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怡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为这龌`龊的交易开头。
“我刚在停车场看到你的车了。”
司嘉怡尽量让语气显得正常。
她现在身僵硬,手微抖,偏偏还要装得这样柔情似水,装得自己有多牵挂他。这比演戏都难,只因对手是他。
透过窗户玻璃看到自己的脸,司嘉怡想到季可薇曾说过的一句话:当婊`子,立牌坊。她自顾自笑笑,逼自己去想些别的,比如想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千想百想,想透众种可能,万没想到他会突然笑道:“看来你对彭导的新片很感兴趣。”
***
自以为藏得很深的想法就这样被他狠狠地揪到了台面上,这令司嘉怡有点措手不及。
司嘉怡停了很久,“我确实对新片很感兴趣,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在进公司之前就看到了你的车,就在想,我是不是该请你吃顿饭,正式跟你说声谢谢。这之后我才知道新片的事。”
既然瞒不过,索性和盘托出。
经纪人在一旁听着,估摸着这事谈崩了,急得直朝司嘉怡使眼色,司嘉怡没睬他,自顾自继续道:“你忙吧,不打搅你了。”
她以为姚子政会说“等等”。
可他没有。
就这样沉默地任由她挂了电话。
经济人立即问:“他怎么说?”
司嘉怡低着头往回走,听到经纪人在身后不无可惜地说:“男人都是没耐性的动物,你吊他胃口吊太久了……”她第一次有揍他一顿的冲动。
忍着走了几步,终是折回来,把气都撒在他头上:“你该改行去拉皮条,一定比做经纪人更成功。”
“如果他只是玩玩而已,我是不会让你冒险的。”
司嘉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一个男人,他是想上你还是想爱你,一个眼神就可以看出来。第一次见面那个饭局,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要不然我也不舍得把你往他车里送。你想红,我无能为力,他却一手遮天。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司嘉怡想要继续以冷笑驳斥,却已被触动得说不出话来。
***
的确,他是一手遮天。
她大前晚拍雨戏,工作人员又是递热茶又是准备暖暖包,换做当年,甚至没有人会记得要给她一条干净的毛毯。
因为当年没有他,因为当年她不红。
入围最佳新演员奖项那会儿副导演送来的贺卡她还留着。而在今年年初,她还因为拒收他的房卡而被加两场掌掴的戏,十二个巴掌,她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疼痛。
因为当时没有他,因为当时她不红。
她今晚录一个谈话节目,节目组特地找出她出道以来的一些短片。播放到她曾经参加的一个整人节目的片段时,现场有倒抽冷气的声音,司嘉怡却始终笑看大屏幕上那个吃芥末、被奶油砸,越想哭、就越要笑的自己。
影像结束后司嘉怡打趣说要感谢当年那个整人节目的制作人,给今天的自己带来提供这么多有趣的回忆。其实她真的感谢他,如不是他,她也不会在20岁就明白一个道理:在学校里文化课、专业课成绩双第一有什么用?现实永远都在上着最残酷的一课。
录完节目已是晚上十点多,与部分现场观众合完影,司嘉怡一边与主持人谈笑一边回到后台,助手把手机递给她,说是经纪人的电话。
司嘉怡接过来,听他说:“我刚离开公司,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估计在加班。”
“……”
“我就说到这里,接下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无条件支持。”
盲音响起,经纪人把电话给挂了。
不知为何,整人节目的片段伴随着盲音,忽地从脑中闪过,司嘉怡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她都不想要再过那样的生活……
***
姚子政开会开到十一点。
公司明年有意在创业板上市,自然少不了揶揄的声音,说是环球领着一帮戏子去抢资本市场,简直笑话。
“那就让他们长长见识,看我怎么把笑话变神话。”说到就要做到,姚子政不容自己有任何松懈。
冗长的会议结束,有人提议去吃宵夜,姚子政沉默地晃一晃手中待处理的文件,众人了然,全都安静地离去,不打搅他。
人走茶凉,办公室变得空落。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回响。
似乎有人去而复返,姚子政听见脚步声靠近自己,他没擡头。
余光瞥见一杯热饮被放在他手边,姚子政眉一皱:“换杯黑咖过来。”
“黑咖伤胃,还是喝热茶吧。”
这声音……
姚子政“嚯”的擡头。
***
司嘉怡把一个个快餐盒摊开,摆上办公桌:“还没吃饭吧?这些我都在外面的茶水间热过了,趁热吃。”
始终冷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姚子政,终于扬起一点笑意:“你说请我吃饭道谢,指的就是请吃这几个包子?”
司嘉怡无谓地耸耸肩,把打包的调料倒出来。
他似乎挺感兴趣,一边眉毛微挑,听她介绍:“这是蟹肉的,这是奶黄的,这是……”
见他迟迟不动筷,司嘉怡催促:“不尝尝味道?”
他虽然还是那样若有似无地笑着,可这笑里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娅楠喜欢吃的,我可不一定喜欢。”
司嘉怡的脸有瞬间的僵硬。
捏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司嘉怡努力让自己的脸不要那么僵:“原来我和姚娅楠经常偷溜到这家店买小笼包当夜宵,我就以为你也会喜欢,实在是……有点自以为是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提到姚娅楠。
这也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看见姚子政这样风云残卷地吃东西。
“开车过来的?”姚子政问她。
“打车。”
他看看表:“你先等等,我马上处理完了,等会儿送你回家。”
司嘉怡很不想承认,她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气氛。让人很安心。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安心,令她在沙发上等着等着,竟就这样睡着。
但其实在他打横抱起她那一刻,司嘉怡就已经醒了。
正准备睁眼的时候司嘉怡改了主意,继续闭眼假寐。
如果他想要吻醒她,甚至更进一步,她都不介意,毕竟她是抱着做买卖的决心来这儿的。
这个男人对她有好感,他追求她,他能助她成功——这足以诱惑她脱掉一件衣服,又一件衣服。
可他什么也没做。
最终把她抱上床之后,她只得到一个印在额角的吻。
司嘉怡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这个男人的房间,听着自己混乱的心跳。
***
这让司嘉怡很不安。
他不要她的身体,只能说明他想要的更多,比如,想要得到她的心。
幸好她可以趁着参加电影节的时机让自己冷静一下。
下雨,糟糕的天气,已定制了长裙礼服的女星无一不怕自己在走红毯时摔跤,司嘉怡从没像现在这样关注过天气预报,只希望颁奖礼当天千万要是晴天。
可颁奖礼前一天,仍是雨天,没有一点放晴的痕迹。
总觉得不顺。
礼服被送去熨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觉得不妥、不够平整,在又一次把礼服交给服务生拿去熨烫之后,司嘉怡终于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坐在窗边喝酒,解解压。
经纪人来电话,提醒她早点睡,少吃宵夜别喝水,否则明天脸肿。她嘴上答应,挂了电话正准备继续喝,门铃响起。
她的礼服送回来了。
迫不及待换上,司嘉怡照着镜子又开始琢磨,裙摆改短一寸会不会更好些?
得,又犯神经质了。司嘉怡敲自己脑袋,对着镜子训话:“虽然是第一次走电影节红毯,你也别这么小家子气行不行?放松,深呼吸,去睡觉。”
正练习着深呼吸,门铃又响。
司嘉怡提着裙摆去应门。
客房服务推着餐车进来,司嘉怡看着莫名其妙,“我没叫吃的。”
服务生笑着拿起餐车上的手机,递到她手里。
她狐疑地接听,手机那端有人说话:“打开看看。”
司嘉怡还以为自己听错。
停了许久,豁出去一般猛地掀开银色盖子。
不是食物,而是一个文件袋。
这样的礼物,她已收过一次,已再熟悉不过。
“还喜欢么?”
司嘉怡听见他这么问,缓缓擡起头来,看到站在门边的、正拿着电话冲她微笑的、姚子政。
***
司嘉怡不知道服务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一直站在餐车边发愣。姚子政的目光在她身上大量一轮,说:“像美人鱼。”
“我也很喜欢礼服的这个鱼尾设计。”司嘉怡都不太确定,这么淡定地说出这句话的,是不是她本人。
餐车上还有一瓶香槟,滋滋地冒着气泡。郁金香酒杯冰凉的杯身被他送到她手里,司嘉怡被冷得一激灵。
她浅浅饮了一口。
只一口,已醉得不轻。司嘉怡擡眸看他。
她不确定他正想着什么,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谜,因为无解,所以诱惑。这令她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突然吻上去。
但她很快为此做了一番无懈可击的解释,她这么做,只是在自己的心有所动摇之前,及时阻止这一场沦陷。绝不是因为被他沉静的目光勾出了邪念,绝对不是……
门边,酒杯倾洒,香槟流溢一地,浸湿了那件美人鱼似的裸色礼服。它的主人,赤`裸地躺在里间的床上。
感觉到双腿被分开,司嘉怡承认,自己有点后悔。
一点而已,还能令人接受。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感觉到凉薄的唇浅浅印在她的眼皮上,第二颗纽扣同时被解开,她的太阳穴因而跳得更欢。
身体紧绷如弦,她终于听见他的叹气声。
“别把这一切当做交易。”
酒店,香槟,合同……谁能告诉她,这样的状况,不是交易是什么?
“难不成要把这一切当做`爱情?”
她声音颤抖还自以为幽默,男人凌厉的眉峰下是一双深沉黑眸,这般高高在上的目光令司嘉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司嘉怡突然怀念起那个在她额上烙下过浅浅的吻的男人。此刻的姚子政就像要将她拆骨入腹。她主动搂上他颈项,却被他伸手格开。
他另一只手原本扶在她的腰侧,如今移上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脸,语带戏谑:“没错,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