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坝县的清凉,八月的燕市还是骄阳如火。
城中村改造小组是由陈风担任名义组长不假,高海担任的是副组长,而他所去的部门是改造小组下辖的办公室,他任副主任,而且办公室不设正主任。
让他一个副科和两个正科并列为副主任,也只有陈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分明是故意为难他一下,看他有没有能力处理好关系,能不能开展工作?他也知道,一旦回到燕市,只有先和两位副主任处好关系,他有才可能迈出第一步。
还真是处处难题,步步挑战。
夏想行走在阳光下,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他给李丁山打了一个电话,汇报了一下和宋朝度见面的情况,李丁山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两三天内回坝县即可。
晚上又到曹家吃了一顿晚饭,米萱没在,听说这两天一直和冯旭光在一起,商量佳家超市分店的事情。连若菡也没在,曹殊黧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吃饭的时候,夏想顺便向曹永国提起李红江,曹殊黧也在一旁帮着说了几句话,曹永国听了没有发表意见,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在曹家吃过饭,又陪曹殊黧在外面散了一会儿步,趁着夜色,夏想用力抱了抱小丫头,本来想亲她一口,一看周围有些嘈杂,就准备找一个好的机会再下口。
第二天又抽空和李红江见了一个面,南方一建已经联系上了,听到李红江要给他们工程做,高兴得不得了。南方一建的负责人叫袁保平,是个又瘦又小的南方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精明。李红江和他们约法三章,他们虽然没有全部接受,但最后答应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夏想知道南方一建的事情不可能一步成功,只能徐徐图之,就让李红江按部就班地慢慢拉拢。李红江信心满满,同时也为结交上夏想而感到振奋,听说夏想半年之后将要调回燕市,跟在陈市长身边,他就更加认定夏想前途无量,只要跟紧了他,以后不愁没有奔头。
燕市的事情基本上已经了结,夏想就向曹殊黧提出要回坝县。曹殊黧也不好挽留,她也是开学在即,心中虽然依依不舍,也假装若无其事地挥手再见。夏想也有点不舍,这段时间来和小丫头相处多了,越发觉得她可爱怡人,但她还在上学,也就哄她几句,让她安心学习,努力考个好成绩。
出乎夏想意料,米萱不和他一起回去,连若菡却要和他一同返回坝县。
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夏想在开车,连若菡似乎有拿他当专门司机的嫌疑。她一直沉默不语,好象有什么心事,要么无聊地望向窗外,要么打开音响安静地听歌。夏想已经习惯了她的静默和清冷,也不管她,只顾一心开车。
到了坝县已经天黑了,开了一天车,精疲力竭,他将连若菡放到县委招待所就要回去,连若菡总算喊住了他,说了一句话:“谢谢你一路的辛苦!”
夏想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夜色中闪动着迷人的光芒,无心欣赏,也懒得猜测她又来坝县有什么事情,就挥手告别。回到住处,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刚到办公室,还没有和李丁山说几句话,就见郑谦匆匆赶到,一脸焦急地问道:“夏秘书,你可算回来了……那个照片洗出来了吗?”
夏想也没有再折磨郑谦,拿出一叠照片递了过去:“请郑书记过目,拍得还算清楚。”
郑谦急忙接过一看,一共20多张照片,上面没有一张有郑涛,心里大为放心。他也知道夏想不可能拿出全部照片,现在给他这些已经是帮了他的大忙,他感激地握了握夏想的手:“有时间到家里作客,我家小子还念叨你,说你上次帮了他,他一直想谢谢你。”
郑谦一走,夏想才有了机会向李丁山具体汇报一下燕市的事情,重点放在和史洁见面,和史老交谈,以及和宋朝度会面三件事情上。到于和陈风会面一事,只是一提而过,他相信,具体经过高海应该已经和李丁山交流过了。
尽管夏想已经尽力委婉地说出史洁的态度,李丁山还是无奈一笑:“我让你去见上史洁一面,就是想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同样是高干子女,差距会有多大?谈恋爱,或许一开始是相貌的吸引力大一些。但两个人在一起长久生活,还是性格上的磨合……我和史洁的复合,等等再说吧。”
说完史洁,夏想又着重说到史老和曹永国都不约而同提到要彻底扳倒刘世轩,李丁山听了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正好你回来了,我们具体商量一下从哪个地方下手。”
李丁山的想法是,先暗中调查刘河的饭店和舞厅,看能不能从中发现刘世轩的经济问题。夏想也觉得刘世轩在坝县盘根错节这么多年,始终不动位子,有高升的机会也不去,肯定是另有所图,除了发财之外,别无所求。
最后李丁山才谈到夏想的去留问题,他摇摇头,自嘲地笑道:“其实你去燕市,对我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更快地了解省里的风向,过两年等我回到燕市,你也站稳了脚根……还有半年时间,等我们扳倒刘世轩,再提出开发旅游的大计,坝县政局也会走向正规。”
李丁山倒也不是自我安慰,只要坝县平稳过度,走向平顺发展的轨道,以夏想的才能,留在他的身边留在坝县,确实屈才。他是要躲避高成松的锋芒,夏想不用,出于爱护夏想的角度考虑,他还是乐见夏想的进步。
中午和李丁山一起吃了饭,下午一上班,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夏想——公安局局长王冠清。
王冠清先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夏秘书,那个,那个听说你有现场的照片,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夏想爽快地答道:“照片确实是有,不过都交给郑书记了,我没有多余的。王局长可以找郑书记,问问他……”
王冠清正是在郑谦处碰了钉子才来找夏想的,他不看到现场照片心里不踏实,尽管当时的情况已经形成文字,送到了市里。不过沈书记却没有任何批示,王冠清就心里没底。今天听到夏想一回来,郑书记就去找夏想要了现场照片,他更是火烧火燎,去找郑谦想要看一看,却被郑谦以工作正忙挡了回来,他又急忙过来找到夏想,想再试一试运气。
夏想见王冠清坐立不安的样子,心想王冠清其实比起刘世轩的所作所为,本质上还不算坏,虽然有纵容侄子行凶的嫌疑,但从他多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王冠清当局长以来,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属于无功无过的类型,在坝县这种经济欠发达的穷县,也算是说得过去。
怪只怪,他站错了队伍。刘世轩要倒,作为他的一杆旗帜的王冠清,也必须倒。
夏想就安慰王冠清:“王局长不用担心,照片上也就是现场还原,其实也没有多少参考的价值。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若菡应该也不会再追究责任了,她不追究,沈书记也会忘了这点小事……”
都叫上若菡了,关系都这么密切了?王冠清有点心惊肉跳地看着夏想,越看越觉得他不可琢磨,这是20出头的年轻人吗,怎么说话办事比他还老练?
夏想又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对了,上次那个叫赵国栋的警察,怎么样了?”
“刚提了中队长,现在干劲十足……”王冠清眼睛一亮,沈书记点名赵国栋,是不是另有含义,难道说,赵国栋有沈书记的关系,没听他以前说过?夏想突然提起这事,是不是也在暗示什么?他就小心地问道,“怎么,夏秘书也认识小赵?”
“不认识,也就是上次听到沈书记挺欣赏他,我就留了心。能让沈书记记住名字,还真让人羡慕。”夏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小赵以后想不发达都难……”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冠清虽然没有看到照片,但听夏想的口气,好象在暗示小赵和沈书记有关系一样。不管赵国栋和沈书记有没有关系,总之提拨加重用总是没错,他决定回去后,再适当多给赵国栋加点担子。
连若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夏想也正好没空理他,他正在联络王全有,通过他和杨帆见面,转达了李书记要暗中调查刘世轩的经济问题的想法。
王全有没有表态,杨帆的态度很明确,查可以,绝对能查出问题,但问题不在于刘世轩有没有经济问题,而是在于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以前也不是没有查过,到最后一到市里就被压下,最后不了了之,寒了纪委同志的心。
王全有等杨帆说完,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老杨不怕得罪人,也不怕当恶人,就怕捅到上面去,没有了下文。不瞒你说,小夏,我这个政法委书记,也指挥不动公安局的人,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王冠清阳奉阴违吗?我不想让刘世轩倒台,想,想了好几年了。可是没有人家后台硬,能有什么办法?”
夏想嘿嘿一笑:“如果王冠清配合工作呢?如果我有办法让沈书记也不再包庇刘世轩呢?”
王全有看了杨帆一眼,不相信地说:“当着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你敢说大话,小心我们联合起来收拾你。”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王叔叔,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没有把握的事情不敢做,没有准的话不会说。”夏想笑归笑,但话还是说得很严肃。
王全有和杨帆见他一脸笃定,顿时来了兴趣:“具体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沈书记不再替刘世轩说话?”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的秘书,怎么敢保证得了沈书记?”夏想笑得很神秘,“不过,要是查到刘世轩有经济问题,形成材料之后,上报市里的时候,一不小心在后面加上一句,说是有证据表明刘世轩有意向市委领导送礼,不过经坝县的纪委同志查明,纯属刘世轩信口开河,你说,沈书记看了会不会很紧张?”
王全有大惊失色:“这不是威胁沈书记?沈书记大怒之下,肯定对坝县纪委强烈不满,到时说不定会怪罪到老杨头上。”
杨帆的话更直接:“夏秘书,你就实话实说,李书记的后台是谁?我比较一下。”
县里的干部想法比较简单,毕竟在基层工作久了,没有从上而下的大局观也可以理解,夏想为了让二人安心,就往大里说:“章程市是胡市长,省里是宋部长,还有路书记,在燕市还有燕市的市长,当然,京城的媒体圈还有燕省的媒体圈,都熟……够不够?”
杨帆也挺有意思,伸出一手掂来掂去,好象要掂量出后台的分量一样,他掂了一会儿,对王全有说道:“老王,有六七成把握,就是威胁沈书记的办法,我心里没底。”
县委书记要政绩,名声倒是其次,但到了市一级,政绩也要,名声更要,有了良好的名声,才能引起省里的注意,才更有可能升官。因为由县处到副厅虽然不好跨越,但比起从正厅到副省的难度,还是有天渊之别。
还是那句老话,层次不同,眼界不同,刘世轩可以为所欲为,不用顾忌他在坝县的名声,是因为他看准了下面的老百姓好欺负,好哄骗,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都可以忍气吞声。但一旦到了市里就完全不同,市民层次高,见识广,会通过各种渠道表示不满,夏想就是赌沈复明会爱惜名声,不会因为一个刘世轩,而连累了他的清名。
不止是现在,夏想也记得在后世,燕省查出了一个大贪官,家中的床下、衣柜中,到处堆满了钱,但贪官夫妻二人却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戴着便宜的手表,甚至连家里吃的菜,也不买贵的。他被捕之后,单位的同事没人相信他是贪官,因为他平常抽烟都抽五元以下的,朴素得象个农民。但事发之后,却查出他贪污受贿700多万,最后全部上交了国库,被人戏称他其实也是纳税大户,替国家省钱。
王全有和杨帆不到沈复明的层次,不会理解沈复明一旦知道有可能被刘世轩连累,他会是多么的恼羞成怒,当然,怒火的发泄对象不会是坝县纪委,而是刘世轩。
王全有琢磨了一会儿,双手一拍:“干了,我相信小夏不会害他的舅舅,也相信李书记有足够硬的后台。”
对于前一句夏想直接忽视,后一句才是王全有想要表达的重点,同时他也知道,王全有对刘世轩父子的不满,已经忍了太久了。
让夏想没有料到的是,还没等王全有和杨帆查出刘世轩的问题,刘世轩却已经自乱了阵脚。
事情出在刘河身上,刘河出了大事,强奸未遂!
夏想听到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刘河虽然有点张狂,但他身边不缺女人。第二反应才是,强奸谁未遂?
“能有谁?杨贝……”贾合端住水杯,一口气喝到一大杯水,还不解渴,又去倒水,一边倒水又一边说,“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
夏想大惊:“强奸二人未遂?哪一个是谁,快说,别这么没出息喝水了,少喝一口渴不死你。”
被夏想一骂,贾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张信颖……幸亏我赶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贾难得地说话文绉绉一次,脸上还洋溢着英雄救美的光彩,“我一早起来去跑步,路过一个小区时,忽然发现刘河鬼鬼祟祟下楼打开车门,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在意,以为他又去外面鬼混,怕被人发现。没想到他从后备厢里拿出一根绳子,还用力拉了拉,试试能不能拉断。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当兵出身,一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想绑人,就多了个心眼,跟着他悄悄上楼……”
贾合又要喝水,被夏想打了一下,就又求饶地说道:“好吧,我不喝了,我说还不行吗?”话虽这么说,还是又急忙喝了一口水,才说,“这小子打开房门进去后,又锁了门,我就趴在门上听,听到里面一开始没有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两个女人急着乱喊,什么不让他乱动,让他住手,骂他混蛋无耻色狼什么的,反正是乱成一团。傻子也能听出来出了事儿,我顾不上许多,一脚踢开房门就冲了进去,结果发现刘河只穿了一条**,正准备办坏事,**绑着两个女人,衣服撕得一条一条的,裤子差点就脱了下来。我一看就大怒,我最恨男人强迫女人,上去一脚就把刘河踹倒,然后给两个女人松了绑。”
贾合说得有点口干舌燥,又想喝水,见夏想瞪他一眼,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就又接着向下说:“松开绑之后,两个女人一个坐在**哭,一个一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一菜刀就要砍刘河。我伸手去拦,慢了一点,结果刘河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正好砍在手腕的大筋上,估计右手算是废了……那女的又要砍第二刀,幸亏我眼疾手快,拦住了她,要不第二刀砍在脖子上,大动脉一断,几分钟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