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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过万重山 > 第47章 一个退路

    一个退路

    沈唯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如?此丧气,甚至不乏卑微,明明他潜意识里依旧认为他和向满不至于走到那步,但还是嘴一快,就这么说出来?了。

    大抵是放松精神时,人心城墙会变瓦砾。

    他翻了个身,侧躺在?向满腿上,微阖着眼,把向满的手抓在手里,沙发角的灯影斜斜迎过来?,把他的半张脸都隐在暗处。

    他浅浅吸气,又浅浅叹出,声线低不可闻,向满听见他好像骂了一句脏话:“这还是我?”

    两个人的手指纠缠在?一处,勾着,绕着,向满低垂着眼,睫毛都敛成温柔的一束,她?淡淡回应:“你觉得我就没变吗?”

    客厅角落没有拼搭完的积木横七竖八,沈唯清讲过,那叫榫卯,是最牢固的建筑结构之一,他还笑说,看见没?你就是这德行?。

    向满觉得是沈唯清过奖了,要多硬的骨头才?能抵住感情?磋磨?它顶开骨骼缝隙,破土而出,让人面目全非。

    她?当?然变了。

    沈唯清也变了。

    理智清醒的人变得混混沌沌,拖拖拉拉,大胆率直的人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不知不觉里,两个人都不是原本模样。

    一段感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早已不是健康状态。像是未能登顶就耗尽力气的攀岩者,贴着崖边缓慢下?坠,很累,很倦。

    冥冥之中,他们好像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等着看彻底落地时是怎样一番惨烈。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一切都分崩离析得顺理成章。

    只是这一年的春夏之交,除了爱情?,其余大事小情?上,都有好运眷顾

    五月初,姜晨父亲动手术。

    住院,办手续,等手术排期,姜晨先把妈妈安抚住,全程自己处理,冷静得不像她?,甚至没有因此推迟原定的探店和广告拍摄,插空在?病房外或是医院大厅长椅上写视频脚本。

    一是因为客户都有自己宣传安排,不能因为她?掉链子,二?是因为她?由父亲生病一事终于明白?钱的重要,她?原本引以为傲的好家境好像也没那么牢不可摧,一场大病就足以打垮一个家庭。

    向满和沈唯清去探望,姜晨竟也会说起场面话,谢谢沈唯清,也谢谢沈唯清的朋友。

    她?送他们下?楼,沈唯清去车库开车。

    向满帮姜晨把一缕头发撩上去,捏捏她?的脸:“又瘦了。”

    姜晨笑了笑:“小满姐,从前跟你一起上班的时候我我每天想着怎么偷懒,一心觉得自己人生归宿就是回家啃老现在?想想,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我那时其实特不理解你,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卖力气,那么拼命,现在?我明白?了。”

    成长从来?就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瞬间,一个除了你别人都无法得知的瞬间。

    当?你意识到自己背后无人时,肩膀自然而然就能担住事儿了。

    姜晨最后一次掉眼泪是在?找钟尔旗和向满求助时,后来?那段时间,她?在?家和医院之间忙得像个陀螺,却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她?以为那个叫泪腺的器官好像退化了。

    直到手术结束,病理结果出来?那一天。

    病理结果显示那个不明朗的肿瘤只是一个良性瘤,幸运的是在?位置刁钻的情?况下?依然能保肾,这是最好最好的结果。

    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电脑,坐在?医院楼下?花坛边嚎啕,把保卫处的人都嚎来?了,她?还是停不下?来?,险些昏厥。

    钟尔旗最看不得这种场面,怎么打车来?的就怎么打车回,仰着头小心不让眼线花掉,对向满说:“神经病啊!没事儿了还哭!”

    向满没有跟着掉眼泪。她?只是坐在?姜晨身边,替她?抵挡一些路人侧目。

    花坛边的大理石凉得刺骨,那天北京天气特别好,五月份的天,通透得像是一整块蓝翡,万金不换

    后来?没过多久,向满再来?到医院,是为了自己的手。

    她?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在?一家医美机构交了钱,可陪姜晨到医院忙碌的这些日子偶然看到医疗整形科室的宣传海报,上网查了很久,最终还是选了公?立医院。

    虽然找机构退钱的过程不大顺利,但起码这件事有了进展。医生给?出的建议是不必植皮,按照原来?的方案继续激光治疗,四个阶段先看效果。

    医生以为她?有担忧,笑着告诉她?:“我接过比你这严重多的,人有新陈代谢,细胞组织也会更新换代,只要你坚持配合,总会好的。”

    向满在?门诊室外面等待的时候,认认真真端详了自己这双手。

    前几年,改变这双手的念头甚至可以称作是执念???,那时她?一心觉得这双手是“耻辱”,恨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脱离从前的梦魇。可几年过去,她?不再那样极端,起码闲暇无事端详这双手的时候,想到的不再只有小时候无尽的委屈和劳作。

    不再只有透骨的冷水,不再只有会划破手掌的野草。

    她?离家出走至今,都是靠着这双手,不能否认,如?果没有那些以前,她?不会是现在?的她?,那些坚硬的厚茧和疤也保护了她?。所以她?无法像切除一颗良性肿瘤一样把这双手剁下?去,她?还要靠着这双手,闯更大的天地。

    沈唯清发现向满最近频繁往医院跑,也不爱吃东西,还以为是她?最近胃肠又出了什么问题,听见钟尔旗打电话约她?出去喝酒,于是冷下?脸:“不许去。”

    他说的不许,其实没有任何重量。向满没挂电话,扭过头来?看他一眼,继续和钟尔旗定见面时间。

    钟尔旗如?今在?的创业公?司最近刚拿了preA融资。

    其实这份工作和之前比起来?,不论是奖金还是福利都没什么竞争力,但钟尔旗在?大厂再熬个十年也未必有亲自操刀一个产品的机会,有得有失,钟尔旗很满意,有了新融资进来?,更多想法可以投入市场得以被检验。

    向满依旧听不懂钟尔旗口中五花八门的词,什么知识付费,什么社交属性,她?只听出钟尔旗语速很快,很兴奋,所以逗她?:“那晚上你请客?”

    “当?然!”钟尔旗说,“带上你家沈老板?”

    向满回头看沈唯清,钟尔旗其实音量不小,但他目光却没从电脑前移开。

    “你要一起吗?”

    沈唯清装没听见。

    “你要去吗?”向满又问一遍。

    “忙。”沈唯清惜字如?金。

    “哦。”

    挂断电话,向满绕到工作台后去看沈唯清电脑屏幕,发现他电脑屏幕上赫然播着动漫新番,这就是他所谓的忙。

    “你最近不需要出差吗?”

    向满最近事情?多,一件又一桩,等她?闲下?来?了才?发现,总是飞来?飞去不在?家的人好像已经在?家安稳呆了快两个月了。沈唯清没有赏她?一个眼神,像是无声的谴责,谴责她?最近对他太?不上心。

    向满余光瞥见沈唯清桌上放着的杂志,他年前送出去的作品获了奖,向满的英文水平读这种长篇采访还是很吃力,她?一目十行?看过去,最显眼也是出现最多次的是设计师品牌名称WEIQING。

    访谈旁白?大兴夸赞,说WEIQING的作品有非常明显的设计师个人风格,是直达目标的设计,实用是核心设计理念,在?满足核心以外则偏随意,不固定,有随性而为的智慧。

    向满觉得很对,起码他眼里的沈唯清是这样的,或者说,他本应该是这样的。

    向满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放下?杂志,她?对沈唯清说:“既然你最近不忙,我们出门旅行?吧,好不好?”

    这话她?和沈唯清提过一次了,她?出钱,沈唯清只要出人就行?。那时沈唯清说她?画大饼。

    “谁说我不忙?”沈唯清向后依靠在?椅背,明明白?白?地端架子,“忙着呢,别烦我。”

    向满并没生气,心态特别好:“那你什么时候忙完?我刚好可以提前订机票,早订更便宜。”

    “不知道。”

    “那等你有时间就跟我讲。”

    沈唯清终于按了暂停,像是诧异向满的好脾气,看向满的表情?称得上十足欠揍:“这么急?你知不知道自己像是没安好心?”

    向满目光平和:“我只是想和我的男朋友一起出去旅行?,我第一次坐飞机,可能会害怕。”

    她?四两拨千斤一般化解了沈唯清的尖锐:“我需要你。”

    “”

    沈唯清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什么时候修炼得这么会讲话。

    向满转身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听见身后跟出来?的脚步声,沈唯清不看她?,自顾自去衣帽间。

    “不是不跟我去吗?”

    “我出门遛弯儿,你管我?”

    沈唯清站在?衣橱前挽着衬衫袖口,一节小臂露出来?,他穿休闲款衬衫是真的好看,赏心悦目。

    向满今天大有容人之量,去帮他拿来?手表扣在?手腕,沈唯清垂眼瞧她?,还不忘敲打:“酗酒有瘾?”

    “我没有酗酒。”向满很坦白?,“我喝醉的次数很少很少,可能是天赋。”

    “你这天赋可真有用。”他阴阳她?。

    向满不在?意。

    她?化了淡妆,看得沈唯清心痒,忍不住擡她?下?巴,俯首与她?唇舌纠缠,另一只手覆在?她?单薄的颈背,好像自然而然就纠缠到防线边缘。直到向满推他:“要出门。”

    沈唯清退后一步,额头相?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的睫毛膏蹭到了他的衣领,沈唯清只能再换一件,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低声:“我真是欠你的。”

    “你不想去也可以,反正只有我和钟尔旗两个人。”

    “我去工作室,你们散了给?我打电话。”

    沈唯清的确没有去参与她?们姐妹聚会的打算,只是尽职尽责当?好司机。

    原本也不用这么麻烦的,他前段时间把车钥匙扔给?了向满,让她?以后晚上别坐公?交夜车,可向满说自己虽然考了驾照,但是没上过路,不敢开。

    “有空找个郊区空地陪你练练。”

    “行?,但我笨,你不能骂人。”向满想起自己在?驾校被教练骂得狗血喷头的经历。沈唯清骂起人只会更狠。

    “你先答应。”她?说。

    “嗯。”沈唯清掀眼皮看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有几分微妙,“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过言?”

    向满几乎是瞬间回答:“有过。”

    “什么时候?”

    “约法三章,你违了两条。”

    “”

    沈唯清不占理,无从争论,索性闭了嘴。偏偏在?这个时候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沈建安。

    沈唯清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到一边,于是沈建安的询问就同时钻进他和向满的耳朵。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周末了,闲聊几句而已。他问,沈唯清就答,父子之间的交流白?水一样寡淡。

    向满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和沈唯清的衬衫一起丢到了衣篮。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见电话里的男人温声笑了笑,问沈唯清:“我听说你谈恋爱了。”

    向满其实心里毫无波澜,但听到话及自身,她?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沈唯清一眼。

    沈唯清也在?看着她?。

    两人对视着。

    很安静。

    “不回答也可以,我无意干涉,只是随便一问。”沈建安说。

    沈唯清胸口憋闷得要命。

    他觉得自己读懂了向满的眼神,可越是读得懂,越是心酸。

    向满因为这事儿和他生过大气,他没忘,意外被汪展撞见那回,向满的反应像是点燃的炮仗。

    这次也是一样。

    向满抗拒与他家里人接触,是因为知道入局深,抽身难,她?如?此辛辛苦苦给?自己铺好了退路,他不能擡手给?毁了。

    他一口气忍在?喉头,吐出一句:“没有。”

    向满还在?看着他。

    一双黑瞳目不转睛,似在?等他继续说。

    “没有谈恋爱,一定要说的话,露水情?缘,迟早要分手,这您也要听?”

    操。

    沈唯清觉得没人比自己更窝囊了。

    他需要强忍身体里快要破土的暴戾,没有等沈建安说话,就把电话挂断了,随手甩一边儿去,凉着一双眼问向满:“满意了?”

    向满收回目光,点点头:“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