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淡烟疏雨,傅西泠揽着时芷的肩离开,还勾着她的脖颈偏头,凑过来,挤歪她头上的鸭舌帽,亲了她一下。
鼻畔都是棒棒糖的水果味。
这种不用张嘴碰舌头的一触即离,在他们之间都是小儿科。
时芷没太当回事,擡手压住帽沿,提醒:“演得有点过了。”
傅西泠闷头笑:“是么。”
走进公寓楼门前,他才漫不经心地训问:“后面那哥们,追你挺久了?”
确实是缠着时芷有一阵子了,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有些闹腾而已。
时芷有自己的考量,别有用心开口:“这次来待几天?”
和傅西泠沟通非常容易。
他太聪明,动作都不带犹豫的,毫不迟疑地拿手机看日历,然后说,最近忙,最多推迟到第五天再回去。
之后的几天,傅西泠果然如时芷所愿,如影随形跟在她身边。
她上班时,他就架着电脑在楼下咖啡厅里;下班后他们就去吃饭,饭后再回酒店厮混。
不知道傅西泠的交友范围怎么能广成这样,竟然趁她工作时,已经托朋友打听过了,还和Dick见过面。
离开前的晚上,傅西泠把Dick的手写道歉信交给时芷。
“这人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时芷叼着果汁吸管,擡眼,严重怀疑傅西泠采取了不光明的手段:“你是威胁人家了,还是动手了?”
“怎么可能。”
傅西泠好笑地看时芷一眼,很随意地坐到她身旁位置,手臂搭在她背后的沙发靠背上:“我说你是我女朋友,有婚约的那种,让他别做插足的事情。”
“”
傅西泠弹一下她手里的信纸:“你那追求者名字是怪了些,人还行。听说你有婚约,挺抱歉,给你写了这个。”
这种阴雨天,酒店房间温度比时芷的公寓暖太多了,甚至有些热。
他们对话是坐在沙发上的,时芷看完道歉信,团一团抛进垃圾桶。
“谢谢。”
“就只是嘴上道谢?”
“不然呢。”
“简单。”
傅西泠解了两颗衬衫扣子,得寸进尺:“去帮我拿个冰淇淋?”
时芷是挺感谢傅西泠的,但超不过十秒。
在他胆敢开口指使她后,感谢之情烟消云散,时芷和傅西泠在酒店里“打”了一架。
这事怪傅西泠。
他就非得惹时芷,还提议来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谁输谁去拿。
时芷才不可能用这种“好商好量”的方式,她打定主意不去,就一直看他。
“我自己拿”
傅西泠挺认命似的起身,竟然偷袭,在去拿冰淇淋前突然握了时芷的手腕,咬着吸管喝光了她手里的果汁。
来国外后,时芷挺喜欢这边某个品牌的果汁,经常喝。
从来没人敢和她抢食!
“傅西泠,你完了。”时芷气势汹汹起身,两人从沙发上开始打闹,一直闹到床上。
更热了。
果汁空盒掉在沙发边,汗水混合在一起。
事后洗澡时,傅西泠接到国内的电话。
似乎是他朋友打来的。
他已经快洗好了,举着手机,边听边冲掉身上的沐浴露泡沫,然后看着时芷,往浴室门的方向偏了偏头,披了件浴袍先出去。
时芷吹干头发出来,发现酒店房间里没人,也跟着换了衣服下楼。
更深人静,傅西泠坐在酒店外面的台阶上,叼着烟,对着空落落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时芷走过去,傅西泠没回头:“你先回去睡,烟味大,不用陪我。”
她没走开:“出什么事了?”
傅西泠似乎有些意外,看向时芷:“家里的一些小事。”
是傅西泠通过朋友得知,他那位不争气的堂哥傅西沣,半个月飞三次澳门。
据说折腾进去不少钱,连经常开的那辆车都悄悄卖了。
时芷问:“他去赌了?”
“嗯。”
傅西泠呼出x一口烟:“生意赔钱,赔多少都可以认,毕竟际遇难料,尽人事听天命。赌不行,长辈们明确说过,不让碰。”
“要告诉你家人么?”
难办就难办在这里。
傅西泠说他大伯身体不好,以前被傅西沣气住院过一次。
他说了,怕大伯情绪激动;不说,又没人能管得了傅西沣。
“还是说吧,赌这种事是会倾家荡产的。”
傅西泠叹道:“傅西沣可能是疯了。”
时芷从来不是解语花类型的女生,却也没回去睡觉,到对面便利店里买了两瓶果汁,陪傅西泠坐在路边坐了很久。
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空旷马路上,回房前,傅西泠对着成双的影子,拍了张照片——
傅西泠穿着单手插兜,时芷披着一头长发在他身边,手腕很细,拎着喝空的果汁瓶。
他们身影很近,看起来熟稔又亲昵。
隔几个月,时芷发现,傅西泠这张照片成了他的手机屏保。
她问原因。
傅西泠说,挡箭牌功效,相当于护身符了,人人都知道他和女朋友感情稳定,没人烦他。
那阵子时芷已经到国外一年,修完了学分,开始上选修课和做论文选题。
她时间紧,非常明白这种不想谈感情时总有人追着烦着的感觉有多糟糕,和傅西泠说:“照片发我。”
“干什么?”
“设屏保。”
傅西泠靠在沙发里笑:“怎么,又有追求者缠着你了?”
“是an,想给我介绍个男朋友。”
傅西泠把照片发给时芷:“互相挡吧。”
其实时芷最初到国外时,还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断掉。
但很奇怪,到现在仍然保持着每月一两次的见面频率。
相处得还挺和谐。
有一次傅西泠来,赶上时芷经期。
她笑话他来的不是时候,这个疯子用十分钟拟订了新计划,在夜里拉着她跑到车程两小时的小镇民宿。
带她在星空下烤肉、烤蘑菇、烤棉花糖。
也有吵架的时候。
有一次见面就很不愉快,傅西泠自作主张给时芷买了个挺贵的包。之前他偶尔买个什么,诓她是“开过光的”,价格不过分的话,她也会不计较地收下用用。
这包万冉朋友圈发过,和手镯差不多价格了,时芷不肯要,正好赶上她工作不顺心的时候,话赶话就蹦出一句伤人的。
她问他,是不是他们这种富二代,睡完女生都喜欢送点什么。
这句话把傅西泠给气着了,他撂下一句,“你这么认为?”
后来就回国了。
人走之后,时芷才想起来过几天是自己生日,也觉得自己好像说过分了。
但她是不习惯主动道歉的,只是手机看得比平时频繁些,还主动查了傅西泠的航班信息。
见他落地后根本没发信息过来,差点给拉黑,忍住了。
隔天,傅西泠给时芷打来电话:“包不喜欢就算了,转送我表姐了。冰箱里的牛排别忘记吃。”
拉开冰箱,牛排塞得像要世界末日。
时芷问他什么时候买了牛排,傅西泠说:“在你差点把我气死的时候。”
那次吵架的一个月后,傅西泠再来国外,是时芷主动的。
过程也是她动的。
傅西泠笑着拆穿:“还知道内疚呢?”
她直接翻脸,狠狠咬他一口,让他闭嘴。
他们就这么偶尔见面着。
不知不觉间,时芷在国外念书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
傅西泠发来过信息,说航班早晨到。
时芷开好了酒店,提前过去,靠在房间窗边往外看。
窗外又是一年冬天。
没有下雪,风凛了些,街上行人步伐匆匆。
她走了个神,想起很多个从前的自己——
躲在床底下、死死捂住嘴,避过林孝平的拳头的她;
住在大舅家里,发着高烧都要在晚上努力压住咳嗽声的她;
去“心理卫生中心”探望时梅,被同学嘲笑妈妈是神经病的她;
和沈嘉分手时,虽然对自己难得相信感到不值和失望,但没有停下步伐的她。
大概每个阶段,她都算是做到坚强了吧?
傅西泠到时,时芷刚抠开一罐啤酒喝过几口。
他进门,带着外面的寒气拥抱她,尝到她嘴里的啤酒味道,才略带诧异地扫视房间。
最终,他目光落在窗台的啤酒罐上:“才早晨,就开始喝了?”
“嗯。”
傅西泠这个人精,根本没问她喝酒的原因,脱掉外套挂起来,也跟着拿了罐啤酒,和她碰杯,开口就说:“恭喜。”
“你知道什么就恭喜我?”
“是升职还是加薪?”
时芷终于露出笑容,举了举啤酒罐:“都有。”
在和an、付倩联系过后的这个早晨,时芷难得和傅西泠推心置腹地说点什么。
她平时很少喝酒,是有原因的。
第一次喝酒,是时芷收到B大录取通知书,她自己跑去喝了啤酒,越喝越心惊。
酒量好这件事,让她感到惶恐不安。
因为这让她想起了嗜酒的林孝平,也让她发现再厌烦林孝平,也摆脱不了和生父之间血缘关系。
“我怕我会变成像我爸那样的人。”
时芷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昨晚转账进银行理财的钱已经扣除:“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基因也左右不了我什么。”
时芷推开身后的一扇窗。
风吹乱了她的满头散发,她靠在窗边,拿起傅西泠的烟盒看了看:“吸烟挺不好的,我小时候邻居家有个老烟鬼,就是肺癌死的。”
她心情很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关心,说完,迎着冬风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傅西泠看着时芷。
窗口吹来的凛冽空气里,有时芷的洗发水味道。
她比刚到国外那年稍瘦了些,但更自由。
自给自足让她拥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她说:“傅西泠,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