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洗墨屋子里床上地上躺了十几个人,吓到不敢离开洗墨这个院子;唯一没有睡得可能只有洗墨跟伯伯,洗墨是为了今天上学要交的东西,伯伯是因为那双眼睛跟到洗墨的屋子里来盯着他看。
伯伯整晚都躲在被子里发抖,全身都幪得严严实实的,让洗墨很担心伯伯在里面给闷坏了。
人家也不会怎样,就是好奇心重了些,只是一直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即使吓个半死,柳家亲戚们依旧打死不退,说什么早上阳气旺不怕妖物,一群人又往宅子里面进去了,洗墨也只吩咐了不要乱动东西,背起书包就上学去了。
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阵仗却吓了洗墨一跳。
和尚尼姑道士牧师神父全都来齐了,还有一个说是活佛转世的仁波切,一群人在屋子里这边念经那边祷告,一下洒圣水一下又喷净火,闹闹腾腾的好不热闹。
到了晚上,第一个来敲门的又是堂哥跟堂嫂,只不过堂嫂气冲冲的揪著堂哥,堂哥则是一脸陶醉的迷糊样。
“你这屋子里有狐狸精怎么不提醒一声呢!”堂嫂跺着脚。
“没有狐狸精……而且也不是母的。”洗墨眼神悄悄的移开。
“什么!不是母的!”堂哥瞬间清醒过来,脸色慢慢变黑,“那……那我刚刚是跟公的………”
洗墨点头,堂哥哀号了一声晕倒在地上,堂嫂冷笑着用脚推了推躺在地上的丈夫,“你不是很陶醉很爽吗?起来啊,装死做什么?”
才把堂哥搬进屋子里,伯伯又来敲门,“洗墨…那双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我看……只要我想睡他就一直看………”
人家害羞嘛,所以才只敢在你睡着时候看,你就让他看一下,睡你的就是了啊。
还没开口,祖父就带着后面一串又青又白的粽子跑进院子里,洗墨再次叹气。
他的基测啊……
隔天放学,又是看到一批和尚尼姑道士法师牧师神父,还有一个仁波切,只不过不是同一批,作法的作法、祈祷的祈祷,如果不要差点烧了花厅的布幔,洗墨会比较没有怨言一点。
就这样翻腾了半个月,每个人都又黑又白,白的是脸、黑的是眼圈,连洗墨上学的时候都在打瞌睡,让他挨了不少老师的排头。
“这样的鬼屋鬼地方,谁敢要啊。”伯伯叔叔堂哥嫂嫂们东西收拾好,匆匆的赶下山,只有祖父坐在洗墨房里沉思著,一言不发。
洗墨只是泡了茶给祖父,坐在旁边,不时的替祖父添茶。
“我以为我是长房,有这个资格要这个宅子,”祖父揉揉眼睛,半个月前气势高扬的样子全没了,“就算我的父亲跟我提起过,这宅子我们不能要,也没有资格要,我还是不信,凭什么好好一个赚钱的地方就这样白白放着。”
“什么天赋,什么画物成形,都是鬼话,都什么时代了还迷信这些,你爸爱画画,我也只当作是兴趣,就算当了美术老师,也只是兴趣当饭吃罢了。”
“没想到全是真的啊……”
“祖父,”洗墨起身,走到前日他画的一幅小画旁,伸手过去,“你看。”
小画里巴掌大的蝴蝶抖抖翅膀,像是慢慢活动筋骨一样翩翩飞起,轻巧的落在洗墨手指上。
“………”祖父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放下茶杯离开大宅。
再也没有人要洗墨让出大宅了。
洗墨对着镜子摆弄著领带,却怎样都打不好。
今天是大学的入学式,祖父差人送来这套西装,说是父亲上大学的时候为父亲订做的,想洗墨一定没有件正式的衣服,反正父亲也不穿了,就把这套西装给他。
试穿了一下,穿起来刚刚好合身,误差不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跟小时候看到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洗墨不禁笑了起来。
看着时间快来不及了,洗墨不耐的扯掉领带,抓起车钥往外跑。
才走出房门,就看到重衣站在院子里,望着多年前她打坏的假山发呆,眼神迷蒙,似乎正沉浸在回忆中。
重衣的外表比几个月前看见的时候还要稚嫩许多,原本看上去是二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现在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还比他小上一点,让洗墨有点不太确定,眼前的这人是不是就他熟悉的那个重衣。
“重衣…”洗墨试着轻唤,重衣身体一震,缓缓回头,见到洗墨时,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书怀…书怀!”重衣扑入洗墨怀中,双手紧抓着西装外套,眼泪不停的流下,沾湿了洗墨的衬衫。
“书怀,你怎么就不等我,为什么不等我,”重衣嘶哑的哭喊,“书怀啊~”
洗墨顿时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好,慌张了一下,只好两手轻轻扶着重衣的肩膀。
重衣哭了好一下子,才慢慢的消停下来,还一边抽泣著一边喃念著伯祖的名字。
洗墨见重衣稍微冷静下来了,才拍拍她的肩膀,“重衣,我是洗墨,”重衣一愣,抬起头来,眯起眼仔细的打量洗墨,“看清楚了吗?我是洗墨。”
“看不清楚,”重衣摇摇头,吸吸鼻子,“你们的脸看起来都一样,像还没发的面团。”
蛇果然视力非常差,尤其是刚蜕完皮的蛇。洗墨叹口气,抓起晒在旁边的毛巾往重衣脸上一阵乱抹。
“疼…疼啊……我说疼呢~”重衣拍掉洗墨的手,自己抢过毛巾慢慢擦,“我才刚蜕完皮,还嫩着呢,等等给我擦破了怎么办?”
“你看不清楚,又怎么知道我是伯祖?”洗墨又拉来一条毛巾,努力的想把衬衫跟外套上的眼泪鼻水给擦干净。
“闻味道看模样嘛,虽然整个糊成一团像面人儿似的,可是身形跟书怀年轻是像的。”重衣说着,闷闷的坐到伯祖生前常坐的竹躺椅上,低着头叹气。
看看时间,洗墨知道一定迟到了,抓抓头,抓起重衣,“呐,给你看好东西,看了不准哭啊。”
拉了重衣到书房,洗墨翻出一只盒子,拿出里面的画轴小心的挂到墙上。
只见一名杏眼美人娉婷的立在画中,娇嫩的嘴唇带着一抹微笑,黑发如瀑般披在身上,珍珠白的蛇身盘在身下,随着光源转换,蛇身上的颜料闪著淡淡地虹色光芒。
“伯祖把你的鳞片磨粉,用在画上了。”洗墨看着画微笑,想起伯祖收起画,吩咐他将画交给重衣的时候,连耳根都红透了。
重衣望着画看着看着,眼泪又一颗颗落了下来,“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见啊,洗墨。”
“………”他都忘了现在重衣才蜕完皮,看什么都是一团面糊。
“他这傻子,画啥劳子的,还不是老呼弄我,”重衣嘴里说着,眼睛却完全不离开那幅画,“费这心做什么呢,还不如把身子养好。”
“……伯祖的一番心意呢。”洗墨苦笑着劝。
“这算啥心意,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天赋没你高,画出来的东西只有形,哪有你画的好。”重衣抹去眼泪,转头对洗墨一笑。“洗墨,不要画我,永远都别画。”
洗墨看着重衣的视线转回画上,不禁笑着叹气。
重衣这时候看着画的表情,就跟伯祖在画这幅图的时候一样。
仿佛透过画,两人如同以往,带着些许害羞,却又深情的凝视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