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宁一天都六神无主,于经理问她在包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惊慌地搪塞过去,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她找到他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与开心,相反,心头的那一道阴影越来越重,压得她的心也沉甸甸的。
她在**辗转反侧,拿出手机搜索梁氏集团,果然翻了翻页面,也翻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她为他的背景而震惊,同时,在搜索他的时候,也跳出了两年前的一条新闻,点进去看了一眼,原来是他跟池小姐约会时被拍的照片。
他们是情侣,原来他有女朋友。
这一刻,她脸上发烫,她为自己过去一年里无数次的悸动而羞愧。实在坐立不安,她干脆起来,如无头苍蝇一般走出房间,坐在沙发上发呆,正好碰上了喝水的室友。
“舒宁,干嘛呢,怎么还没休息?”
许舒宁强颜欢笑道:“下午经理请喝了咖啡,我有点儿睡不着。”
“难怪。”室友也坐了过来,捧着马克杯笑嘻嘻地说,“不过现在也还早,你的作息就是太阳间了,这会儿早着呢,我是月亮不睡我不睡。”
“看你这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呢?”
“我有点想回家了。”
许舒宁轻声说,“感觉京市太大了,没有什么归属感。”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
许舒宁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忍耐着眼泪才没掉下来。
她找到了,还不如没找到。
其实她也不傻。
无论哥哥有没有份参与到梁潜的事故中,哥哥故意隐瞒他的身份藏匿在家中,那都是犯了大错,甚至,犯了法。
她知道哥哥不是好人,可无论如何,那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甚至当年家里困难都是哥哥执意要供她念书,否则她也没有机会念高中上大学。即便现在哥哥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但她也不能忘了当初的那份好。
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室友起身,来到门口,开了门,见是一位衬衫西裤的年轻男人,愣了愣,问道:“请问你找谁?”
“你好。”张特助微微一笑,“请问,许舒宁许小姐住这里吗?”
室友回头,“舒宁,找你的!”
许舒宁不知所措地起身,如惊弓之鸟慢慢挪到门口,见是陌生的脸孔,她怔了一怔,“……我是,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梁总的助理,我姓张。”张特助客气地说,“许小姐,梁总在下面等你,你放心,不会去哪里,只是简单聊一聊。”
许舒宁咬了咬下唇,略一犹豫,转头对好奇的室友说,“西西,我先下去了。”
“好,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楼梯间又窄又抖,感应灯也没那么灵敏,几次许舒宁都想问一问这位张先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快走出楼道,果然不远处的停车位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如猎豹悄然无声地停在黑暗之中。
张特助走在前面,恭敬地敲了敲车窗,很快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梁潜坐在后座,他才跟孟怀谦动手过,嘴角边还有着伤痕,他都没有看许舒宁一眼,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摆在车上的摆件。这是霜霜曾经顺手买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熊猫,如今他身边也没多少跟她有关的物件,每一件都尤其珍贵。
“你来京市做什么?”他语气漠然地问。
许舒宁听着这不带一丝起伏的语调,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像一个笑话。她来京市做什么呢?是啊,辞了工作,一个人不远千里地来到陌生的城市,她也想问问自己,许舒宁,你疯了吗,你究竟在做什么?
“说说。”梁潜冷淡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池中小苑?”
许舒宁怔怔地看着梁潜。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听出了他的防备还有厌恶。
她一开口,喉咙艰涩,却还是哑声道:“我……不知道池小姐是你女朋友,也不知道那是你女朋友的餐厅,我真的不知道。”
但凡她知道他是谁,她都不可能会来这一趟。
现在想想当初他就是要故意支开她,她去找哥哥的时候,他一个字也没留就走了。
他防备什么呢?
只要他说他记起来了一切,她又怎么会去阻拦他。
她明明跟他说过,她会送他回家。
梁潜闭了闭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他不愿意承认他在恐慌,可他遇到的这些事情,诡异到了令他束手无策的地步。
因为他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许舒宁说的是真话。
“你想说这一切是偶然,是巧合。”
许舒宁鼻子一酸,她很想大声为自己辩解,很想跟他说,如果不是你不告而别,我根本就不会来京市,更不会出现在池小姐的餐厅!
可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垂下了头。
梁潜笑了,“你现在知道我跟你那个哥不是什么朋友了吧?”
他语带厌恶,似乎连提起这种货色都嫌脏了嘴。
“你也知道你那个哥的打算了吧?”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那么这个圈套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真是可笑至极。
许舒宁茫然地抬头,沉默了片刻,几乎是恳求着开了口:“你,能不能放过我哥哥?”
放过?
好一个轻飘飘的“放过”,他放过许力明,谁来放过他?
“来,”梁潜微笑,“看在你过去照顾了我一年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他抬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九点四十,还有差不多十二个小时就是早上八点了,你可以去派出所报个案,心急的话,现在就能去,只要想报案,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有人值班。”
“也许,你哥在牢里才是最安全的。”
许舒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她在车外,他在车内,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难道过去的那一年只是她的一场梦?
为什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她却觉得这个人是那样的陌生、可怕。
“可是……是我哥哥救了你啊,”她喃喃道,“难道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我哥哥……他并没有伤害你啊。”没有伤害他。
梁潜都险些被这话逗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许舒宁,终究是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其实在没有出事以前,他根本也不会跟无关紧要的人多说一句废话。
最后,他瞥她一眼,取下了眼镜轻轻擦拭,“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半步。毕竟,坐牢也总有放出来的那天对吧?”
一时间,许舒宁只觉得仿佛看到了恶鬼,后怕地后退几步,却没注意台阶,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
梁潜神情厌倦地升上车窗,对驾驶座的司机说:“走吧。”
许舒宁想要追上去,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迫使着她头脑有一丝清醒,她停下了脚步。
她何必对一个恨透了她跟哥哥的人百般祈求呢?
…
梁潜回了自己的住处。
宽敞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步伐不稳地坐在沙发上。如果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推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
这个人令他险些丧命,令他失去了他的爱人,也失去了他的挚友。
他一定,一定要将那个人揪出来。
清晨。
许舒宁坐在派出所附近的花坛,她的手都在颤抖,各个念头都在用力地撕扯着她。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亲手将自己的哥哥、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送进监狱。这是不是她的报应?——她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哥哥吗?当然怀疑过,就连渔村的人也不止一次地感叹过,他跟她哥哥不像是一路人。
可她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呢?说再多,其实不过是两个字,私心。
哥哥动了贪念。
她则是动了贪恋。
她失神地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突然前所未有地疲倦,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深夜。半晌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其实他们都没有合照过,相册里也都是她情不自禁时偷拍的他。
她一张一张地删除。
直到最后一张,狠了狠心全都删掉了,她掉了泪,死死地咬着下唇才没有啜泣出声。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就连她常叫的那个名字也都是假的,那她喜欢上的,从头到尾会不会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天亮了。
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该醒了。
烈日当头。
许舒宁鼓起勇气进去了警局。
事情因她而起,现在也因她结束吧,她知道,这也是他的报复——兜兜转转,她还是踏进了警局,只不过这一步迟了一年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无论如何,她这一次都要做正确的决定了。
几天之后。
池霜登入员工考勤系统,许舒宁的个人信息那里显示的是已经辞职,本身她也还在试用期,自己提出离职后也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于经理也只是私底下感慨,总觉得是那三位总吓到了她……
其实这未尝不是在改变剧情,在原著中,许力明作为许舒宁的哥哥,他更像是一个工具人,完成了梁潜跟许舒宁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这个任务后,为了男女主角能够顺利圆满地在一起,他也变成了一根必须得拔掉的刺。
文中一笔带过,许力明是悄无声息地意外身亡,而那些令男主角如鲠在喉的算计也随着他的死亡消散了,毕竟他已经丢了性命,人怎么能跟一个死人去计较太多呢?
可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傀儡。即便是许力明这样的人,他是生还是死,也不该由剧情来操控。
池霜从系统退了出来。
等再过一段时间,系统再次更新,已经离职的员工的信息也会被删掉。
就好像许舒宁这个人从未来过。
“今天孟总肯定会来吧?”
表姐抱着一堆资料从外面进来,打断了池霜的凝思,“孟总最近几天来得有些勤,中午来,晚上也来呢。”
说起这件事,池霜也觉得很好笑。
不知道孟怀谦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好像成为了她的保镖,每天都来站岗。
果然,孟怀谦又一次准时十二点半来到了池中小苑。
餐厅的工作人员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上了二楼,习惯性地来到了池霜的办公室门口,虽然房门虚掩着,他还是谨慎地抬手敲了敲门,直到她说“进来”,他才推开了门。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趁机让眼睛休息一下,单手支着下巴,调侃道:“我这里都快成了奥朗分朗,不对,应该是成了奥朗的食堂了吧?”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知情。
她自然也理解孟怀谦的用心良苦……不对,她怎么尝着他的心有点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