学,还鼓励学生打架的老师了,可是无论如何,我还认真上课的吧?教书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迟到过,饶是谁,被人那么说也不能快活对不对……?”

  他说话的时候,眉毛眼睛向下耷着成一道弯弯的弧线,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巴,有点灰心的样子,有点可怜的样子,那样子让杨珊想起来第一次看见他,是两人共同的女性朋友约了他们一同吃饭,杨珊和女朋友在约会之前去逛街买衣服,迟到了半个小时还多。她们终于到了,她的高跟鞋踩在水坑里,水滴飞溅出来,飞到咖啡店的玻璃橱窗上,里面一个面孔白白瘦瘦的漂亮男人耷拉着眉毛眼睛,舔舔嘴巴,等人很久不到,儿童一般的无聊无赖。杨珊隔着玻璃窗向那男人笑笑,心里说,要见的要是他该多好。果然是他。他是那天的礼物。

  杨珊的气消了一半,嘴上还在埋怨:“不早点跟我说,商量个办法也好呀。”

  傅显洋想了想:“不想跟你说,是怕你跟着着急……”

  他只一句话,杨珊觉得好像那一半剩下的气性也没了。

  他在她眼里瞬间就变成了最善良天真的孩子,他什么都好,没有错误,她要保护他,谁算计他她就揭那人一层皮下来,更何况她早就成竹在胸。

  她的手覆在他手上,冷静镇定:“不愿意当主任就算了,又累又得罪人,事儿又多。不过他们也别想这么轻易就把你弄下去。傅老师你那点问题算什么呀,要是让我解读分析,我看这还是自由风格办学,师生关系融洽的典型呢。我跟你讲,”她一根长长的指头向前点着,“查谭继咏,查他招学生的事儿,查他们画室的帐,查他的经济问题。这老家伙画儿虚张声势,大钱小钱都伸手,长了一身虱子。还有他四年前那次去欧洲,跟柏林美专谈的学生交流项目,名义上送的都是附中和大学里的学生,结果他自己第一年就塞了七个人进去。”她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柏林美专国际交流处有欠我人情的朋友,要拿到名单很容易……你看怎么办?”

  他低着头没说话。

  “当然还有更狠的。”杨珊眯着眼睛,“他去年卖了一幅画儿,数目不大不小,也有八十万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消息太不灵通了你。他的那幅画儿,名字叫《行者》,画的是印度人物主题。是你们家‘百生’画廊最大的对手——‘罗丹’——代理出去的。我亲自去看了好几次。我还说这老家伙怎么这个年纪还能有点儿进步。后来到底让我查出来了,你猜怎么着……”

  “……找人代刀?”

  杨珊狞笑:“是他自己早年的学生,在兰州没混出来名堂又需要钱,照着谭继咏的画风作了一幅,以他的名义卖出去。俩人说好了三七分账——他三,老谭七。”

  “够黑的。”

  “什么呀。老谭最后留了八,学生勉强拿了个二。要不是分赃不均,我能知道吗?”

  “这算什么,口说无凭的……”傅显洋道。

  他话音没落,杨珊把手里的杯子“当”地一声置在桌上:“口说无凭?谁不留个后手:画布夹层里面有那人的拇指印!”

  傅显洋一下子愣住了,看看杨珊,心里面发毛发冷:这女子怎么精明强大到如此,什么内幕她都有,什么手段她都懂。

  杨珊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拄着下巴叹了口气:“我是干这行的啊,我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资讯太重要。消息有的时候是八卦,有的时候是好人缘儿,有的时候是金钱。这次,它是你报复老谭的武器。”

  “你是说让我跟他鱼死网破?”

  “什么死啊破啊的,说那么严重干什么?你只是不当主任而已。”杨珊道,“老谭他,身败名裂。”

  “……”傅显洋没有表态,低下头去继续切他的绿瓤甜瓜。

  杨珊慢慢说道:“好你慢慢想想吧,你这人心软,除了调教你两个侄女打架,你做不出来什么坏事儿。你肯定觉得我狠。可这要是你哥,比我可还狠呢。”

  仿佛是应和她说的话,有人打开他们后面宅子的拉门,叫他们进去开饭。正是傅显洋的兄长,傅氏家族产业“百生”画廊的总经理傅显宁,穿着白衫西裤,跟傅显洋一式一款的优雅整洁,只是脸上多了付浅蓝水晶片的眼镜,多少心机挡在后面。

  傅显洋拿了自己切了小半碗的水果往里面走。

  杨珊跟在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跟他说:你这次跟老谭都打不明白交道,以后怎么应付你哥哥?

  傅显宁笑着对两人说:“今儿客人多,咱们好好尝一尝爸爸的私藏哈,我让人从酒窖里面搬了一箱子上来。显洋和珊珊你们等会儿陪着老爷子多喝几杯。”

  杨珊早已经换了张脸孔:“那是当然,法国老贵族也没有傅叔藏的酒好。”

  “我说你在外面转悠得差不多了吧?帮洋人做事特别有劲吗?钱都在中国呢……什么时候来百生帮我啊?”傅显宁熟络地拍了拍杨珊肩膀。

  “我再逛逛,提高自身修养,不能太没见识对不对?要不然也配不上百生。”

  “年年都有新的托辞,妹妹你越来越狡猾了。”

  “大哥,”杨珊站住脚,正面看着傅显宁,面露微笑,目光炯炯,“您每次见面都拉拢我,弄得我都以为你是认真的。话说回来,您那里真缺人吗?你要是真需要帮手,我可真去了……你知道我这人顶不会开玩笑的。”

  傅显宁看着杨珊:“谁开玩笑了……”

  “那位刚跟我一起进门的年轻先生,是不是新的助手啊?”

  傅显宁哈哈大笑起来:“什么都瞒不了你。那位确实是刚来跟我帮忙的,跟我们家也有点渊源,只是你们没见过,正好等会儿介绍。”

  “我就愿意认识新朋友。”杨珊道。

  两人有说有笑的当儿,傅显洋拿着沙拉进厨房调汁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