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蝎子比眼镜蛇善良。
陆姩一个人霸占这张大床,她也是长胳膊长腿的人,摆一个大字,就拦住了彭安。
她有恃无恐:“我谅你也不敢压到我身上。”他的那一句“不愿她死”,等于给她吃下定心丸。
测试,测的人是他。这一个晚上矛盾挣扎的人也是他。
“已经快两点了。”彭安把她的腿放回被子里,“陆小姐,我睡不到这张床,你今晚也别想睡。”
“你要做什么样的测试?小的,或者大的?”陆姩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上,见彭安目光追随而来,她轻轻点了点红唇,“要亲亲吗?”
彭安冷着眼。
但……是不乐意吗?
她的手指沿着红唇向下,点到凹陷锁骨,再按在沟壑上,朝他妩媚一笑:“要亲哪里?”
他摇头:“我怕你死得很惨。”
陆姩在被子下扭了扭腰,像摇曳的柳叶。她的表情带点儿娇俏。和彭安一起,她大可不必担心他兽性大发。她打了个哈欠,向旁边翻身,留一个温暖的被窝给他:“很久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我不习惯。”
彭安将沙发上的被子堆到大床的中间,等于画上一道楚河汉界。
陆姩哼笑两下。
原来是他防着她兽性大发呢。
他睡觉很乖,躺下很久都不需要变换姿势。床是他自己要躺,但他靠向床沿。
陆姩岂能让他如意。她蹬到被子上,擡脚蹭他,用脚趾在他的脚背点呀点的。
他腿上的肌肉绷紧了。
测试已经开始。
她先是胡乱地蹭,慢慢地,她顺着他僵硬的肌肉走势,向上进军。她侧头,一手支额,观察他的脸。
彭安的眉毛掀了一下,除此之外,平静无波。
她一手去戳他的肩,向里按,又是僵硬的肌肉。
她这时游走在生死边缘,全凭他的忍耐力在延长她的生命线。
“彭安。”她笑问,“你这是什么毛病?”
彭安闭着眼睛,但这样更加放大除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
陆姩的脚蹭过来,他记得她小巧的脚趾。她的手撩拨他的肩,他知道她指上的指甲修得圆润。
他满脑子是与她同床的画面。但表面静如止水。
她的磨蹭带着不怀好意,她就是看不惯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要碾碎他的冷静,盼着他失控。
她已经撕开他的一层“温和”伪装,冷静之下的第二层的面具呢?他还没有露出他真正的“残忍”。
陆姩的脚趾越过他的腿肚,越过他的膝盖,爬上了他的大腿。
彭安猛然睁眼:“陆小姐,到此为止。”
“哦?”她说话的同时,指尖在他的手臂上画圈圈。
彭安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冒险,陆小姐。”他的手掌和他的声音一样凉飕飕。
陆姩收回手,脚上安分了。但心里还要冒险,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这就受不住了?”
彭安呼出一口气:“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是啊。”她撩撩头发,“这几天只能穿衬衫睡觉,不透气,闷得慌。”
她又松了一个扣子,拉开衣服。
晃着明亮的白,果然一下子吸引住彭安的视线。
她低声,问:“你刚才望了很久吧?”
彭安摸到床头的眼镜,戴上去,目光停在敞亮的雪山:“这是陆小姐的送分题吗?”
陆姩从东五山出来以后,她不再瘦得可怜,身段凹的细,凸的满,回到了完美的曲线。她肤色白皙,他光用眼睛就知道她的弹性。
她故意用手臂去夹,把中间那道线挤得满满当当。
二人没有肢体接触,都在用眼睛对战。
他冷漠又深沉。
她用手托了一下,摇曳出一阵荡漾起伏。
白花花的。彭安的手指跟着一动。
这是危险的信号。
他迅速摘下眼镜。
什么沟壑、什么柔软,与他无关了。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睡吧。”他的声音有点沙。
“不堪一击。”把床比作战场,彭安是新兵。陆姩是实力卓然的大将。她有点有胜之不武的意思了。
*
身边飘来若无似无的香,彭安迟迟不能入睡。
他和她之间距离半米,而且,香越来越浓烈。
但陆姩根本没有擦香水。
一切是他的臆想。
近视眼在昏暗房间里什么都看不清,可他的眼前又有明亮的女人画面。
逃亡以来,彭安时刻在失控边缘徘徊,陌生不定。头上悬了一把刀,他全凭自控力拉扯绳子。
陆姩在刀下笑,满脸无辜,浑然不觉一松一紧的刀起刀落。
彭安躺了一个小时,还是回到了沙发。远离女人香。
这才睡着了。
*
清晨日光照来,陆姩清醒,瞬间向旁边踹去一脚。
空的,没有人。
她睁开眼睛。
彭安不在。她见到他又在沙发上。
她说,分不清他要杀她还是救她。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还活着,就是答案。
真是奇怪,他线条明明是冷冽的,她却觉得他乖乖巧巧。
她是被猪油蒙了眼睛。
*
陈展星的日常起居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他无聊时,他习惯性点上一支烟。
医生劝几句:“陈先生,注意身体。”
金长明跟着劝。
陈少当家不听。
众人没办法,他们不能和彭安一样,直接上前抢烟。
陈展星的唇上白雾袅袅,他衣着单薄,披一件风衣外套,懒洋洋在花园赏花。
冬天,花园比较凋零,甚至他面向的那一片都枯败了。
金长明过来:“陈先生。”
陈展星拿下烟:“有消息了吗?”
金长明点头:“昨天下午,黄金晟跟郑八春在赌场起争执,剑拔弩张。听说双方人马都亮了家伙。”
“谁的赌场?”
“鹰记的。”
陈展星眉峰上扬:“那是八风堂上门挑衅了。”
金长明:“因为军火丢失,鹰记这阵子非常低调。八风堂风生水起了。”
“郑八春这个人,之前把云门当作眼中钉,挑衅过我们的堂口。”陈展星的笑是真的开心,“鹰记和八风堂互斗,喜闻乐见。”
寒风卷起落地的花叶,哗哗直响。
金长明:“陈先生,风大了,外面很冷。进去喝杯热茶吧。”
“彭安那边有话过来吗?”
“他说等我们的信号。”
陈展星咬上了烟:“过两天,冷空气南下,又要降温了,别再让那个女人四处奔波。你联系彭安,出来吧。”
*
今天是陆姩和彭安相安无事的一天。
马骝过来喊话:“再没有消息,不止饭没得吃,连觉都没得睡了。”
无需彭安出面,陆姩冲着马骝阴冷一笑。
马骝又仿佛陷入中毒的惊扰,抿了抿唇,灰溜溜出去了。
陆姩问:“等鹰记拿到东西,仇博裕真的会放我们走吗?他们一直以为是我杀了熊建。他不把我灭口,都不像是□□的作风。”
“能走。”彭安给了肯定的答案。
她等着他的解释。
他不再说。
她笑一笑:“反正你人也在这里,我就信你一回。”
夜晚,彭安一直坐着,没有要睡的意思。沙发是他的安全区域。
陆姩故意问:“你那测试出结果了吗?”
“没有。”
她挪了挪位置:“我先睡了。”
“你困的话,先睡吧。”
她鄙夷:“不敢再上我的床了?”
“今天情况特殊。”
陆姩直接躺下:“随便你。”
酣梦中的她在半夜突然被拽起来。
窗外夜凉如水,耳边响起彭安清冷的嗓子:“走。”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她相信他的判断。她起来,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怎么回事?”
彭安:“有人夜袭鹰记。”
陆姩:“我们是站在哪一边?”
彭安看她:“你觉得呢?”
当然两边都不站。
“这里是二楼,不高,我们从这里走。”彭安到窗边。
“二楼也能摔死人。”至少陆姩觉得,自己一跳,后半生就要指望别人照顾了。
“我先下去。”他单手拽住窗帘,向下一跳。同时,他的手顺着窗帘下滑,他踩到一层窗沿,两步一跃,顺利到草坪。
陆姩“呵”了一声。大弱鸡有这般身手,当初怎么被她捅了一刀?她那时可真是好运气。
彭安仰头:“下来。”
“我跳不了。”
“我接着你。”
“你行不行?”
“时间不多。”
枪声响起,第一声之后就接连不断了。
死马当活马医了。陆姩爬到窗户,抓着窗帘向下跳,她没有和彭安一样滑下去,吊在半空晃悠悠的。
彭安:“下来。”
“你一定要接住我。”她往下一跃,把他撞了个满怀。
他退了一步,到底是把她给抱住了。“我们走。”
陆姩:“夜袭人是杀鹰记?还是来杀我们?”
“也许都有。”
身后“砰砰砰”,一阵乱响。渐渐的,天被什么照亮。
二人趁着夜色,从后厨的货运通道出去。陆姩跟着彭安一路小跑,直至隐直林中,她回头。
有人放了火。
尤其,她和彭安住过的那间房,烧得最亮。如果他们晚一步,再逃就难了。
陆姩:“来的是什么人?”
彭安:“也许是八风堂的。听金律师说,八风堂和鹰记昨天差点干了一仗。”
陆姩:“八风堂、鹰记,跟云门的关系如何?”
彭安:“各方势力都要争夺地盘。”
换言之,都是敌人。
二人到了一片比较空旷的稀疏林子。前方树影重重。
彭安看了看表:“这里出去要走很长的路,周围都有山林,也许有凶禽猛兽。夜间不宜行路。”
陆姩被什么东西晃了眼,望过去。
他至今带着她送的那一条链子,是链子在月光下闪过银光。
“是啊,山野丛林间常有蛇虫出没。比如有一种蛇,类名叫眼镜蛇。”她有意讽刺,“人被咬一口,症状即发,神经系统麻痹,肌肉群丧失反射功能,呼吸衰竭而死。”
“林中也有毒蝎子。”彭安说,“蝎子危险,但蛰刺的征兆却不明显,伤口只是微微疼痛,之后肌肉抽搐,心率过慢,也是呼吸衰竭而死。不过,人的死亡时间一般发生在蛰刺的三四天之后。”
陆姩笑:“毒蝎子比眼镜蛇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