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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显洋说杨珊我想要跟你谈谈,现在行吗?

  现在?现在我在跟纽约的老板开会。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去办公室找你。

  ……那你来吧,多久?四十分钟?好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四十分钟。

  他放下电话,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她的样子:名贵漂亮的裙子,各色爱马仕披肩,上面流淌着她长长的卷头发,脚上永远都是又尖又细的高跟鞋,随时脱下来抄在手里面就可以当凶器使用专门掼人太阳穴的那种,她会叠着双腿,坐在办公桌后面,轻轻晃动着女王一样的椅子,谨慎小心地讨价还价,或者慷慨大方地拨出些时间安排约会……想到马上要跟她商量的事情,傅显洋心里面又有些犯怵,一路犹豫着要怎么解释怎么说,终于车子开到了她办公室的楼下,迟到五分钟了。

  杨珊的艺术品顾问公司在本城的办事处是使馆区附近一个清代院落,院子里面是新加坡建筑师设计修建的玻璃体两层小楼,傅显洋跑着上楼梯,途中刮到正下楼的莉莉格林的肩膀,她回过身来喊他:“喂喂,真没礼貌!见到朋友都不说哈喽?”

  “抱歉,我着急呢。”他在上一折的楼梯上低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莉莉格林说:“这位是我男朋友,小黄。”

  傅显洋摆了一下手:“小黄你好,有时间一同吃饭。”

  他噌地一下又上了三级台阶。

  那小黄问莉莉格林,这人谁啊?着急干什么?

  莉莉格林捂着嘴巴笑起来:“米歇尔的男朋友啊。看看她的威慑力!瞧你多幸运。”

  他终于赶到她门口。敲门之前背过身去先用帕子擦了擦脸。回过身来,她已经把门打开了。他想她可能心情还不错,她的头发束成马尾巴,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变变发型。

  杨珊让助理沏茶给傅显洋,然后把他让进办公室,拉上了百叶窗,她回到办公桌后面自己的位置上,一手关上电脑的对话框,一手拿起杯子喝水。她想,他要说什么呢?他会从哪里开始呢?

  这一对相处多年的男女即将分手。

  事情来得很快,话说得很绝,决定做得很急。以至于没过多久,他们天各一方,回想起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要在脑袋里面好好理顺:本来还都好好的,可是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人在山中就永远看不清风景。

  如果当事人也能以上帝的视角去看待故事里面的自己和对方,他们就会发现:猜忌,犹豫,小心翼翼到了这般仿佛下围棋一样的地步,除了分手,他们还能怎样呢?

  傅显洋喝了一口茶,决定还是直奔主题。

  “我想跟你说件事儿。就是上次说的,柏林美专让我去做研究员的事情,我想要接受邀请。”

  “走?”她抬起头来看他,“这边的事情怎么办?”

  “你是说学校?反正课也不多。我走了,系里当然能安排别的老师代课。”

  杨珊“腾”地站起来,声音很低,但是语气锋利:“跟我打马虎眼是吧?你当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百生’画廊那边,你要怎么办?”

  “我在那里本来也没工作……”

  “你是半个老板!”杨珊没等他说完,粗暴地打断。

  他愣住了,抬头看她。

  她觉得腻歪,腻歪他这副装糊涂的,没主意的样子。

  她从香奈儿手袋里面掏出烟盒,扔了一根在嘴里,点上了,吸一口,看看他,还是耐下心来把语气整理了一下,换了语重心长款:“显洋,傅老师,你是假糊涂还是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在背后算计你,你真的不知道?一定要让我说出来?你不会认为真是老谭吧?你不会认为真有谁跟你因为学校那点事儿较劲吧?有人要把你搞倒,要把你逼走,为了什么?为了就是让你把百生画廊让出来!这个人是谁呢?”她笑了一下,咬着牙,“你亲哥!”

  “他那么做没意义。我从来都不愿意插手画廊。”

  “你在就有你一半。你不在,那一半就会不翼而飞。”

  他站起来,走到窗子边上:“老爷子还在,无论是他做这件事儿,还是你说这话,都太早。”

  “你在指责我吗?”

  “没有。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觉得没意思。我想离开这儿。”

  她在后面笑了:“他们会说,傅老师躲开了,傅老师是懦夫……”

  “杨珊啊,这话,”他背朝着她,摆了摆手,“这话你说过一次了。这话只有你,跟我说过了……”

  她几步欺上去,站在他旁边抬头看他的脸:“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他转头看看她,蹙着眉头,“为了我好,就让我轻松,给我高兴。别,别替别人骂我是懦夫……”

  她只觉得热血上涌,冲到脑袋里面,手指和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一根指头指着自己:“我,我替别人骂你?我不让你轻松,不给你高兴?那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呢?我们在一起七年,你把学生介绍给我同事,现在他们孩子四岁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因为你不愿意结婚——我说过什么了?大胡子老外跟我求婚三次,我每次讲给你,你不都笑得特开心吗?你不高兴吗?学校里面,画廊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乱七八糟的人,好人好话你来做你来说,坏事儿我去挡——我不给你轻松?不让你高兴?还有……还有……”她终于控制不住了,腹内有火,不吐不快,“还有那个女学生,非亲非故,你费了九牛二虎的力量把她给招进来,给人口实把柄,给自己埋祸根惹麻烦,我也奇怪为什么呀,我没过问过呀!结果呢?我问你,傅老师,你们两个要是什么都没有,那么干干净净的话,什么姑娘能有那么大劲头儿上去给你挡砖头?!……”

  杨珊说到这里就后悔了。

  她没提女学生的时候,傅显洋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就是一个对满腹牢骚的妻子而抱歉的丈夫,可当她提到女学生,直指他们关系暧昧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就冷淡了,冷得清白,冷得骄傲,冷得失望,冷得疏远。也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从傅显洋那冷淡的眼神里,杨珊得以确定他跟女学生之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知道目前她所有基于此假设的种种准备算计甚至忍让实际上都毫无根据。可是。可是这庆幸只存在了一瞬间,一瞬间之后,杨珊就明白刚刚将一个最不堪的自己暴露在了傅显洋面前。她闭上眼睛:一切不能挽回,索性将错就错,把话直说了吧。

  “显洋……傅老师,”她慢慢地说,“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跟着你这么多年,我怎么办?”

  “你是说……”

  “对。百生画廊!”

  “杨珊。我很抱歉。我从来没有承诺过。”

  烟忽然烧到了手指。

  她抖了一下,烟蒂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出一个小火星。

  她低下头去用尖尖的高跟鞋把它踩熄灭。

  傅显洋穿过她的办公室,走到门口,开了门。

  杨珊在后面把他叫住:“傅老师,那你,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呢?”

  他背朝着她想了好一会儿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来着……”

  她没再说话,转过身,眼泪流了满脸。

  杨珊为这事情只哭了这么一回。

  后来她再想起来,心里面懊悔是有的,毕竟他们在一起七年。就好像追了很久的新晋艺术家却跟别人签约了,不过那是生意,生意就是会有不可预期的状况,或突然出现的曲折。

  她也想着,傅显洋这么一走,傅显宁诡计得逞,会有多得意洋洋,他会怎么做呢?怎么把傅二公子那点本来就微薄的势力不动声色地从画廊里面给挤出去。那应该会是一场好戏,暗中进行,华彩结束。傅显洋真可怜。

  她多少也有一点点遗憾。她想起他说,是想要她跟他一起走的。

  可是,她又算了个帐,从百生退出的傅显洋,从来不想要结婚的傅显洋,对于她来讲,几乎没有任何意义。那点遗憾,并不值得。长痛不如短痛。

  很快,他像所有女人的前男友一样,只剩下了缺点:胆小软弱不识时务不思进取,简直一无是处。于是杨珊被自己说服了,分手是正确的,必然的,毫无选择的。

  只是她梦到他却还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窗玻璃上面都是雨滴,坐在里面的男人仰头向外看看,舔了舔嘴巴。他那么好看。那么温柔。还会轻轻地帮她整理披肩上的头发……她在薄暮时分醒过来,再也睡不着。

  带着一身麻烦与非议的傅显洋终于独自一人登上了去德国的航班,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研究飞机在两国首都之间的航线,看着它在南西伯利亚绕了一个大圈。

  这个时候的关明月从医院里面出来。她的额头上留了一个弯月形的疤。起先是红色的,后面渐渐变白了。关明月和刘南一一起参加了学校的太极拳队,每天早上要进行素质训练,主要内容就是围着操场跑大圈。她每天都从女生宿舍楼下第三棵柳树开始。她会深呼吸一口气,抻抻胳膊扭扭腰,心里面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她不会再在这个校园里遇到傅显洋了,她的一切要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