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洗好澡出来后，洗墨用十升大锅煮了一整锅的稀饭，还端出了三四盘小山般的配菜，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各自扒着手上的碗，除了碗筷交碰时的声音外，没人出声说话。
龙野一筷就把叠成金字塔的豆腐乳顶端一整块给挟下来直接放进嘴里，呼噜噜的就把烫嘴的稀饭给喝掉大半碗公。
洗墨跟水子则是拿着普通的饭碗一人一碗慢慢的吃，洗墨还挟了半颗咸蛋黄替水子拌稀饭。
一餐饭吃到了一半，那锅稀饭已经快见底了，小菜也剩没多少，龙野端著八分满的微温稀饭皱眉。
洗墨见状以为他不够吃，起身想去厨房把预备的馒头给端出来，就让龙野给叫住。
“坐下，”龙野仰头就将那碗稀饭给喝个精光，“你知不知道你养了什么？”
洗墨抿唇盯着桌面许久，龙野也不催，洗墨才低低的回答，“…知道。”
“知道为何还养？”龙野看洗墨像是挨骂的小孩子一样，不禁叹了口气，偏头看水子，“阴魂夺阳体本就是逆天之事，我不知道为何这阳体还可以保住阴魂，可要是平衡崩毁了，可不是像玩恶灵古堡，爆头就可以了事的。”
心脏停了也还活着，血液停止流动了也还活着，大脑停止活动了也还活着，头没了也还活着，就算切成了一块块碎片，夺体的阴魂还是死死的依附在上面，只能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
唯一的解脱，就是在发生前就将她给火化。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洗墨在桌下的手捏紧成拳，抬起头来直视龙野，“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不会？你说不会就不会？你以为你是谁？神吗？”龙野捶桌，将数十年一点小刮痕都没的黑檀木桌给捶出一条横越整个桌面的裂痕，“神人都不敢夸口这种事，你算什么东西？你敢？！”
“我不敢，但是，但是…”洗墨咬牙，“我就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龙野突然觉得看到了数年前那个哀求他放过那个错误的人像画时的洗墨，明明就只是个什么不懂的小屁孩，可就不知道哪来的意志，敢紧紧的抓着他半兽化的双手，用那双坚定眼睛看着他，告诉他自己可以处理。
深深地吸口气和缓有些充血的脑袋，龙野几乎是叹息的吐出这口气，转头打量水子。
水子不了解洗墨跟龙野的争执，只是睁著圆圆的大眼挨在洗墨身边看着龙野。
魂体已经跟肉体融合了不少，就算要做什么，现在也都来不及了。
“算了，”龙野抓抓头，无奈的说，“记住你自己说的就是了。”
饭后洗墨洗好碗盘，就看到龙野坐在院子里一手端著书看，一手搭在狻骑背上替它抓背。
“你怎么突然来了？”洗墨将泡好的茶放在龙野身旁。
“工作，而且你不是要找我？”龙野阖上书，“委托人就住你这儿，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委托人？谁？”洗墨楞了一下，又说，“我才没要找你，谁说的？”
“我。”龙野还没回答，就听到一个脆嫩的嗓音回答。
转头一看，在院子门口往里走的委托人，正是白蕲。
端了杯巧克力牛奶给白蕲，洗墨抱水子原本要退开让他跟龙野私谈，却让白蕲给叫住了。
“坐下吧，也不是跟你没有关系。”白蕲严肃的说。
白蕲开口说了找来龙野的原因，洗墨才知道是为了那名自杀女神的，龙野听了以后摇晃着手里杯子，洗墨很自动的上前替龙野给满上金门高粱。
“这事不好办啊，”龙野一口就喝掉半杯高粱，舔著唇说，“那老女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要交涉…手边也没有可以交易的东西。”
“不需要交易，把她赶回去就是了，”白蕲可爱的脸上露出有些阴狠的表情，“这里可不是她那个吃人的地方，在我们的地盘上还不懂得守规矩，是她自己不对。”
“嗯…”龙野思索著，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们说，有个女孩是她的乩身？”
“是啊，看那脸孔应该不是纯东方人血统，”白蕲回想起玉明那深邃的五官跟略带褐色的皮肤，“不过，也不是活人的样子，她用的肉体是假身。”
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白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洗墨抱着水子的手微震了一下。
“他们那个系统的神官、祭司，几乎已经让其他信仰给同化了，就算还保有血统，几乎一生也不可能会觉醒，”龙野不耐一小杯一小杯的喝，接过洗墨手上的高粱对着嘴就直接灌，“这可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自杀神一定非常疼爱她。”
“而且，在这个祂几乎使不上力的领域内，还特地做了假身让女祭司自由活动，还得维持假身平时活动所需的力量，照你说你手上丢失的阴魂数量，根本就对不上，”龙野正色，异常严肃的说，“这就像要用四颗四号电池才会亮的手电筒，却只用一颗三号电池就亮了，并且还可以隐藏在你们眼皮下那么久，你想，那是多大的神力才可以做到的？”
“就你这么说，难道就放着让祂为所欲为吗？”白蕲不悦地说。
“也不是这样，”龙野摆摆手，“祂能够自由行动的范围应该只有这个城市，再大就使不上力了，按照你所说的，你们已经派人盯住这里，祂的力量慢慢的被削弱消耗以后，得不到补充力量的来源，这里又没有信徒，祂自己就会回去了。”
“那要到什么时候…”
白蕲还没说完他的不满，突然空气中有个轻轻的、像是肥皂泡泡破掉的声响，随即马上响起撕扯耳膜一般的尖叫声，像是钉子一样直钻入脑内。
“唔…搞什么…”洗墨双手掩著耳朵还是无法隔绝尖叫，眼前一黑，就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
“这里是？！”洗墨惊愕的看着这个地方，这里正是当初他误入的那个梦境的空间里面，和当时不一样的是这片黑暗下静静沉眠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
“哎呀，你居然被拉进来了。”
双手抱着少女身躯的黑大衣出现在洗墨身边，一脸的莫可奈何。
“这可怎么办呢…我只能带一个人出去…”黑大衣脸上的表情似乎正在说他不会让洗墨留在这里，但是对于丢掉手上的东西感到非常可惜。
洗墨仔细一看，黑大衣抱在手上的少女赫然正是玉明，那半张的眼内不同之前羞怯内向，也不似自杀神附身时的狂野威压，就只是一片虚无。
“她…怎么了？”洗墨看着玉明的身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嗯？喔，这个啊，”黑大衣稍稍抬高了一下玉明的身躯，“我拿掉了里面的东西，这娃娃做的真好，灵魂被我那样的切割肉体一点事情都没有，不愧是远古神祇做的东西。”
“切割？”洗墨惊愕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啊，量身订作的东西就是这样，里头的东西不切开就拿不出来，”黑大衣露出有点烦恼的表情，“不过没经过祭祀就把祭司杀掉，似乎把自杀神给惹恼了，原本我已经要走了，可是你又进来了…”
黑大衣正说着，黑暗的空间开始出现一道被撕开的裂缝，白光从里面不停的渗进来。
“洗墨！”龙野兽爪化的双臂正撕扯著空间的裂缝，试图将裂缝撑得更开。
“呦…似乎有人来接你了，”黑大衣松了口气，开心的转身，“那么我就走了。”
“等…等一下！”洗墨想要上前去阻止黑大衣，却让一阵狂风吹的差点跌倒。
“你可没空理会我，我毁了祭司的灵魂，祂可是火大得很呢，”黑大衣露出斯文
的微笑，“我们会再会的。”
黑大衣说完，身影渐渐的隐入黑暗之中，不见一点痕迹。
洗墨还想追上去时，领子被从后面猛力一扯跌倒在地，痛呼著爬起身时，发现自
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子里面。
水子在一旁哭着想扑上来，却让白蕲拉着无法上前。
“可恶，追过来了，”龙野再次把洗墨一拎，向丢行李一样往后扔，“洗墨，快拿笔！”
洗墨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院子中央的空间向刚刚一样被拉开一条缝隙，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愤怒的往外看。
那瞬间，洗墨从那眼睛内感受到了许多东西。
千年来被遗忘的哀伤、孤寂，重新得到祭司的喜悦、快乐，自己所眷顾、疼爱的孩子被毁坏的愤怒、憎恨，全部都一口气都流了进来。
“拿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