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陆姩真的扣下扳机。
验证了刚才彭安的那句话:幸好卸了子弹。
她呼一口气,放下枪:“我在东五山上,什么粗活都干过,拿锄头,用斧头,手/枪难不倒我。”
彭安抹了抹额上:“这我就放心了。”
*
服务员上来兜售报纸。
彭安伪装成中年大叔,戴上了一顶黑礼帽,前去开门。
他买了一份报,一眼略过几个版面,目光停在一则娱乐新闻。
“陆小姐,闲着无事,不如我们去看一场电影?”
“什么时候了?我昨天差点死在枪下,没心情。”见着他就来气。
他把报纸放过来:“今天有首映场,听说电影的制作团队会上台致辞。”
陆姩挑眉:“电影的制作团队里有什么人值得你注意吗?”
她很敏锐,彭安沉了沉眼:“陆小姐为何这样问?”
陆姩却不给他答案。敌不动,我不动。他装傻,她也装:“香港电影是用什么语言的?”
“粤语。”
“听不懂。”
“陆小姐若是要听,我给你当翻译。”彭安有意讨好。
她不领情:“烦不烦?别人讲一句,你要在我耳边重复一句废话,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好听?”真烦,想一枪崩了他。
彭安看出来了,陆小姐心情不好,称得上恶劣的程度。他不敢去惹她,缩到床边角落。
陆姩有脾气不知朝哪发,躺下休息了。
彭安不会无缘无故去看电影,电影或许和鹰记有关……又或者云门有关?
昨天折腾至今,她没合过眼。没想到,躺在床上了也合不上眼。她一跃而起:“彭安,我们去电影院。”
彭安惊讶:“陆小姐怎么突然?”
“我有什么想法需要向你汇报吗?”
“不。”彭安妥协,“你高兴就好。”
*
古典欧洲建筑电影院,石灰外墙,塔顶尖尖。门口陈列一张大幅海报,才子配佳人,红酒与玫瑰,千百年来讲不厌的故事就是狗血爱情。
彭安和陆姩肩并肩,隔了距离。
前面走过一对小情人,手挽着手。
彭安故意把手插进裤袋,不给陆姩任何轻薄的机会。
陆姩白了他一眼。
不止情侣,还有两个男人一起来观影的。
一人说:“听说仇博裕仇大老板也来首映礼了?”
“是吗?他不是和这个女明星……”
二人相视一笑,嘿嘿两声。
两个男人靠着的距离竟然比彭安陆姩之间的更近。
陆姩不期然又想起彭安和陈展星夜夜笙歌的时候。
两个渣。
*
彭安的那片胡须有点假,不过勉强能修改他的下巴线条。他嘴上衔了一支未点燃的烟。
陆姩戴的是窄帽,头发盘在帽子里,衣服宽松,略有褶皱,很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伪阔太。
二人到观众厅坐下。
彭安的右边是陆姩,他当然要往左边偏。不一会儿,左边座位有一女人落座,他立即侧向陆姩。
陆姩看一眼他搁在中间的手,狠狠抓了一把。他要缩回去时,她攥紧了他的无名指,像是要把他的指骨扯下来。
彭安吓一跳,坐直了,缩起肩,合上手,和左右两边保持距离。
陆姩鄙夷地嗤了一声。
开场前,主持人短暂露了脸,介绍一下电影,又暗示电影完场时将有几人与观众见面。主持人报出的名字里,没有一个人姓仇。也就是说,刚刚那两个人说的“仇大老板”不在其中。
彭安心不在焉。
电影的第一幕就是男主和女主浪漫的邂逅。其中一个场景,和陆姩跟男朋友的初见很雷同。
陆姩的心里酸酸软软了。
之后不久,阻碍男主女主的客官、主观条件一一冒头。男女主开始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
银幕上青白的灯照得陆姩惨淡,如一个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女鬼。
*
电影到一半,陆姩一声不吭,起身离座。
“陆小姐。”彭安轻轻地叫她。
她不理人,径自向外。
陆姩是被逼出来的。奇怪得很,这部戏的男女主角常常令她想起她和她的男朋友,周围空气向她挤压,她憋闷得几乎窒息。她在喘不上气的时候走出了观众厅,就在男主角险些被杀的时候。
她知道,男主角有主角光环,死不了,一定活到最后。
然而,她的男朋友已经走了。
陆姩控制表情,低头摸了摸脖子。擡头时见到迎面的四个男人。很巧,就是她在茶餐厅里见到的那四个,一个不差。
为首的叫马骝。胖子是肥强,那天杀到半山住宅的领头人。
陆姩做了乔装,可在亮堂灯光之下,极其容易暴露。她正在犹豫要躲去哪里。
一只手伸过来拽住她,她被拉到一个与她同高的景德花瓶边上。
花瓶不宽,她怎么躲都容易引人注意。
彭安拉了拉陆姩的帽子。
她见不到他的眼,不知道他在天人交战。
马骝接近了,说着嘻嘻哈哈的笑话。
彭安说服自己,一把搂住陆姩。
她被他扣得紧,更憋了,挣了两下。
引得马骝几人望过来。
彭安一手按住她的头,低下说:“有什么脾气,回去再闹。”
她扭了扭头。
他又轻轻地哄她:“回去任你想怎样都行。”
她这才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
彭安很想告诉自己,无妨,就当抱了一个大石头。
但鼻尖的香却骗不了人。既然骗不了人,当然也骗不了他自己。
马骝一行人谈天说地,经过花瓶,拐过转角。
彭安放开陆姩:“陆小姐,抱歉。”
陆姩陷在电影里,懒得再理他,转身走出。
“陆小姐,你发生什么事了?”观影时,荧幕上男女晃来晃去,彭安心不在焉,没有留意他们究竟做什么。
“不喜欢电影。”不喜欢电影,不喜欢回忆,更不喜欢自己身边站着的是陈展星的人。
陆姩对彭安嫌恶了。
她的嫌恶和表现是两回事。
回到旅馆,彭安立即去洗手。
陆姩打开枪械木箱。
几把枪中,彭安给她的那一把是最轻便的。他演示过装弹、插弹。
她当时觉得容易,到自己上手时发现卡住了。
彭安就见她左手持枪,右手拿了一颗子弹。不会又要玩走火的游戏吧?“陆小姐。”
“玩枪也是技术。”她红唇如焰,“我一直以为你是书呆子。”
“这几个月才练成的。”他坐到那张靠墙的床,规规矩矩,坐姿端正,双手搁到膝盖,一动不敢动。
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卸下伪装,除了昨天晚上,他俯在她肩上喘气。那个时候的他手劲非常大。
出现那一幕,需要一个导火索。
陆姩倚在桌角,腰肢柔软,宛若一片柳叶。她微微转头,眉眼动人,她的另一只手把玩着那一颗子弹。坚硬的子弹在她柔软的指尖转来转去。
彭安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有直觉,这一个晚上又是不平静之夜,他正要摘眼镜。
她摇曳细腰,两指夹着那一个子弹向他走来。房间不大,三步距离,她到了他的跟前。
彭安又把眼镜推回去,仰头:“陆小姐,你……”
陆姩捏着子弹,用弹头微微戳了戳他的额头。
这不大吉利……像是子弹穿过脑袋。他闪了一下。
她慢慢移动弹头,沿着他的轮廓,从额头至鬓角,至脸颊,至唇角,至下颌,轻轻地向下延伸。
子弹划过他的脖子,在他的锁骨处停了几秒,继续往下。
子弹即将落入白衬衫之下。
他连忙说:“陆小姐,昨天没有时间休息,我要歇歇了。”
陆姩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那颗子弹点在他的下唇,按压,微微用力。
彭安唇上冰凉,闻到一丝硝烟的味道。他的唇瓣被按压着泛白,回弹出红色。他抿了抿唇。
她一手扯开他的衣领,将子弹嵌进他的锁骨。当她松开手,子弹盛在锁骨上。
一颗子弹的重量算不上重,但他左边锁骨仿佛被她拧紧了。他不允许她继续,动了动手臂。
子弹顺着他的锁骨向下。
陆姩眼疾手快,接住子弹,子弹落进她的掌心,不知沾了他的温度,还是她的,金属泛着微热。
彭安赔笑:“陆小姐,早些休息吧。”
她合上手,握住子弹。她刚刚拦截子弹的高度,正好是和他的胸膛一样高。
她坏心,突然用弹头去戳彭安胸上的一点梅。她不是特别精确瞄准那一个部位,只是恰巧碰上。
彭安的血直往脑子去,他的手有些颤,拇指指甲使劲地抠按食指,指甲剪得圆润,无论如何戳也戳不出痛。他手背的青筋乍现。
她绕着那一颗红梅绕圈,绕了一圈,两圈,直至彭安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用力。
她手上一松。
子弹“叮”地一下掉到地上,轻轻响,轻轻滚。
彭安抓她的力道不是文弱书生。
陆姩轻笑。
再完美的伪装都有破绽的。
他的眼神称不上温和,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
手腕生疼,她故作轻笑,拍了拍他的肩,微微低头:“你现在的样子好凶啊。”
这话提醒他,他放开她的手。
陆姩岂能轻易放过他,左手拽住他衣角,作势要去掀他的衬衫。
彭安又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他坐在床上。
她站在他面前,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于是趁机倒下去,直接将他压到床上。她心有恶意。
映在彭安的眼里,只见她眼角眉梢满是媚色。
像是毒蝎子蛰人之前的潜伏,只待一瞬的攻击。
今晚的陆姩不对劲,影院里的沉默,以及突如其来的诱惑,令他遭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他没有心思去分析,去揣测,她已经压下来了就压在他的上半身。他呼吸急促,胸膛略略起伏。
当然了,裤子下比较平静。他所有的反应来自于心底狂躁。
陆姩敲开了一个石头缝,缝细小,如果她不趁胜追击,微小的缝又会牢牢地合上。她隔着他的衬衫,轻轻揉捏他的胸膛。
几乎一瞬间的,她见到了天崩地裂。
彭安的眼睛冷酷残忍,有清晰可见的陌生。
瞧瞧她今天晚上的成果,她撕碎了一个优秀演技男人的假面具。
陆姩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彭安那个时候说的“别玩了会出事”,出的是什么事?
她右手探向他的下面,没有摸到。又被他捉住,她的身子被他一翻。
局势逆转。轮到她在下,他在上。
彭安擡起身子,没有压下。他在隐忍,隐忍自己在这一刻不去掐死她。她的美人计施展过多少回,每一次都在他失控边缘退回去,只有今天,她锲而不舍,步步紧逼。
彭安藏不住了,他双手钳制陆姩,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碾碎她的手腕骨。镜片下,眉尖刺骨,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已死之人:“陆小姐,别玩了。”他出口的话裹着风雪。
陆姩的笑停在脸上,下一秒转成毒辣:“彭安,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