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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是百年前,离教与?北宸六派再度起?了纷争,不知为?何,他们这次斗的尤其厉害,两边足足厮杀了五六年……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无须从那么早说起?的,直接说二十?年前好?了。

    蔡昭:哎呀你别打岔,我想听。阿姜婆婆,当时是为?何起?的纷争啊?

    慕清晏:你不会算日子么?百年前,自?然是慕嵩教主暴毙,诸子诸婿争位的时候了。说不得他们将慕嵩教主之死疑心到北宸头上了。

    蔡昭:你算了吧,当我猜不出来。因为?教规所限,他们不能?明?着?自?相斫杀,便来拿北宸六派立威,好?争夺教主之位,对吧?哼哼哼。

    阿姜婆婆:要不我先去打个水,你们慢慢聊。

    蔡昭:阿姜婆婆您说你说。)

    我们村落世代精于养桑织麻,本不与?江湖上的纠纷相干,只?不过每年离教的人会来收桑麻,我们银货两讫罢了。然而那阵子两边杀红了眼,北宸六派下属的小门派便来拿我们出气,欺辱奴役我们,我们被逼的活不下去啦,只?好?逃入这片密林……

    (慕清晏:哼哼哼。

    蔡昭:你哼哼是什么意思。

    慕清晏:就是哼哼的意思。

    阿姜婆婆:要不我还?是先去打水吧。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别理她打岔,请接着?往下说。)

    追兵跟恶狗一样紧跟不放,我们逃呀逃呀,最后逃进了密林深处的这片沼泽。这里?虽然险恶,但总比外头往死了欺负你的恶人强。先祖们本来只?想在这躲一阵,等避过了风头就回去,谁知大家很快就发现出不去了。

    唉,原来这片血沼中的原生藤蔓会渗出一种能?令人上瘾的古怪汁液,藤蔓所及之处,野菜,菌菇,甚至泉水与?空气,皆受其害。我们先祖在这里?才住了两三年,就发现再不能?适应外头了——我们必须喝这里?的水,呼吸这里?的空气,食用这里?种出来的蔬果,否则浑身便如虫蚁噬咬般煎熬。

    先祖们本想将新生的婴孩送出去,谁知他们在母腹中也受了害,一出了沼泽便难以存活。可这里?哪是长?住的地方啊,湿气,瘴气,还?有流着?脓毒的蛇蝎虫蚁,孩子们瘦弱伛偻,大人的寿数也不长?,大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只?能?一代代在这里?煎熬着?,乞求有朝一日神灵把我们救出去。

    直到五十?多年前,我们村落的大恩人终于来了。那一年,我八岁。

    长?辈们管她叫仙姑,她却说自?己只?是凡人,姓蔡,叫蔡安宁,来自?落英谷。

    (蔡昭:啊!

    慕清晏嘴角一歪:……嗯,又串上了,挺好?。)

    大恩人是来密林采药的,当时她还?不到二十?岁,生的又瘦又小,病弱不堪。她说自?己胎中不足,药石无医,于是遍访世间偏僻罕见之地,看看能?不能?找到医治自?己的办法。

    她在密林中越走越深,意外遇见了我们,知道?我们的遭遇后很快就走了。原本我们以为?这又是一个害怕上瘾急欲逃离此地之人。谁知两年后,大恩人又回来了。

    这次,她带来了一种只?在夜里?开花的奇特兰花。她将这种兰花的活株移到血沼中,待其抽出新条,再与?其他几样稀奇古怪的花草嫁接在一处,养出了一种花瓣蕊芯甚至枝叶都是血红色的异种兰花。

    (蔡昭:就是我们在外面?沼泽看见的那种血红色小兰花么?可我看它们白天也开花啊。

    阿姜婆婆:那些是经由改造的子株,只?在夜里?开花的是大恩人带来的母株。

    慕清晏这次没有插话,若有所思。)

    大恩人让我们将这种血红色小兰花种满整片沼泽,尤其是藤蔓的根茎处。她说,这样虽然会令藤蔓生出剧毒,但却能?使它不再渗出令人上瘾的汁液。村落中的成年人或许不能?复原,但新生的婴孩却能?与?常人无异。

    大恩人在沼泽中住了五年,她教我们怎样避开毒藤毒草,怎样在干净的水土中栽种庄稼。她还?将后几年出生的婴孩送了几个出去,请贴身老仆在外面?寻一处民居抚养。果然,那些婴孩都能?好?好?活在外头了。

    再后来,大恩人的身体越发羸弱。她想回家,想见年迈的双亲。

    可是,她也回不去了。

    之前沼泽中的藤蔓虽会令人上瘾,但并无剧毒,偶尔来采药或是误入沼泽的人,至少能?全?身而退。然而经由大恩人的变动,进过血沼的人回去时均身中剧毒,死相甚惨。

    他们的家人朋友就去找广天门哭诉,广天门与?其他几派遣了大批弟子来血沼查访,于是更多的人被毒死了,事情也闹大了。

    大恩人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不愿继续连累落英谷,便教我们布下阵法,禁闭血沼,并放出种种险恶恐怖的风声,不再让外人进入,北宸六派也没再追究下去。

    没多久,大恩人病故了。

    我们几个父母早亡,都是大恩人教养我长?大的。我在她病榻前哭的死去活来,宁愿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就不会受这么大的恶名与?委屈了,大恩人却说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从出生便被断言活不过三岁,三岁后又被断言活不到成年,成年后每年都要听各种神医明?里?暗里?让她双亲及早准备后事云云。

    她在无休止的苦涩汤药中挣扎,在所有人担忧怜悯的目光中挣扎,为?了活的久些她遍寻世间奇药,可是活久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让父母担忧更久么。

    她说,她从没想过在自?己贫瘠而单薄的一生中,能?够救治那么多人,她觉得很值。

    从那时到现在,过了有五十?年了。

    几百个孩子成年后离开了沼泽,在外面?成家立业,耕种经商。现在,他们每天都能?晒到太阳,像大树一样健壮高?大。

    而我们,就是最后的血沼遗民。

    空气沉默,往事怅然,屋内三人久久无言。

    慕清晏出言提醒:“……现在可以说二十?年前的事了么。”

    蔡昭横了他一眼,恼他破坏气氛。

    阿姜婆婆呵呵笑了:“好?好?——所以你们真不是兄妹么?我们都以为?小殊姑娘会和杨公子成亲的。不过嘛,不是也好?。”

    蔡昭窘迫,她发现天底下的老年姑婆都一个脾性,见了年轻男女?就爱拉扯姻缘,于是赶紧道?:“婆婆还?是说我姑姑的事吧。”

    阿姜婆婆道?:“大约二十?年前,一对年轻男女?忽然闯进了我们村落,我们都吓了一跳,还?当外头的阵法不灵了呢。他们二位是来打听夜兰母株的,说是杨公子的朋友病了,需要夜兰的母株入药。我们自?然答应,于是他们取走几根分枝后就走了。”

    “这就完了?”蔡昭道?。

    “完了啊,小殊姑娘是我们大恩人的后人,让我们拿命回报都是肯的,何况区区几根夜兰分枝。”

    蔡昭一阵无语,慕清晏道?,“阿姜婆婆,我们能?瞧瞧那夜兰母株么?”

    阿姜婆婆欣然应允,起?身在前头带路。

    夜兰的母株就栽种在这座宅子的后院,由一圈白石护在其中。经过五十?多年的幽林滋养,它的根茎愈发粗壮挺拔,枝叶明?润碧绿,一颗颗洁白的花苞盈盈探出。

    阿姜婆婆叹息:“等到半夜,这些花苞就能?全?开了,可好?看了。你们多看几眼吧,明?日它就要被焚毁了。”

    慕蔡二人讶然,蔡昭忙问为?何。

    “这是小殊姑娘吩咐的。”阿姜婆婆道?,“她和杨公子离开后一年多,她忽然又回来了。她问我,杨公子是不是也再次回来过。我说是的,就在她来前不久,杨公子又取走了几根夜兰分枝,我还?问是不是他朋友的病还?没好?。”

    “然后小殊姑娘就哭了。她哭的好?伤心,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小殊姑娘离开前对我们郑重托付,倘若以后再有人来打听夜兰母株,不论是谁,哪怕是落英谷的人,也要立刻将夜兰焚毁。”

    蔡昭疑惑:“杨公子为?何还?要来第二次,不能?第一次多取几枝么?”

    阿姜婆婆道?:“昭昭姑娘不知,这夜兰娇贵的很,分枝离土后只?能?保存半年,任你拿水晶盒子来装,还?是用土盆养着?,半年后必然干枯如木柴,药性全?失。”

    “如果连根拔走拿到外面?去养呢?”

    “除非是像大恩人那般极其精于栽种培植之人……即便是大恩人,当年带来的十?几品夜兰,也只?种活了这一品。”

    慕蔡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明?白——慕正扬第一次取夜兰母株,是暗中送给?陈曙的,想引诱聂恒城修炼《紫微心经》。第二次来取夜兰母株,恐怕是为?了自?己。

    当蔡平殊知道?后,猜出了前因后果,于是哭了。

    慕清晏沉吟片刻:“昭昭的姑姑说的对,还?是烧了的好?,永绝后患。”他又道?,“为?何现在不烧?”

    阿姜婆婆道?:“在夜兰开花时焚烧会放出有毒|气息,只?能?白日烧。唉,其实?小殊姑娘第二次来时就想烧了,奈何我们舍不得,毕竟这是大恩人最后的遗物了。”

    蔡昭发了一阵呆,她觉得他们冒着?万分凶险进入血沼,似乎知道?了不少,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吗?我姑姑和那杨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阿姜婆婆眼神顽皮,“你真的要听?相好?的姑娘小伙在一处说的话,你们真要听?”

    “不是那种话。”蔡昭脸上飞红,“我是说,有没有别的话,不寻常的话?”

    阿姜婆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还?是来叫他们去用晚饭的阿林老翁提醒了一句,“阿姊你怎么忘了小殊姑娘和杨公子在泉水边拌嘴的事。”

    “哟,我差点忘了。”阿姜婆婆啊了一声,“小殊姑娘和杨公子一直亲亲热热的,那天夜里?他俩看了会儿夜兰开花,在泉水边散步时忽然拌起?嘴来。”

    慕清晏神色凝重:“他们为?何拌嘴?”

    阿姜婆婆道?:“当时我与?阿弟正在对面?汲水,隐约听了几个字。似乎是杨公子打算去杀一个人,被小殊姑娘察觉了,便问他为?何,然后两人一直在说什么‘捏着?捏着?’的。”

    “捏着??”蔡昭心念一转,“聂喆?!”

    慕清晏紧紧追问:“后来呢?”

    阿姜婆婆道?:“杨公子解释了几句,小殊姑娘提高?嗓门说‘既然他还?未有恶行,就不该无故除之’。之后杨公子似乎服了软,两人就回去歇息了。”

    蔡昭不解的望向慕清晏:“他想杀聂喆?这是为?何。”

    慕清晏垂下羽睫,淡淡道?:“他恨极了聂恒城,大约是想杀他的侄儿泄泄气罢。”

    蔡昭摇摇头:“难怪我姑姑不同意,她一辈子都未杀过无辜之人。”

    慕清晏狭长?的眼尾向上一挑:“严栩说,聂恒城在世时,聂喆的确装的老实?,便是对身边的奴婢都客客气气的。可是,倘你姑姑当年没拦着?慕正扬杀聂喆,孙若水说不定就没人可姘了,说不定家父现下还?活着?。”

    蔡昭惊愕,竟说不出反驳之词来。

    慕清晏微微一笑:“我这话偏颇了,孙若水贪慕权势富贵,家父失踪,生死未知,就算不是聂喆她也会姘上别的靠山的,何况暗中令她毒|杀家父的另有其人。”

    话虽说这么说,蔡昭依旧一阵惶惶不安,控制不住的去想另一种可能?性。

    晚膳是杂粮面?卷,烤鱼,盐熏土鸡,还?有一大碗野菜菌菇汤。

    游观月与?上官浩男数日不曾用过热食,一口热汤下去鲜美异常,差点吞下舌头。

    宋郁之心事重重,草草吃了两口便回屋歇息去了,蔡昭轻咳一声,“我也吃饱了,大家慢用……”说着?就想往宋郁之离去的方向动身。

    喀喇一声木裂响动。

    慕清晏按在桌上的左手纹丝未动,然而厚实?的木桌却从玉骨般的五指下裂出一道?长?长?的缝,游观月与?上官浩男连忙四手抬住断裂的桌板,避免碗盏掉落。

    樊兴家身上一抖,莫名觉得一股寒意涌入屋内。

    蔡昭慢慢坐下,“其实?我还?没吃饱,就让三师兄先去歇息吧。”

    慕清晏掏出一块雪白的绢帕仔细擦拭修长?的手指,“小蔡女?侠不必顾忌旁人,有话对宋三公子说就去罢。”

    “没有没有,没什么话。”蔡昭陪笑。

    慕清晏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儿,瞳色浓黑,深晦如海,看的蔡昭浑身不自?在。

    桌上另外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两个托着?桌板,一个捧着?饭碗,都将头垂低低的,恨不能?消失进地缝中去。

    过了片刻,慕清晏冷冷一笑,拂袖而去,远远留下一句话,“拦是也拦不住的,小蔡女?侠请便。”

    煞星离去,屋内终于回复平静。蔡昭傻笑两声,终究还?是不敢当着?慕清晏的面?去找宋郁之,只?好?灰溜溜的回自?己屋子了。

    樊兴家长?长?舒了口气:“你们教主怎么越来越阴恻恻的,吓死我了。”难怪师妹总说慕清晏是疯子,太精准了。

    游观月横他一眼:“你懂什么,教主这是天纵神武,高?深莫测。”

    樊兴家忍不住:“其实?我师妹也很聪明?,不过和你们教主人精一样的聪明?不同。我师父说师妹是大智若愚。同样遇上事,你们教主能?料人先机,我师妹是事后想明?白。我师父说,你能?瞒过她一时,但瞒不过她一世。”

    他没说出口的是——慕清晏的聪慧充满攻击性与?控制欲,怎么设计,怎么布局,最后一击而破,碰上这种人不被卖了还?帮着?算钱就是烧高?香了。而蔡昭的聪明?是防御型的,万事不扯到自?己身上就全?然不经心,反之就会变的异常敏锐善感。

    “咱们说什么都没用,我看他们且得纠缠呢。”上官浩男一言蔽之。

    樊兴家吃惊:“何以见得?晚辈以为?他们之间的事已了了啊。”

    上官浩男得意道?:“你别傻了,看他俩刚才那样,像是‘已了’么。”他皱起?眉头,“我说月亮,咱们得去找几根铁钉,不能?老托着?桌板呀。”

    游观月没好?气道?:“你没见这里?的屋舍家什皆是榫卯结构与?藤蔓捆绑的么,哪有铁钉啊。”

    “那怎么办?”

    “嗯,我包袱中还?有一把九曲透骨钉,拧直了当铁钉罢。”

    “也行,不过铁锤呢。”

    “这儿连铁钉都没有哪来铁锤?你用大力金刚指摁进桌板好?了。”

    “这倒可以。欸欸欸慢着?,你那透骨钉上抹毒了没?”

    “呃,这个,抹是抹了。不过我带了解药,要不你先服点儿解药,万一蹭破了皮呢。那毒性有一点点厉害。”

    “有多厉害?”

    “还?好?还?好?,也就见血封喉吧。”

    “……”

    两条狗腿你一言我一语,樊兴家对着?饭碗深深叹息,心中升起?一股忧愁。

    夜深如水,无数根藤蔓交错而成的穹顶的缝隙间,漏下点点星光月色,将这片潮湿阴冷的林中秘地点缀的犹如迷幻梦境。

    蔡昭满腹愁绪,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外头走走,转了两圈后,居然在屋后空无一人的菜园中遇到正在对空长?叹的宋郁之。

    “三师兄!”蔡昭眼睛一亮,东张西望一圈后忙凑过去,“太好?了三师兄,我有件要紧事要跟你说!”

    宋郁之长?身玉立,浓眉轻皱,“你为?何压着?嗓子说话,还?东张西望的,此处远离屋舍,不必担心惊扰村民歇息。”活像个小贼,他心想。

    蔡昭一窘,心想她这不是避着?那疯子么。

    “到底是人家的地方,动静轻些总没错的。”蔡昭从怀中掏出一块包起?的帕子,打开递到宋郁之跟前,“三师兄你看。”

    ——帕子中裹着?短短一截扭曲的藤蔓,还?裹着?一层淡淡血色的粘液。

    见宋郁之不解,蔡昭便道?:“这是我今日白天从血沼深处的藤蔓上割下来的,我已用野兔和鸡鸭试过了,只?要一点点皮肉伤后沾上这藤液当即麻痹软倒,分毫不得挣扎,与?你昨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宋郁之瞳孔骤然放大,震惊又不信。

    “想必五师兄已跟你说过那枚暗镖的事了吧。”蔡昭道?,“我见到这藤蔓立刻明?白了。”

    她深吸口气,“向你下手那人武功只?是中上,但他熟知你的修为?身法,能?预算到你下一刻用什么招式。我记得三师兄你虽在青阙宗学艺,但并未落下广天门的功夫,当时你恰好?用了宋家绝技罢。”

    宋郁之面?色凝重,还?真被女?孩说中了——昨夜中镖时,他正好?在以宋家的‘拨云十?六式’在闪转腾挪。

    蔡昭继续道?:“同时,那个人还?熟悉这片密林,知道?沼泽深处的这种藤蔓可以渗出令人瞬时麻软的汁液。”——密林血沼就在广天门北面?。

    宋郁之孤单单的立在月下,身形如冰雕般凝滞,那个害他的人已呼之欲出了。

    他艰难的开口,“大哥,他为?什么要害我?所以,二哥也是他诬告陷害的么?”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你们家里?的事。”

    蔡昭坚决不掺和宋家的宅斗故事,亲娘宁小枫每每讲述大家族三妻四妾的害处时,结尾时总少不了一句‘瞧着?吧,宋家在这么乱糟糟的下去,铁定要出大乱子’。

    师兄妹俩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相对无言,然后他们穿过一大片田垄,默默的走回屋舍,谁知步入小院中庭时,正见慕清晏从三层高?的屋顶缓步走下——三楼之上是一片大大的平顶,用来铺晾野菜菌菇,屋侧设有一架供人上下的藤梯。

    见慕清晏寒星般的目光射来,蔡昭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有意去找三师兄的,是我睡不着?,在屋外闲逛时意外遇上他的!”

    “哦。”慕清晏脸上淡淡的,“深更半夜,三公子为?何在外游荡啊?”

    宋郁之冷冷道?:“我在观景。不知慕教主又是何事?”

    慕清晏道?:“巧了,我也在观景。”

    蔡昭惴惴不安,不敢插嘴。

    “广天门突变,疑云重重。”慕清晏忽道?,“若是我,就查查杨鹤影。”

    宋郁之眼皮一跳:“慕教主什么意思。”

    慕清晏道?:“你们知道?杨鹤影的元配夫人姓什么?”

    蔡昭搜刮枯肠,“杨夫人……好?像姓卓?”她努力回忆着?,“卓氏夫人似乎是关中豪客卓大当家的唯一骨血,大家都说卓家的全?副家产都给?她做了嫁妆。”

    结这桩不等对的婚姻,驷骐门的目的太过明?显,说起?来并不光彩。不过照宁小枫看来,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首宗宗主尹岱想将爪子伸进佩琼山庄的地盘,还?不是直接抢了江南首富郭家的独子做了徒弟,也没高?明?到哪里?去。

    蔡昭切了一声:“我娘说过,那卓夫人纵是十?里?红妆,一样没挡住杨鹤影那老王八蛋左拥右抱,喜新厌旧。不过,这跟广天门之变有何关系?”

    慕清晏道?:“卓大当家其实?是卓氏夫人的外祖父,卓夫人从的是母姓。”

    宋郁之心头一动:“那她的父亲姓什么?”

    “姓黄。”慕清晏温煦的微笑,“不错,卓夫人的生父便是黄沙帮的黄老帮主了。卓夫人的母亲难产而亡,卓大当家膝下空空,悲伤之余便向女?婿索要外孙女?去抚养。”

    蔡昭与?宋郁之对视一眼,俱是愕然。

    “黄老帮主仁厚,他怜悯卓大当家的失孤之苦,也疼爱不在身边长?大的长?女?,隔了十?年才续娶了新夫人生儿育女?。沙祖光本是黄沙帮的弟子,黄老英雄见他机灵能?干,便将次女?下嫁。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黄沙帮因为?不肯屈服聂恒城,在几次激战中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沙祖光便趁岳父势力衰竭之际,将美貌的幼妹献给?杨鹤影为?妾,借此自?立门户,更将元配黄氏夫人撇在一旁,自?管风流快活。

    宋郁之忍不住:“这等陈年秘闻你怎么这么清楚?”尹岱的手札中并未提及此事,可能?是他觉得卓黄两家早已败落,又后继无人,这等无名小卒不值当记载。

    慕清晏斜眼一乜:“两百年的冤家对头,魔教怎能?不将六派掌门的底细查个底掉呢。”

    宋郁之被这阴阳怪气差点顶穿了肺。

    蔡昭问道?:“黄老帮主知道?自?己女?儿受委屈的事么?”

    “知道?又能?如何?何况黄夫人很快就病故了。”

    “病故了?”蔡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

    慕清晏道?,“之后黄老帮主心灰意冷,带了一家老小与?一帮伤残的老兄弟隐居七沐山,不再与?江湖人中往来,唯有一人例外……”

    蔡昭明?白了,“是卓夫人。黄老帮主牵挂身在驷骐门的长?女?卓夫人,定与?她暗中有书信来往,被杨鹤影发现了。”

    宋郁之依旧不解:“那也不必杀害黄老英雄全?家啊。”

    慕清晏道?,“数月前教中探子发现七沐山有尸傀奴的踪迹,随后就传来杨沙二人气势汹汹上广天门的消息。起?初我以为?是宋茂之私下炼制尸傀奴,被杨鹤影拿住了把柄,意图向宋大掌门要些好?处。可宋茂之既然已死,足见事态并非我之前所想。”

    宋蔡二人起?初不解这话含义,心头转了三圈才明?白其中关联——

    要用宋茂之的恶行要挟宋时俊,当然要宋茂之本人活着?,死了还?怎么勒索,然而沙祖光却派出死士杀害宋茂之,可知杨鹤影的意图并非讨要好?处这么简单。

    宋郁之心乱如麻:“姓杨的到底要干什么!”

    “你连起?来想想。”慕清晏道?,“七沐山的确有人在炼尸傀奴,如果不是宋茂之干的,那又是谁?”

    蔡昭眼前一亮:“其实?我们把事情猜反了,不是茂之公子炼尸傀奴被人发现了,而是杨鹤影炼尸傀奴被宋秀之发现了,然后两边一合计,索性赌一把大的——正好?,宋秀之也是杨鹤影的未来女?婿。”

    “杨鹤影丧尽天良,该当千刀万剐!”宋郁之呼吸急促,“大哥怎能?与?这等人勾结在一处?他们究竟为?的是什么!”

    慕清晏悠悠道?:“还?能?是什么,瞧瞧眼下的情形,你兄长?宋茂之死了,你三叔祖‘重伤难愈’,估计是活不长?了,你父亲宋时俊伤势也不轻,那么广天门的掌门之位会落到谁手里??”

    宋郁之踉跄的扶住门框,又惊又怒:“怎会这样,怎会怎样,大哥…大哥不是这种人啊!他从小不争不抢,温厚平和,他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三师兄你别激动,是黑是白总能?查清楚的。”这时候蔡昭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见宋郁之大受打击,想扶他回屋。慕清晏一脸真诚的抢在她前头,活像个殷切扶持同窗的翩翩世家公子。

    他把蔡昭撇到一边,托扶着?宋郁之的肘部向里?走去,嘴里?还?‘温柔’劝解着?,“宋兄莫要惶恐,莫要悲伤,不过是区区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哦,还?有老父生死不知,这都无甚了不起?的。宋秀之杀弟害父,宋兄将他的头颅一刀砍下就是,别忘了还?要剖心挖肝,血酒祭典……”

    蔡昭插腰站在后面?瞪眼,无可奈何的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