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底下亮起一道灯光。
那灯光一闪即逝。却原来只是路过的车辆。
托尼巴尼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笑笑的胳膊。笑笑挥臂往身后猛力一挣。托尼巴尼一个趄趔,勉强站稳,却踢下两粒碎石。那石子落在楼底下成堆的钢材上,隔两秒发出叮咚的声音。
托尼巴尼恼羞成怒,拽住笑笑胳膊,将她往回重重一甩。笑笑摔在地上。离她不远的地方躺着蝎子文身的男人。人们正在对他拳打脚踢。他向她抬起头,黑色的额头在月光中渗血。
戴鼻环的男人把笑笑的手袋递给托尼。托尼将那手袋一倒,捡出一只手机来。但手机已经没电,开不了机。托尼骂了一句。鼻环忙把充电器递上去。
手机开机。托尼在联系人里翻找。小恶魔的名字以A开头,排在第一个。托尼拨下呼叫键。电话很快通了。
“你他妈在北奥克兰干什么?”
“她跟一打黑人帅哥在一起。”托尼哈哈哈狂笑起来,“你说她能干什么?”
小恶魔在电话里骂了声操。
“你发给我的那条视频,我真的好喜欢呢。”托尼说,“为了答谢你的好意,今天晚上,我打算也给你献上一段视频。当然啦,如果你能快点赶过来,说不定能看上现场。”
“如果你敢对她做什么……如果你敢碰她,哪怕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我们有的可不只一根手指哦……”托尼巴尼低低地笑,“一个人来哦。这个阳台很小。如果太多人,一不小心,说不定她就掉下去了。哈哈哈!”他说着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地上。
托尼巴尼转过身,面对瘫坐在地的笑笑。
“他说我不敢碰你。”托尼说。
“求求你……放我走……我并不是他女朋友……”
托尼笑,“那就更好。做我女朋友?”他开了自己的手机摄像,递给鼻环,“要细节。要有触感。要像对待一件艺术品。懂?”
笑笑挣扎着站起身,跑出两步,被两个黑人拧住胳膊,按倒在地上。他们然后撕扯她的衣服。她哭着尖叫,“求求你……拜托……他并没有动碧阿绮丝……他没有伤害她……”
“我也不会伤害你呀!”托尼巴尼温存地说。
他们继续撕扯她的衣服,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青印。她起初尖叫,哭泣,反抗,最后渐渐没了声音。身周衣物被剥尽,如被火烧成碎片的蝴蝶,被风刮向夜空。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粗砾的石子摩挲着肌体。眼泪流尽,哀恳亦告磬。她像一具没有知觉的罗马石雕,像一具温度退去的尸体。
托尼巴尼贪婪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体。他舔了舔嘴唇,接着动手脱裤子。
屋顶边缘,离她只有三步远的距离。她要做的只是一件事,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过去,纵身跃下——没有人能阻止她。
她于是起身,狂奔。她以为自己要跳下去了,可她又一次停在那边缘。
她留恋这温柔的夜色。前方是虚空的漫长的黑暗,没有错;可是在远方,那地平线上,闪耀着旧金山夜晚熠熠的灯火辉煌。
托尼巴尼张狂地大笑起来。
他几步走上去,伸出手,往她身上推了一把。
她一声惊叫,身体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却将双手搭在边缘。
托尼巴尼蹲下来盯着她笑,“你不是想死吗?松手啊……去死啊……”
她的双手死死扒在那边上,身体在虚空中晃动。北太平洋上来的西风冻得她瑟瑟发抖。
要坚持不住了。放手吧。结束吧。
可是她真要那样做吗?
就此结束这场羞辱,也永远结束自己在这世上的旅程吗?
她应该为尊严死去,还是就此背负屈辱,背负伤痕而活?
她努力抬头,头顶的星光跌进她眼睛里。眼泪涌出来。
她打定主意,要让此生值得。
要让此生值得。
为此可以孤注一掷,勇往直前。
主意既定。她扒着边缘,手臂勾起,身体慢慢往上。她在屋顶边缘凭着求生的意志,凭自己的力量,慢慢翻了上来。
人们放肆地大笑起来。
对,对。她就是个怕死的人。
她跪在屋顶上。托尼巴尼脱了裤子,将她拖到跟前,像捋平一张纸一样将她打开,接着大笑着骑到她身上。
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那里没有眼泪。她定定地看向他。一字一句说。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会,后悔。”
托尼巴尼一笑,猛地刺进她身体。夜空贯穿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世界有一秒窒息。但只是这样一声。以后她像摊在天台上的一幅画。不喘息,不挣扎,不流泪。只怔怔地看向虚无浩瀚的夜。头顶月光冰凉。
***
好像漫长,漫长如没有尽头的时光。又好像一瞬,万物凋零,末日尾声。
楼底空旷的街道,亮起一道光束。站在屋顶边缘放风的黑人报告托尼,有客将临。托尼恋恋不舍地从女孩身上爬起来,“等我回来哦。”
远离屋顶边缘的那个楼梯,响起笃笃的脚步声。托尼巴尼挥手示意,十几个人应命围了过去。
小恶魔苍白的面孔出现在楼梯口。他如约只身一人。
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他努力调动他的耳朵。他最后对向远处地上一团没有动静的黑影。他直觉那是她所在地方。
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那里迈出一步。但只迈了一步。
他身后,两个高大的黑人青年各拿一根棒球棍,一个重重击向他后脑勺——他矮身避过;另一个重重击向他的膝弯,没能避过,他跪在地上。有人对着他后心猛踢一脚,他整个地趴在地上。他用手撑地,想爬起来。爬到一半又被鼻环踢了一脚,被他的脚踩在地上。
在白天,他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在晚上,他是一个瞎子,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托尼巴尼走近他,一脚踩在他的侧脸上,来回使劲地踩。他的脸被踩变了形。半边皮肉被地上的石子划出血,像蚌肉含住砂砾。
“真安静呢。连一声也不吭吗?不再叫骂了吗?在那段令人激动的视频里,你可是非常有活力呢……你说怎么办好呢?我是那么的感激你呀!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感谢你的好意呢?……哦,对了,我刚刚尝了你的女朋友。她的味道真是好得很呢……”
小恶魔发出一阵低低的咆哮,好像刚刚失去幼崽的母狗熊,愤怒张狂,痛苦然而无措。他狠命掰开托尼的脚,迎接他的是一阵雨点般的殴打。
“轻一点。友好一点,不行吗?看看这身新鲜的皮肉……”托尼欣赏地说,“我猜,味道也很好……要不来试一试?”
他们扯去他的裤子。上衣蒙在他脸上,困住他的双臂。托尼巴尼骑坐在他腿上,伸手去探他的两腿之间。他癫狂地反抗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楼梯口。在阳台另一头,角落里瘫着的,蝎子文身的黑人,忽然向笑笑露出粲然一笑。那白牙在夜空里闪闪发光。
“看。”他无声地用口形说,“黑人是好人。”
他说完,猛的跳起来,朝屋顶边缘那个扛着AR-15的守卫发动袭击。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那把莱福枪跌落在地。笑笑一个侧身扑上,双手紧握长枪。
起身,举枪,解锁,瞄准。
左手执枪托,右手扳机扣动。
动作迅捷而安静,好像林间穿行的狩猎女神,不动声色地拉开长弓。
第一枪。射中缠斗中的守卫。大腿中弹。一声哀嚎,他抱着腿在地上翻滚。
第二枪。托尼巴尼一声惨叫,左脸飞溅鲜血,耳朵少了半边。
第三枪。鼻环肩膀被生生射出一个窟窿,重重后仰倒在地上。
月光之下,女孩赤身裸体,手举长枪。
小恶魔趴在尘土里,眯着眼望向那个女神。黑夜里一个自带光环的轮廓。她就站在那里,宁静,安详,端庄如一尊雕像。太平洋的浩荡西风是她的披风,头顶彻夜的星辰是她的冠冕,满人间的月亮的光束是她的权杖。她是风,她是光,她是阿尔忒弥斯从天而降。
那一刻他知道她是他的女神。他此生注定是她的俘虏。以后她的祝福,她的诅咒,她的谴责她的怒火,她的欢喜她的悲伤,他无一例外只有承受。挣不开逃不走解不脱。她像一枚闪着寒光的铁钉,把他钉在命运的浩瀚的黑暗里。而当他乞求上天要有光,她就是那道光,就像现在,把黑夜照成彻亮。
一片混乱。有人嚎叫,有人流血,有人举枪。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这就是时机。已经足够好了。
小恶魔喘口气,唤一声蓝熊。楼梯口待命的两个小小机器人即刻腾上夜空。闪着蓝光的飞碟熊在夜空中疾速旋转,展眼之际来到笑笑身边,放电击倒向她扑过来的人。弹跳熊腾上半空,连续放电。不明所以的人们在地上抱头哀嚎。
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会明白这不过虚张声势。但已足够小恶魔行动了。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笑笑跟前,将她打横抱起。她的身体光滑而冰凉,好像深海里长的珊瑚,冰川下埋的水晶。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托在胸口,好像那是世间最美,最珍贵,最脆弱的东西。他何其有幸,可以这样的拥抱她。可有也只有一次。
蓝色的飞碟在面前的虚空轻盈旋转,与楼底雷克萨斯的车灯遥遥呼应。这是指示他跳跃的方向。
他抱着她,在边缘稍微立定。眼睛一片模糊。那尽头是隐约的旧金山的灯海。那灯海的黑暗前景里,蓝熊正在幽幽闪光。
他将她的头颅小心盛放进右手臂弯,接着向屋顶边缘迈出一步。凭借蓝光找准位置,计算好前跳距离。接着纵身一跃,他抱着她从房顶跳了下去。
头顶响起枪声。子弹射进虚空。
疾速下坠的刹那,他们裸裎相待,肌肤相贴。时光和世界飞快倒退而去,只留下他们。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们彼此注视,好像要把彼此凝注进永恒。
楼房之下,雷克萨斯早已打开篷顶待命。四个安全气囊全部打开,毫无间隙地将车厢内部空间填充完满。
小恶魔准确落进车厢,着陆时屈膝缓冲。有一只脚插进气囊的间隙,听见胫骨扭断的咯吱声响。剧痛模糊了他的视线,泪水涌进眼里。透过薄薄那层泪水,他看到怀中的女孩面孔惨白,眼神冷漠。她嘴唇微动,像是说了句什么。然而他没有听清。
飞碟熊从高空飞旋降下,回到车厢。弹跳熊紧随小恶魔纵身跃下,在气囊上一弹,轻轻落回身旁。
安全气囊吐气。篷顶缓缓闭合。他抱着她不肯松手。然而是该走了。
他忍着脚腕和胫骨传来的剧痛,勉力将泪水咽回去。吁口气,颤抖着轻声说。
“宝贝,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