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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时间便到了盛夏。烈日炎炎,蝉鸣阵阵。刘绪着了窄袖胡服从御花园穿过,远远望见御书房那飞扬的檐角时,停下了步子。

    “庆之。”

    他怔了怔,转头看去,齐逊之白衣乌发,与他隔了几丈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他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没有做声。

    齐逊之没有在意,慢慢地到了他跟前,笑了笑:“今日这装扮有些奇特,莫非是要练武?”

    “我……”刘绪终于开口,低声道:“我是有事来求见陛下的。”

    “原来如此。”见他这模样,齐逊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如今这样的境地,终究是尴尬的。

    正说着,双九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二人都在,抱拳行礼道:“陛下此时在演练场,吩咐少师大人到了可以去那里寻她。”

    齐逊之扬了扬唇角:“多谢指点。”

    双九眸光微敛,垂头不语,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刘绪虽然感觉到这二人有些不对劲,却又因双九这话而觉出安平与齐逊之之间关系愈深,难免心中涩然,便也无心追究了,只对双九道:“烦请通禀一声,就说微臣刘绪有要事求见。”

    双九立即道:“少傅大人可以去少师大人一并前往演练场拜见,有少师大人在,陛下一定不会说什么的。”

    刘绪的脸色白了几分。

    “说的是,庆之,这话是双九侍卫说的,若是被怪罪了,你替我做个证。”齐逊之推着轮椅便朝前走,经过双九身边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原先倒还想按捺住,看看他究竟意图何为,如今看来,他已然对自己拉开阵势,那便只好斗一斗了。

    刘绪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跟着朝演练场而去,脚步却有些沉重。

    安平正在练箭,只着了素白的单衣,却还是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沈青慧又改进了一些兵器,她今日便是想试试那箭簇,果然威力倍增。奈何疾风一直在她身边转悠,扰得她心烦,便干脆丢开弓箭休息去了。()

    疾风见她不理睬自己,汗血宝马的傲骄劲又上来了,打了个响鼻就转身去了演练场另一头,大有与她断绝往来的势头。

    安平在树荫下坐下,一边解开绑着衣袖的护腕,一边慢慢想着如今梁兵的准备进程。她知道西戎还不死心,一早便在做着安排,看来那暗中训练的部队,也该寻个时机发往边境了。

    “陛下,少师大人到了。”圆喜见她在想事情,禀报得很小声。

    安平收回思绪,转头去看,齐逊之已经到了跟前,朝她行了礼:“陛下,庆之来了。”

    “哦?”安平看向他身后,果然跟着刘绪。

    “微臣参见陛下。”他走到面前,垂着头恭谨地行了礼,然后才慢慢抬头看了安平一眼:“微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安平见他神情平和,料想他这段时间情绪已经平复许多,笑着点了点头:“庆之有话直言无妨。”

    “微臣是想自请协助赵老将军镇守西北。”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圆喜朝后退了一步,心想可怜的少傅大人必然是因为那日的事情心酸难忍,所以要远离京城了。唉,他可看不下去了……

    守在不远处的双九却有些失望,本来还希望借助他除了齐逊之这个障碍,不想他竟然选择了退出。

    齐逊之则惊讶非常,但深知此时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份不该插手刘绪的任何决定,便推着轮椅往远处走远了些,吓得刚刚踱步到这边的疾风嗖的一声又窜远了……

    安平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直到刘绪唤了她一声才开口问道:“为何忽然有此决定?”

    “微臣在青海国对陛下说过,愿建功立业后再堂堂正正站到陛下面前,这话尚未忘却。”

    “朕知晓你报国忠心,但此事你可有与太傅商议过?因朕之前行为,太傅已然多有操劳,你若是不说清楚便贸然离开,朕会愧对他老人家的。”

    “陛下放心,家父并无异议。”

    安平一时无言,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若是因为那日的事,朕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陛下……”刘绪垂头,声音有些苦涩:“那日的事的确让微臣难受至极,但微臣想要报国已非一日两日,只是……恰巧选在了最该离开的时候罢了。”

    安平盯着他看了一瞬,转身走到场边取了两柄剑过来:“那便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再决定你能否上战场戍边。”

    刘绪愕然抬头,便见她丢了一柄剑过来,下意识地接在了手中。

    “你不是曾说过要与朕比试剑术的么?看你今日的装束,倒也方便。”安平提着剑朝场中走,素白单衣随风轻摆,仿若行走江湖的侠士。

    刘绪握紧了手中的剑,只好举步跟上。

    齐逊之已经退到了场边,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两人,却也不能插手。转头看了一眼,双九已经神情紧张地守在不远处,只是那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双九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向温顺乖巧的少年却露出了一丝老奸巨猾的微笑。

    挑衅?他收回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双九并不简单,一直试图激怒他,大概是想拆穿他吧。

    场中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瞬,安平掂了掂手里的长剑,笑道:“朕学艺颇杂,不像庆之你师出名门,所以有时会不按章法出手,你可要警觉些。”

    刘绪刚要点头称是,眼前剑光一闪,安平已经攻了过来。他愕然地超后退了一步,避开剑锋,慌忙抬手格挡,却又不敢伤了她,一时之间只能处于守势,难以展开。

    安平一剑挥下,被他抬起的剑身挡住,肃然道:“战场杀敌本就是没有章法的,有时甚至是胡砍乱杀,你无法丢开那些花哨的招式,是要去送死不成?”

    这话说的甚为严肃,刘绪不禁一怔,心中稍暖。无论如何,她终究对自己还是有些在意的,哪怕只是一点,也足够了。

    “既然如此,便恕微臣失礼了。”他挑开那一剑,化被动为主动,招式化为凌厉,大开大合,似乎真的已经身处战场。

    场边的齐逊之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轮椅扶手。圆喜不知何时到了他旁边,一惊一乍地嚷道:“陛下不会有事吧?”更是惹得他烦闷。

    刘绪自然是有数的,但是安平在说完刚才那话后便收起了原先的势头,以致于瞬间就让他占了上风。他甚至忍不住猜想她只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一点,其实根本没打算真的与自己比武。可也正因为这点,让他对眼前这人的武功修为完全没有概念。宛如剑入汪洋,只入其表几分,却难窥其最终深度。

    他只有转换了招式,剑锋横扫,以力破千钧之势袭向面前的女子,这一招看似平庸,却力道绵长,只要她接下一招,其后便必须要改变数招来继续拆下面的招数。

    刘绪也是出于好奇才要试探一二,出手也都是控制在能回旋的范围内,然而未等安平出手,面前却忽然有另一柄剑斜挑出来,灵巧地与之周旋起来:“少傅大人是想伤了陛下不成?”

    他一怔,剑势蓦然被其打乱,正想收势停住,双九却忽然贴到跟前,抬手拍在他手腕上,长剑脱手飞出,直朝场边而去。

    圆喜吓得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抱头跑开,却忘了身边还坐着行动不便的齐逊之。他坐得本就不远,这一剑来势迅疾,眼看便要到眼前。刘绪大惊失色,连忙唤了一声:“子都兄小心!”

    注意到自己陷入险境,齐逊之顿时面露慌色,急忙要往后退,那剑却宛若计算好了,擦着他的肩头落下,带出一道血痕,斜插入地面。他吃痛地低呼一声,捂着胳膊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安平立即丢开长剑快步上前,一边扶他一边吩咐圆喜:“快去传御医!”

    圆喜从突变中回过神来,连忙跑去办事了。

    齐逊之半边衣袖都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刘绪慌忙奔了过去,一脸内疚:“子都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他还要说话,却见齐逊之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暗含安抚之意。刘绪一怔,心中却越发愧疚,当即弯腰,背起他就朝外走。

    “陛下恕罪,属下是担心陛下安全,一时情急才……”双九连忙跪倒告罪。

    安平转头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转身跟上刘绪的步伐。

    双九抬头看去,伏在刘绪背上的齐逊之忽然转头,朝他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映在那渐渐苍白的脸上,只叫人觉得胆寒。

    果然不容小觑,即使算计地再精准,他却宁愿受伤,也不愿揭开真面目。隐藏着实力,究竟想做什么?

    看着安平随两人远去的身影,双九忽然想起自己在齐府受伤那次,她也是这般护着自己,心中酸涩难言……

    齐逊之因受伤而留在了宫内,安平没有责罚双九,但他自己却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微感不安。

    夜深人静,已是后半夜,他回到住处,正要脱衣躺下,却忽然有人推门闪身而入。

    他看了来人一眼,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脱衣:“有事?”

    来人身着禁军服饰,却没有半点对上级的尊重:“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忽然表现的跟冷宫怨妇一般,是想要坏了大计不成?”

    “这里可是皇宫,你这样冒失地找来,才会坏了大计。”

    “哼,若不是看不下去,我才懒得管你,眼下每一步都要小心,你却只顾着争宠!”

    “我自有计较!怎么,连你都敢随便对我指手画脚了?”双九眯了眯眼,冷冷地瞪着他:“希望你还记得我的身份,滚!”

    来人脸色一阵青白交替,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顷刻之后,一道暗影从屋顶上方悄然掠过,宛如鬼魅,直朝皇帝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