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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房间,有月嫂专门伺候的那种。

    孕妇声音很娇气,一听就是从小被捧手心长大的孩子,她说她婆婆让住普通产房,她给帮忙带孩子,说用不上月嫂。

    这妇人变了语气,说已经订好了,住就住最好的产房,一个女人一辈子也才住一两回,这钱不能省,而且必须让月嫂伺候足月,婆家要是不出这钱,她爸有退休金。母女俩亲昵地聊着,打好饭,去了就餐区。

    梁巳打包好饭,绕开她们,回了病房楼。等梁父都吃好安顿好,她下楼散步,走了会感觉累,随意坐在了一处椅子上。

    她双手放在膝头,在椅子上静坐了很久很久。然后拿出手机,打给李天水,告诉他刚她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她在陪她的女儿做产检。

    她说很奇怪,按理三两岁的小孩应该不记事儿,但她竟然能记得她亲妈爱赌钱,经常用一根绳子套在她脚踝上,把她拴在桌子腿上锁家里去打麻将。而她为了用力撑开那条绳子,脚踝总是被勒出红血印。

    她还记得她亲妈是个狠人,为了戒赌瘾,把自己的小拇指都剁掉了。她还记得她亲妈把她扔福利院,当时扛着很大的肚子。

    本来对这些没丝毫记忆,但刚看见她亲妈,这些画面全在她脑海里出现了。她也不清楚是真实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但她能确定的是,当年她妈遗弃她,直接原因是她怀孕了,准备再婚,而自己是她的拖累。因为早在十年前,她就找到了她的亲生母亲,就在邻市的一个县城。

    具体为什么要找到她?大概出于某种阴暗的心理,她就想看遗弃了自己之后,她有没有遭报应,有没有沦落街头。

    可是,并没有。

    她不但没有遭报应,反而过得很好。夫妻和睦,儿女健全。她的善恶观被撕裂被颠覆,原来真实的人根本不是教科书里说的那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好人一生平安。

    更不像养父母一直以来灌输与她的:要与人为善。

    后来她花了几年的时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接受了这个复杂的成人世界。接受了她亲妈遗弃她之后,确实生活得很好这件事。也接受了原来作恶的人,也会心安理得,从从容容,地久天长地活着。

    她说十年前见到她还会愤怒,还会有各种阴暗恶毒的心思。如今见到没那么愤怒了,只有隐隐的恶意,她的女儿竟然也能怀孕?

    不都说父母要为孩子积德?否则会报应到后代身上吗?有比母亲遗弃了自己的孩子更罪大恶极的事吗?

    她轻轻地说着,压在心里的团团浊气,随着她的话,逐句逐字地消散。这原本是她心底不可与人分享的秘密,大概装了太久,久到如今她张开嘴,就会有大滩大滩地污秽物吐出来。

    她逼着自己打给李天水,逼着自己把这些秘密摊在阳光下,正视它,面对它,狠狠啐它一口,扔掉它。

    等结束了通话,她又打给梁明月,撒娇性地喊她姐,说自己爱她。

    梁明月骂她毛病,可她一点也不嫌难听,继续说着肉麻的话,说她们能做姐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说被遗弃后遇上最好的事,就是遇见了她的姐姐和养父母,成全了他们,成全了他们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家人。

    梁明月问她在医院累不累?她说不累。姐妹俩小聊了会,挂断忙各自的事儿。

    没一会儿,她微信收到几张图片,梁明月让她随便挑俩包。梁巳回她,说她已经不需要这些包了。

    等结束了这一切,她内心很清楚,她并没有完全释怀。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知道自己在未来的三年,五年,十年,或二十年的某一天里,会完完全全地遗忘掉这件事。

    她闲步出来医院门口,买了一块烤红薯,拿上去给梁父吃。

    梁父吃着红薯,看着新闻联播,操着港珠澳大桥什么时间会通车的心。梁巳帮他调整着病床的高度,说着,“爸,您还是先操心自个吧。”

    梁父一小勺一小勺地挖红薯吃,他喜欢烤红薯,不需要用牙嚼。吃着吹着他跟梁母的恋爱史。

    “你妈啊,那时候才22岁,头发黄黄的,面相干巴巴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肚子,各个脸上戳个小坑,大半天才反弹回来。”梁父说:“我跟你妈第一回相亲,是在供销社里头,我们俩老远瞅一眼,我没看上她,她嘴上嫌我个头矮……但我感觉她口是心非。”

    ……

    “我家那时候条件可好了,我是个小干部,跟我说媒的都踏破门槛……”

    梁巳没忍住,插话,“我妈条件也不差啊,她说她是播音员……”

    “播音员只是还行,那时候最厉害的是供销社售货员……你知道售货员吧?就是站柜台卖生活必需品的,大家乱巴结……”

    “行行我知道了,你们相亲后呢,我妈怎么口是心非了?”

    “你妈亲自找来我工作单位,说咱俩不行……”

    “我妈亲自去找你?说没看上你?”

    “你别打断让我好好说。”梁父坐直了,神气地说:“我原本没看上你妈,但你妈上门来找我,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哈哈哈哈,梁巳爆笑,听不下去了。这跟梁母说的完全不一样。梁母说自己根本没看见他,嫌他小矮个,是他死乞白赖地上门。

    梁父还在慷慨激昂地吹牛B,梁巳接到李天水电话,问她在几号病房楼。

    梁巳站在病房走廊迎他,他风尘仆仆地从楼梯间上来,说:“刚好来这儿办事,顺路过来看看。”

    梁巳很明白,他不是顺路,而是特意。

    ??这人不行,太阴

    梁巳把他带回病房,朝着梁父郑重介绍,“爸,这是李天水。”

    “……哦哦哦,坐坐。”梁父直哦哦。

    三个人先是干坐了会,李天水找话,说他有个表妹就在这儿的外科,以后有需要说一声。

    梁父好奇,“我要没记差的话,你姥爷生前是大夫对吧?好像你家表亲好几个是干医生的。”

    “对。我舅舅和小姨都是医生,我那些表哥表妹大部分也都是。”

    “诶,那你妈怎么不学医?”梁父更好奇。

    “我妈是家里老大,没念过什么书,帮着我姥姥操持家务早。”李天水说。

    “哦。”梁父了然,“小幺妈也是,家里排头大,早早就帮衬着弟妹。”接着又说:“你妈很能吃苦,你爸去世后,你妈除了要照顾你们兄弟俩,还要照顾你爷爷奶奶。”

    “说起来你爷爷也算我半个师傅,当年我下海经商,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我父亲就让我跟着你爷爷学木工,那时候木工如果学成气候很厉害,不过我手脚笨,最后没学成。”

    李天水想到了他爷爷,笑着应了句,“我爷爷木工很厉害。”

    “我结婚时候置办的床跟八仙桌,还都是你爷爷给打的呢。”梁父坐直了说:“你爷爷当掌柜的时候,你们家在镇里最厉害,你爸老早就是国营厂工人,你们家也最早盖楼……”

    李天水认真地听着。

    梁巳则安静地坐在一侧,一句话没接。偶尔俩人目光对焦,淡淡的一眼,又轻轻地瞥开。

    等梁父说够了,想要去卫生间,李天水起身搀着他。梁父也极懂眼色,回来病床上躺好,说自己看会电视,让他们下去转会儿。

    梁巳跟在李天水身后出病房楼,俩人走了一截,李天水默默牵住她手,没提那通电话的事儿,直指天上的月亮,干巴巴地找话,“月亮为什么那样圆?”

    ……

    说完摸摸鼻子,自己都嫌无趣。

    “你吃月饼了吗?”梁巳问。

    “吃了。”李天水点头。

    “什么馅的?”

    “枣泥。”

    “我也喜欢枣泥。”

    李天水碰碰她,梁巳也碰碰他,俩人像两只大闸蟹,一路推推搡搡地横着走。梁巳使坏,在李天水轻轻地碰完自己后,她卯足了劲撞过去,一下把他撞趔趄在三米开外的树干上。

    ……

    李天水再不跟她玩儿,这人不行,太阴。

    梁巳看看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朝他伸着胳膊,“抱一抱。”

    李天水抱住她,手一下一下地轻抚她背。随后俩人十指紧扣,围着医院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轻声小絮,一会仰头赏月。

    —

    李天水当晚没回去,而是等隔天早上八九点,陪着梁父做完所有检查,办理了出院手续,也带他去吃过心心念念惦记的羊肉泡馍后才一同回去。

    路上他提前下了高速,去办自己的事儿。梁巳在后视镜看见他打着转向下高速,问梁父,“爸,你觉得他咋样?”

    “昂?”梁父开始了表演,装没听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