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八爷那个“性冷淡”风格的办公室。
他端坐着，气场十足，正对着我们五六个一级、二级侦探。四眼妹和司机老张也在。我们一字排开，都站着。
进门前我跟小柯对了眼色，嘴巴朝超哥努了一下，小柯摊手。表示不知情。进门之后，看到这氛围，我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外面的世界，围观群众为了乔子雄的事沸反盈天，在这个办公室里，我们却在“执行家法”。无论是谁干的，八爷都是最后的胜利者，他用他的办法，维护了狗仔工作的尊严。
到齐，站了一分钟。所有人看着八爷做功夫茶。
做完了。喝上一口。八爷才心平气和地，压低声音说：“我想事情大家大概都耳闻一点，今天，是我们Z8图片社成立以来，非常耻辱的一天。”
停顿。全场静默。耻辱二字他拉得腔调悠长，格外醒目。
“今天上午十点，我们的新闻爆料，晚发了二十分钟，乔子雄出轨门事件直接由一级爆料，降档为二级爆料，我们失去了‘实锤’。”
我用余光观察周围的同事，大家都垂着头。
八爷继续说：“好在，我们有B计划，力挽了狂澜，维护了我们Z8图片社的光荣与尊严。尊严，是我们这项工作存在的立足之本！”声音忽然提高，我全身一麻。不怒自威的八爷，怒了之后简直可怕！
“我知道，我们这行有交易，其他友社，会在金钱面前低头，把拍到的图片、视频让那些要面子要里子的明星艺人公司回收，从中赚取费用。但是我们不会，如果你们中有任何人在待遇和钱的问题上有要求，直接找我提，我们共同解决，没有必要用一些阴谋诡计。我们做这一样，暗地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们内部，不需要这样，光明一些，当然，这也反应了我们内部的问题。但是，Z8，就是要做行业里的一股清流！”
此处应有掌声。可谁也不敢鼓掌。
八爷停了一会，喝口茶。我们中好几人都深深吸气，呼吸声此起彼伏。
“是谁？站出来。”八爷用正常音量，手里还在摆弄茶具，“只要你站出来，我们会选择原谅。”
我偏头看看，梁超面容平静，熬了一夜，只是有些疲惫，小柯两臂抱着，手不住地搓下巴。
哇得一声，四眼妹哭了。所有人惊愕。是她？！
四眼妹喃喃道：“八爷……怪我……怪我没有把图片看管好……我应该经常更换密码……”
没劲。危险解除。八爷也觉得好笑说你哭什么嘛，哭也不解决问题。老张给四眼妹递纸巾。四眼妹不哭了，抽抽搭搭。
八爷站起来。走到我们跟前，脸无限靠近，排头的是梁超。
“梁超！”八爷鲸吼，“是不是你？！”
我全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梁超同样大声，“不是！”
过去了。
“廖平凡！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不知为什么气弱。
“大点声！”
“不是！”我声嘶力竭。根本就是军训。
“小柯！你呢！”
小柯猛吸气，顶足肺活量，“我对天发毒誓！绝对不是我！”
好，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等都问完了。
静悄悄地。“那么好。”八爷回到茶具后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只投票筒，过去年会时用的道具。“把评选票单拿来。”八爷一招手。四眼妹领会意思，小跑去机房，拿来一叠票单。年终评奖考评用的。上面有每个侦探和工作人员的名字。
一人发一支笔。
“你们觉得是谁，就在谁的名字后头打个勾。”
哇！互相检举，自相残杀。好毒的一招。
面面相觑，无言。
“不许不填。”八爷补充。
只好勾选。我在梁超的名字后头打了个勾，投了进去。
可投进去我就后悔了。虽然超哥找我说过这事，但也不能证明就是他。
投票完毕，解散。我留步，找八爷解释。
“还有事？”八爷问。
“我收回我的票。”我意气用事。
“哦？”八爷觉得有意思，微微笑笑，“为什么？”
“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不能乱怀疑人。”我硬着脖子，“我也不能出卖朋友。”八爷拍拍我的肩，“你的意思我明白，回去休息吧。”
“八爷！不是超哥！我不应该选超哥！”
“哦？”八爷来兴趣了，“怎么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要选？”
我暴露了。飞蛾扑火。我不得不说了，“那是因为花生视频的老总找过超哥让他疏通这件事但是我和他都拒绝了，而且昨天晚上梁超和小柯都不在公司。”
八爷手下忙着，作功夫茶，也不知是第几道了。
“你回去。”八爷说。
我只好出门，回到我的沙发床。
越想越觉得我的说法站不住脚，就算不在公司，难道不可以授意别人删除照片？小柯在沙发上等着我。我问，超呢。小柯说他还有事忙，儿子跟妈都来了，租房子去了。
可怜的超哥。我同情他的境遇。
“你选的谁呀？”小柯问。我支支吾吾，有些为难。小柯说你不会真选了别人吧。
什么意思？我说八爷说必须选。
“是必须选，但不能出卖兄弟，”小柯着急，“就忘了跟你说，这把戏八爷玩了不止一次了，就是震慑新人用的，他永远有B计划，谁能把他怎么着？所以这种内部检举，每个人都只选自己，最终大家都安全。”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觉得自己愚蠢透了。
“我以为超哥早告诉你了。”
“超哥会不会被开除。”我忽然紧张起来，又想起他的老母亲和儿子。不，不能，超哥不能丢了工作。
“那不好说。”小柯说，“不过这事，超哥做得也太明了，就算你不说，你以为那些老总都是保守秘密的人，主要这事没提前跟八爷商量。”
“商量有用吗？”
“没用，”小柯门清，“那就做得不露痕迹也行，瞒八爷一辈子，赚他一笔，不成就回家做自己的小本生意。”
“你信八爷的职业理想么？”我问。
“唔？”小柯没反应过来。
“就是新闻理想，做狗仔要争气。”
小柯忽然激动，“可狗仔也是人，也要吃饭养家，泡妞生娃！为理想献身，只有八爷那种住着别墅的人才有资格说为理想献身，你我，没那资格！”
我无言以对。
小柯的观点从生存现实出发，如此坚固。
我提出去撸串。小柯说没心情，他宁愿玩一会手游。我不愿憋在屋子里，一个人去街边小店吃面，叫了一瓶小二。一抬头，超哥也在。
他也看到了我。他刚安顿好，打包了一份饭，拉着个毛头小子，是他儿子。“来了。”超哥跟我打招呼。
“对不起。”我说。没头没尾，但我相信我们都懂。
“没什么对不起的。”超哥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叫叔叔。”
那小孩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我去口袋里摸钱，还有四百，都给他。超哥不要，我硬塞，打架似的。终于收了。
超哥牵着孩子超玻璃门去。
我忽然喊了一声，“超哥！”很伤感。
超哥摸了一下孩子头，走到我身边，在我耳朵边小声说：“不是我，内鬼还在公司……别说。”
我头脑一恍。什么？我迷糊了。待回过神，人去店空，我对着玻璃门发呆，外面是无边夜色。
第二天，八爷正式宣布，梁超正式离职。离职理由：个人原因。
同事们都说是超哥卖了图片。啊
我和小柯正式升级为一级侦探。小柯带了瓶酒来庆祝，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劲爆消息：乔子雄出车祸了，尚未脱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