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纱帐吃瓜家庭会议严重跑题,从女儿初恋夭折要不要出海疗伤到塑料夫妻互相揭短翻旧账互相爆对方黑历史。
幸好胡善围及时捂住了阿雷的耳朵,不然要她知道自己的出生其实是一次偶然的避孕失败、黑心商贩售卖的鱼鳔和羊肠出现质量问题的缘故,估摸会伤害她刚刚成熟的心灵。
夫妻吵架,胡善围愤然离席,“今晚你别回房睡了,就睡在碧纱橱,我看这里挺凉快的,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阿雷连忙追过去,“姐姐,你别走啊,你还没有说服姐夫点头呢。”
胡善围啪的一声关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居然甩手不管了。
阿雷拍门,“姐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胡善围开门。
阿雷大喜。
胡善围把枕头和被子放在阿雷手里,“这是你姐夫的铺盖,给他送过去。”
阿雷只得抱着被褥回到纱帐,沐春驾轻就熟的铺上被子,朝她招手,“丫头过来,给我说清楚,朱瞻基对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你你鬼迷心窍,居然喜欢一根瘦面条。”
阿雷从来就不怕父亲这个纸老虎,转换话题,反问道:“我还好奇呢,姐夫年轻是那么混账,姐姐那么讲究的人,怎么会喜欢姐夫的?姐夫靠什么打败了驸马王宁,娶到姐姐的?”
沐春颇有得意之色,“当然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阿雷笑道:“别吹了,我不信,说实话。”
沐春实话实说:“厚颜无耻。”
当然是靠着孜孜不倦、的吸引(勾引)了,不择手段,让胡善围那颗对爱情死心的心死灰复燃。
阿雷以毒攻毒,说道:“连姐姐都会喜欢上当时认为是混账的姐夫,我喜欢朱瞻基有什么不可能?朱瞻基是人人都夸赞的‘好圣孙’啊。”
沐春语塞:好像很有道理啊!但好像那里不对!
阿雷说道:“就这么定了,我下西洋,两年后回来,朱瞻基要是快的话,孩子都有两个,到时候我自然不喜欢他了。我去睡了。”
阿雷一阵风似的回房,留下沐春一个人露宿庭院,由于今晚母女互相爆料事件太过震惊,他的脑子消化不良,撑着了,久久不能入睡,贴烧饼似的两边乱翻,竹制的凉塌吱吱响,像是招了一窝老鼠,直到黎明时才入睡。
次日,胡善围和阿雷一早要进宫,昨晚半失眠的沐春还在庭院纱帐里呼呼大睡,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家人用早饭。
清晨雾重,纵是夏天也有些冷了,沐春身上被一张薄毯包裹的严严实实,蜷缩在凉塌上,像一只即将破茧成蝶的蚕宝宝。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胡善围一下子忘记了昨晚翻出沐春罄竹难书的黑历史,心中只有疼惜,抱了一床被子,轻轻给他盖上,掖好被角才出门。
阿雷看着父母恩爱,很是羡慕,他们是相伴一生的人,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今日并不算圆满的隐婚。
能够隐婚,已是他们的极限。可见人生路上,并没有什么完美和圆满,都有缺憾无奈。
我未遂的初恋并不算什么的。
阿雷自我安慰。
阿雷跟着胡善围登上马车,自从得知姐姐和驸马王宁有过婚约后,阿雷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爱情、婚姻和事业都那么成功的?”
胡善围一怔,说道:“其实我并没有一直都成功,我在女儿、爱人、妻子、母亲、尚宫这五个角色之中经常做出各种艰难的取舍,到现在也是,没有人能够做好每一个角色,都有缺憾。你五个月大时,我本来已经和你姐夫归隐山林,可是因——”
因范尚宫惨死,沉尸长江,我不得不强行断奶,离开还在襁褓中的你,重新出山,寻找真凶,为范尚宫报仇。
这事不能告诉阿雷,胡善围敷衍道:“因一件必须要做、也只有我能够做到之事,把你留在云南,只身来到京城,重新进宫当尚宫。代价是我五年后归来,把睡在床上的朱瞻基当成是你,而你晒成了一颗卤蛋,对我笑问客从何处来。”
胡善围一叹,“没有人能够做好所有,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兼顾所有角色,时间精力能力都有限,我们要做的是与自己和缺憾和解。如果这五个角色满分是十分,那么……”
胡善围伸出七个手指头,“每个角色做到七分就很不容易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无需苛责自己,除了每个角色做到七分,你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享受人生。”
胡善围拍拍若有所思阿雷的手,”对于你,我是个七分的母亲。你对我,也只需做到七分的女儿即可,无需做到十全十美的孝女。当一个完美的人你累,对方其实更累。你无须事事都要顾及我,我也一样,我们互相放过,互相宽容,有自己的人生,都是独立的人,这样彼此都舒服,明白了没?”
这是胡善围大半生的心得,阿雷涉世未深,懵懵懂懂点头道:“好像明白了。”
胡善围捏着阿雷的脸,“不明白也不要紧,人生路很长,你慢慢体会。你只需记着,无论何种关系,母女、父女、夫妻、朋友等等,首先你得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女儿、妻子、母亲、朋友,永远不要‘忘我’,‘忘我’就是迷失自己。”
胡善围很少这样说教女儿,但郑和的船队年底启航,时间紧迫,母女要分离两年,胡善围恨不得把所有人生经验填鸭似的塞给阿雷,管她听不听的懂。
胡善围传授人生经验之时,朱瞻基也说服了永乐帝同意幼军平倭寇。
幼军本就是永乐帝为给大孙子特意安排的军事力量,永乐帝靠着军事得天下,深知幼军演习的成果只是花架子,没有战场的磨炼,不成军魂。
永乐帝说道:“你和壑儿都没有和倭寇交战的经验,朕派纪纲协助你们,纪纲曾经跟随以前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平过倭寇之乱,立过功劳,他有经验。”
永乐帝对两个孙子和幼军挺有信心的,只是这两个是他最喜欢的孙子,为保万无一失,纪纲名为协助,其实是保护。
朱瞻基应下,想到此去平倭寇,便是一去不归,面对疼爱他的祖父,朱瞻基心下不舍,深深一拜,“每次北伐皇上都带着孙儿,孙儿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此去平乱,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孙儿从未和皇上分别那么久,皇上保重身体,等孙儿凯旋。”
永乐帝心头一暖,“你也一样要保重,还有,壑儿是你弟弟,空长了一副大个子,你要多多关照他。”
长子和次子的矛盾如何化解,要看下一代的表现了,永乐帝利用汉王牵制东宫,搞平衡,但他毕竟是父亲和祖父,他乐于见到皇太孙和汉王世子相亲相爱,兄友弟恭。
都说天家无情,实则道是无情却有情。只是天家的亲情总是掺和着暗流涌动的纷争制衡,有情无情就像一枚不停旋转的钱币,交替出现。
得到永乐帝点头,朱瞻基去东宫拜别父母。
父子都是储君,不能私下见面,哪怕只是请安,身边都各自跟着东宫和皇太孙宫全套属官班底。
幼军对东宫而言是一股强大的军事震慑力。
因为东宫至今都没有掌握任何军队,不过东宫因几次监国成果显著,太子显示出强大的执政能力,东宫在文官中颇有号召力。
父子两人一武一文,互相牵制,达到储君之间的力量平衡。
如今幼军出征,锻炼实战能力,皇太孙宫军事力量会突飞猛进,太子对于长子出征,未免关心大过了担心。
太子送给长子一副盔甲,“此次出征,不可贪功冒进,要稳住。”
本来就薄的父子情越磨越薄了。
朱瞻基捧着盔甲拜谢,心想身为人子,我尽力了,我甚至冒险用炸膛自毁的方法帮助父亲解决危
机,迫使汉王自请就藩青州。
可是父亲却对我越发冷淡。
也罢,就当偿还了父亲的生恩。
朱瞻基去拜别母亲。太子妃张氏没有觉察儿子的异样,她本来就不了解长子,她沉浸在即将当婆婆、抱孙子的欢喜中。
太子妃说道:“幼军都是精锐,且有纪纲协助,此次一定能凯旋归来,刚好赶上选秀完毕,你立军功回来,立刻大婚,成家立业,岂不体面。”
长子是太子妃的骄傲,从来不用她操心,就长成这般优秀的模样,就像白得似的。
朱瞻基躬身,当一个标准的孝子,“让母亲费心了,母亲保重。”
名利是父亲的,快乐是母亲的,都与朱瞻壑隔着一层透明的、无法打破的膜,与他无关。
朱瞻基自问无论当儿子还是当储君,他都尽力而为,做到最好了,他的成绩毋庸置疑。如果这样都不能令父母满意,他无话可说,心中也无愧疚感。
朱瞻基拜别父母,离开东宫,一身轻松,十六年了,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朱瞻基去了钟表制造局,阿雷戴着眼镜,用放大镜测量新打磨出来的齿轮,她是那么的专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行礼。
朱瞻基示意众人退下。
“这个月能做好吗?”朱瞻基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雷手中的放大镜一晃,因确认过心意,她不敢回头看,心扑通通的跳,怕暴露了她对朱瞻基有图谋不轨的意图。
忍一忍,钟表完工,我就可以走了。
阿雷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朱瞻基,故作淡定的提笔记录测量的数据,“我尽力而为。你问这些做什么?皇上都没有催我。”
因为我即将自由,到时候脱离皇室的我,有资格掌控自己的婚姻。
朱瞻基自信阿雷对他是不同的,不过,在出征之前,他想试探一下。
朱瞻基靠近过去,“马上要选秀了,太子妃说此次要选出皇太孙妃。”
阿雷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留了后路,严格进行表情管理,眼睫毛都不抖一下,继续测量下一个齿轮,“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报名参选秀女。我很忙的,没时间和你闲磕牙,你走吧。”
再不走,我恐怕控制不住我自己,要露陷了。
表情是控制住了,眼神很难控制。幸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镜是心灵的窗帘,隔着镜片,看不见她说话时瞳孔剧烈收缩,明显是说谎。
朱瞻基的目光从她的侧脸落在凌乱的工作台上,看到了某物,顿时了然于心,确认了他的判断,轻轻一笑,“好,你忙,不打扰了。”
听到朱瞻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阿雷长舒一口气,刚才浑身的骨头包括表情都像僵化冻住似的,控制着肢体和表情,太累了,阿雷摘下眼镜,揉搓着脸颊,按摩面部肌肉,最后伸了个懒腰,然后继续工作。
朱瞻基步履轻快,行走如风,心中暗笑:刚才阿雷测量齿轮的时候把直尺拿反了,还装模作样的填写测量数据,分明是心神不灵,口不对心。
确认过眼神,她是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