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杀得了我,我也愿赌服输。
饶是陆姩再不情愿,女佣人的称呼一点也没变。
陆姩和彭安到楼下吃饭。
女佣人上菜的时候,一口一个“彭先生”、“彭太太。
不知仇博裕下了什么命令,女佣人仿佛生怕这对“夫妻”感情生变,准备的菜色都要起“琴瑟和鸣”、“鸾凤双喜”的名字,花样百出,却都离不了“百年好合”的寓意。
陆姩告诉女佣人:“我和他是死对头。”
女佣人自动理解成“床头吵床尾和”的夫妻生活。
一回房间,陆姩提出抗议:“既然我们成了贵客,你为什么不多要一个房间?”
“仇博裕不是完全信任我,我们分开行动比较危险。”
陆姩问:“你有什么计划?”
“云门帮鹰记要回东西,这事就算了了。”
“陈展星半死不活,云门不行吧?”陆姩说着风凉话。
“他捡回一条命。”
陆姩的幸灾乐祸被拦截了。子弹都打不死陈展星。“鹰记的东西在哪里?”
“另外的帮派那里。”
她点了点头:“那确实得云门出马。”
他藏着掖着,就是不解释日本人的事。她一下子觉得他更加不可爱,赶他出去。
彭安说:“我们现在是‘夫妻’。”
陆姩:“谁跟你是夫妻?耍嘴皮子,占我便宜。”
“陆小姐占我的便宜还少吗?”这女人可不只是口头上。她夺了他的初吻,她扒了他的裤子,她什么禽兽事都干尽了,却好意思跟他说,他占她的便宜。
她翻起了旧账:“我那天把你推倒在旅馆的床上,你不是想杀了我吗?照理说,我被鹰记的人折磨至死,正合你意,你为什么突然来救我?”
“如果陆小姐规规矩矩,和我保持距离,我自然不杀你。”
“只有一张床,不知道云门的行动什么时候结束,这几天你睡哪里?”
“我睡沙发。”
听上去是个正人君子。“你长胳膊长腿的,这张沙发塞不下吧?”
“我应付一下即可。”
“若我邀请你……”她的眼睛瞥了瞥房间里唯一的那一张床。
她哪有这么好心?“陆小姐的邀请恐怕不怀好意。”
“是吗?你也知道,我和你势不两立。”陆姩坐在床边,两手撑住床沿,翘了翘腿。
彭安练出了直觉,觉得接下来没什么好事:“我不认为我们有恩怨。”
“你是陈展星的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陈展星的人。”彭安对答如流。
“我管你怎么说,反正你们在一条贼船上。”
“陆小姐,我一直都是你这条船上的人。”
“你一脚踏两只船。”明知她和陈展星不共戴天,彭安还和陈展星一起。
“‘一脚踏两只船’不是这么用的。”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彭安任由她闹:“陆小姐早些休息吧。”他靠在沙发,闭目养神。
陆姩回顾自己的枕边风计划,相当失败。彭安没有男性冲动,冷静得不像个人。
她在吕恺身边潜伏半年才解决掉吕恺。
彭安、陈展星,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段数都比吕恺高。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她在彭安面前不可以和从前一样任性。
然而,他是彭安。
她和陈展星周旋,她可以能花上十年的时间,不急不躁。换作彭安,她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谁都可以背叛她,欺骗她,唯独彭安不行。
*
陆姩素来冷静的性子掀起了风浪。有时候一睁眼见到彭安,她气不打一处来,脾气很大。
彭安不得不说:“陆小姐,你有困难就跟女佣人说。”
“什么困难?”陆姩说话像连珠炮,“见着你,我呼吸都困难。”
“你是不是到了……”他声音冷硬,“不方便的日子?”
她皮笑肉不笑:“见着你,我到处都不方便。”
二人之间的气氛仿佛是炒热瓜子,咔擦咔擦,又干又脆。
两天没消息过来。
在花园喂蚊子的马骝见到二人丰盛的晚餐,恶狠狠地说:“事情再无转机,你们连饭都没得吃了。”
陆姩放下了汤碗。
彭安朝马骝剜去一眼。
马骝觉得,四眼仔不是人生下来的,而是刀割出来的,无论从眼神到气质,都锐利明晰。可乍看,他又像一个斯文人。
马骝退出去了。
彭安舀了新的一碗汤:“陆小姐,你放心,不会吃不了饭的。”
*
夜里,陆姩把脸埋进被子下,久久不眠。
彭安长得高,不得不缩起脚才能窝进沙发。他睡了两天,这天晚上也睡不着了。
马骝几个是懒散的人,见这两天没什么动静,防备就松懈了。楼下传来了吆喝喝酒的声音。
陆姩坐起来。
彭安睁眼:“陆小姐是不是嫌他们吵?”
她点头:“我去让他们闭嘴。”
彭安站起:“我去吧。”
“算了,这等小事不劳烦你。我最不想欠云门的人情。”
“我不是云门的人。”
“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一流。”陆姩披上外套。
彭安拦住了:“深更半夜的,他们又喝了酒,你去很危险。”
“我刀了他们一个,毒了他们两个。那个叫马骝的,恐怕现在都不敢近我的身。”
“不止他一个,还有好几个男人,他们对你有企图。”
陆姩质问:“你难道没有?”
“没有。”彭安肯定地回答。
“谁信。”陆姩裹紧外套,就要越过彭安。
彭安问:“你如何去谈?”
“关你什么事?”
“又用美人计?”
“我一弱女子,什么本事都没有,也就仰仗这一张脸。”陆姩要去开门。手指还没有碰到门锁,手腕被用力拽住,她被硬生生地转过脸。
她见到彭安深沉的脸,第一直觉是危险在逼近。她甩了甩手。
彭安索性拉高她的手腕,扣到门上:“听着。”
她擡起眼:“你干什么?”他没有镜片的左眼像是有一座无底深渊,什么情绪沉进去都暗成了灰烬。
彭安垂了垂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衬衫扣子松了一个,领口开敞着,沟壑在其中。
延伸的线条戛然而止在衬衫边缘。
他早见过她的身子,在照片上,肤白似雪。
这一刻不一样。也许是因为陆姩的呼吸急促了,线条起起伏伏,比静止时更立体更饱满。
彭安曾经和陈展星说,就两团肉,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但,眼前所见称得上美景。
因为,她是陆姩。
“听着。”彭安声音清冽,“我说过,我一直是陆小姐这条船上的人。既然我和你在同一条船上。我不会弃船而逃。”
二人靠得近,他的话钻进她耳朵,凉凉的。她别开脸,一缕头发垂下来。
彭安用另一只手将她的头发拨到了她的耳后:“他们要欺负你,那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陆姩吃惊他的这句话。她屏住呼吸,再深深吸气。
彭安只觉,她的领口几乎要被撞开了。他拽住她的衣领。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其实是想帮她系上纽扣,但她挺了挺上身,他的手指碰上软绵绵的肉。
他知道陆姩和陈展星的不同了。
陈展星粗糙,恶心得很。
陆姩是水做的,能凹出各种魅惑的姿态,哪里都是软的……
“彭安。”她唤他。
彭安发现,自己的视线在那两团肉上停了太久。他放开她:“抱歉,陆小姐,早点休息。”
她盯着他:“你刚刚说对我没有企图。”
他点头:“是的。”
“是吗?”她双手交握,手臂围成一个圈,从他的头套进去。
他要撤退。
她搂住他的脖子,身子的柔软,紧紧压住他,甚至挤了两下。
彭安身子一僵,掐住她的腰,警告说:“陆小姐,再玩的话,后果自负。”某些复杂难言的烦躁涌上了心头。
她踮脚,凑在他耳边。
她温热的气息拂上他的耳尖,他偏了偏头。
她恶狠狠地说:“我不稀罕你虚情假意,说着一番令人感动的话,现在是不是又想杀我?”
彭安的动作停住了。
她放开他:“虚伪。”她宁愿他杀她,她就不会陷在他假惺惺的关心话里。
彭安在原地平复了一会,才开门出去。
很快马骝几个人的喧闹停止了。
夜又安宁。
彭安回来。
陆姩半靠在床上,懒洋洋的:“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那么听你话?”
“我告诉他们,我的太太要休息。”
“谁是你太太?你和你弟弟也就一路货色。”她盖上被子,躺下来,侧身,故意背对他。
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倏地,她的下巴被掐住,脸转过去时,她一眼见到彭安寒气的眼。
他说:“别将我和我弟弟混为一谈。”
当然混不了。彭安的眼睛再冷漠,也没有浑浊。“怎么?你嫌弃你自己的双胞胎弟弟?”
“彭箴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这是彭安第一次向陆姩坦白他对弟弟死亡的看法。
彭箴的确是活该。可她从没想到,彭安对自己的兄弟也这样冷漠。“你不是不喜欢被别人碰吗?你现在在做什么?”
彭安立即放开她,撚了撚手指,想要找东西擦一擦。他拽过被子的一角。
“我都不知道你是救我,还是杀我。”陆姩讽刺:“所以说,你虚伪。一会儿来救人,一会儿想杀人。”
彭安看她。她的下巴被他掐出一道红,娇弱得像刚刚剥下的玉。
他半晌不说话。突然的,他放下被子:“感谢陆小姐的提醒。”
她莫名:“嗯?”
彭安走到她的床边。
她望过去:“干嘛靠这么近?要拿被子把全身擦一遍?”
“一个致命弱点被别人撩拨控制,太危险了。”
陆姩好笑:“你的不叫致命弱点,你喊打喊杀,我才是性命堪忧的那个。”
“我要上你的船,必须先压制自己的失控。”
“你上我的船做什么?云门才是你的归宿,跟陈展星比翼双飞去吧。”
“今晚我不睡沙发。”彭安坐到床沿。
“好害怕,怕你一刀了结了我。”陆姩从被子里擡起脚,要去踢他。
他一下抓住她的脚踝:“你不越界,自然一切平安。”
“滚去沙发。”
可他不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彭安。“不克服这一弱点,我也担心你真的会死在我的手上。”
“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陆姩要缩回脚。
彭安牢牢握住不放。
细长的线条从她的脚踝延至脚掌,至趾尖。他的力道不大,她白皙的肤色却微微染上一抹红。
他不自觉松了松手:“我不愿你死。我要测试能忍你到什么程度。”
“万一,你忍住,我忍不住,反而我杀你在先呢?”陆姩明眸透亮,“你我最终结局,无非是谁先杀了谁。”
“你能杀得了我,我也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