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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亮,夜兰花谢,只剩下?一大丛翠绿的根茎枝叶。

    在众人的围观下?,阿姜婆婆流着眼?泪领人将整株夜兰连根拔起,然后泼上桐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蔡昭如释重负,心想至少再无人能修炼那邪门?的《紫微心经》了

    宋郁之急着找宋秀之问个究竟,蔡昭急着知道父母的安危,慕清晏想请教杨鹤影大掌门?一个关于物流方面?的小小问题,于是他们旋即向阿姜婆婆等人告辞。

    临行时,慕清晏让蔡昭三人先走,自己三人落后几步。待蔡昭等人走的远些,他从怀中取出所?有的金叶子,又命上官浩男和?游观月将身上的金锭银票都掏出来,拢在一处后郑重放到阿姜婆婆怀中,态度没有半分?轻慢。

    阿姜婆婆抱着一大包金银,布满湿藓的苍老面?孔上露出奇特的微笑:“……你看出来了。”

    慕清晏道:“昨夜婆婆拿出的崭新被褥是粗绸做的,此物并非血沼能产出的。我便想,这血沼只是外头的人进不来,又不是里?面?的人出不去,想来婆婆等人偶尔会走出血沼,与儿孙团聚个三五日吧。”

    阿姜婆婆低头看向怀中的财物,轻轻道:“此地贫瘠凶险,孩子出去时,我们什么也?不能给他们准备。他们两手?空空的出去安家立业,很是艰难。”

    上官浩男与游观月面?面?相觑,这才想到这些人并非江湖骄客,只是寻常劳作的百姓。

    慕清晏道:“你别责怪昭昭,她自幼衣食无忧,注意不到这些。何况……”他笑了笑,“何况她就算注意到了,恐怕身上也?拿不出几两银子来。”

    蔡昭不拘小节,宋郁之出身豪富,便是樊兴家也?来自江南乡野的富庶人家,这三人其实都不怎么通晓庶务与细节。离开青阙宗时,他们想着此行是去有钱有势的广天门?,到了后还不吃香喝辣,根本没带多少盘缠。

    阿姜婆婆微笑着摇摇头:“当初小殊姑娘也?不是自己发觉的,是我那不懂事的小女儿老偷看她的衣裳钗环,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

    慕清晏道:“不瞒婆婆,这些黄白之物于我教委实不算什么,我说一句区区薄礼,实在不是客气,还请婆婆收下?这些。”

    阿姜婆婆不再推辞,低头行了个礼,“多谢了。”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慕清晏俊美如玉的面?庞,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稍稍重合,旋即分?开,“你和?杨公子,其实你们并不像。”

    她微微出神,“小殊姑娘从小不愁吃穿,是真的没察觉我们的艰难。可我知道杨公子早就看出来了,然而他根本不在意。”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离开血沼村落,上官浩男忍不住道:“原来他们缺银子啊,早说嘛,回头我搬几十箱金银过来,包管叫他们在外头大鱼大肉绫罗绸缎……”

    游观月恨恨道:“你住嘴吧,以为就你想到了啊,教主肯定有别的主张。”

    慕清晏一直在想阿姜婆婆说的最后那句话,闻言淡淡一笑:“他们恐怕要走了,以后那座血沼再不会有人住了。”

    上官浩男惊道:“不是说他们离不开这片血沼么?”

    “蔡安宁改造这片血沼时他们年岁还小,我虽不精通药草学问,但经过五十多年的涤清,再坚韧的毒性估计也?洗的差不多了。”

    慕清晏负手?走在前头,“若我猜的不错,他们几个都是蔡安宁抚养过的孩子。之所?以不走,大约是舍不得蔡安宁的埋骨之处,还有蔡安宁移植过来的那株夜兰。”

    游观月了悟:“原来如此,如今那株夜兰既毁,他们就再无牵挂了。唉,早知他们要出去与儿孙团聚,索性问问他们去那儿,将来也?好照料一二?。”

    慕清晏笑起来:“还是别问了,沾染江湖恩怨是什么好事么。”

    血沼在身后逐渐远去,微风吹拂密林,树叶哗哗作响。

    高大清俊的青年神情洒脱,丝丝长发飘拂,满是清爽畅意。

    “我觉得教主好像有点开心。”游观月咬耳朵。

    上官浩男疑惑:“能离开那憋屈凶险蛇虫鼠蚁的鬼地方我也?开心啊!”

    “蠢材!”

    三人很快追上蔡昭等人。

    宋郁之深知慕清晏的心计,不耻下?问:“我要找大哥问话,慕教主怎么打?算?”

    慕清晏道:“蚀骨天雨是本教之物,总不能随便叫人拿去乱用,我得就此事向杨掌门?请教请教了。”

    蔡昭心道,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跟他俩再上广天门?,一来她跟宋秀之又没恩怨,二?来蚀骨天雨也?不是落英谷的,她现在更想知道自己爹娘的情形。

    “师妹怎么说?”宋郁之问,其余八道目光也?炯炯而来。

    “……先找个地方沐浴更衣吧。”蔡昭叹了口?气,“然后正经吃顿饱饭,再正经歇一觉,天黑后再上广天门?。”——乌漆抹黑的逃跑也?容易些。

    樊兴家大喜:“此言甚妙!”

    见?众人投来目光,他赶忙补充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察觉,我们六个现在好像在烂肉臭鱼堆里?埋了三天三夜啊。”

    饶是宋郁之忧心如焚,也?得同意:“师妹说的有理,我们连日赶路兼恶斗,已是疲惫不堪,何况我和?师妹身上还带了伤,须得休养些许再行计议。”

    慕清晏无可不可的点了下?头。

    一事不烦二?主,六人于是又溜回了广天城外那间冷清无人的茶肆。

    细雪依旧洋洋洒洒,茶炉依旧冒着腾腾白气,老掌柜依旧在坐在门?口?哀叹没有生意,六人索性包下?整间茶肆,让老掌柜关门?打?烊。

    这次付钱的是蔡昭,她拔下?一枚虾须金丝镯付了账,古怪的看着慕清晏,“你居然没钱?你不是出门?必带一堆金叶子在身上的么。魔教现在这么穷么?”

    游观月喃喃的两眼?望天,恨不能立刻去调两车金子来闪瞎小蔡女侠的眼?,上官浩男喉头滚动,坚强而悲壮的忍住没说一个字。

    慕清晏微笑:“小蔡女侠付钱的模样,令人见?之甚喜,以后小蔡女侠记得一定要多多抢着付钱。”

    蔡小昭一个没绷住,翠眉舒展,笑靥如花:“去你的,甚喜你个头哇,花别人的钱能不‘甚喜’么!既然魔教如今光景不好,我就教慕教主一个生财之道,只消慕教主装作落魄书生去街上摆个字画摊,就凭你的姿色模样……”

    宋郁之重重的咳嗽一声,蔡昭立刻打?住,板起脸回客房梳洗去了。

    慕清晏神色不变,眸光生冷:“瞎子都看得出来,她跟着我更快活。”

    宋郁之冷漠道:“这份快活能抵过此生再不能见?父母亲长,再不能回落英谷么?慕教主以后不必替我寻找紫玉金葵了,此次指点过后,你我恩怨两清。”

    慕清晏目中冷意森然,直看的一旁的樊兴家毛骨悚然,宋郁之目光毫不避让,最后慕清晏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游观月在肚里?暗骂宋郁之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教主离开血沼时刚有了几分?人间活泛气,现下?又阴恻恻的回来了。

    惨白的雪粉在黑夜中翻飞,慕蔡等六人趁夜摸上广天门?,一路行踪隐蔽。然而广天门?屋舍上千栋,层层叠叠无数行列,即便宋郁之熟悉地形,也?不知驷骐门?的人会在哪处。

    黑夜便如一幅巨大的隐身幕布,将一切都盖在下?头。

    “要不我们白天再来?”樊兴家提议,“白天他们总要吃饭的,来来往往就能问出驷骐门?的人了。这时辰连猫狗都睡下?了,咱们总不能一间间屋子摸过去吧。”

    “五师兄你先把气喘匀,敢情上回带人逃命累个半死的不是你。大白天逼问驷骐门?掌门?,一旦惊动周遭,届时又是一场夺路狂奔。”蔡昭不同意。

    樊兴家嘴唇动了几下?,心想以你和?慕清晏的‘交情’,若需逃命,那三人必不会袖手?旁观,可惜这话不能说出口?。

    既然两眼?一抹黑,六人便在沿途随机点倒几名巡夜的广天门?弟子逼问,虽依旧不知杨鹤影在何处下?榻,却得知了另一桩大事——戚云柯携周致臻与法空大师今日刚刚抵达,傍晚时分?青阙宗一位李姓师伯也?到了,他们白天已与宋家诸位掌事叔伯交涉了一番。

    蔡昭捂着小心肝大是庆幸:“无量寿佛,老祖保佑,幸亏咱们天黑才来,要是白天来岂非刚好撞到师父手?里?,李师伯居然也?来了!”背上又隐隐作痛了。

    樊兴家也?道:“既然师父他们都来了,咱们就不必偷偷摸摸了,直接将来龙去脉告知师父,让长辈们来处置就好了。”

    蔡昭自是赞同。

    慕清晏表示你们自便,他是依旧要去找杨鹤影的,樊蔡二?人大喜,谁知宋郁之却坚持要跟他一道夜访,“我们并无真凭实据,仅凭言语推断,焉能叫杨鹤影在师父他们面?前俯首认罪。倘若只有慕教主等人,他在威逼之下?反而可能吐露实情。”

    这话很有道理,樊兴家摸摸鼻子闭上嘴。

    慕清晏笑的意有所?指,“是呀,‘没有真凭实据,仅凭言语推断’,的确难以取信旁人。”

    宋郁之想起自己与蔡昭多次争论‘慕清晏仅凭言语推断,就认定北宸内部有人与魔教勾结,未免太过武断’,不曾想今日同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了,不由得神色黯然。

    “行了行了,还是赶紧找杨老王八在哪儿吧。”蔡昭暗骂慕清晏一刻不阴阳怪气就浑身难受,“三师兄,依你看来,杨鹤影会下?榻在何处?”

    宋郁之推测,既然杨鹤影此番算计大获全胜,定然住在广天门?最上层最中心的主屋附近,以示风光,慕清晏嗤笑一声,立刻点评了一番杨鹤影与宋秀之的翁婿感情,“连自己亲爹和?兄弟都能毫不留情的下?手?,姓杨的能信得过他?广天门?的主屋处于各要所?的重重包围之中,两边一旦有个冲突,驷骐门?就被瓮中捉鳖了。”

    按慕清晏的看法,驷骐门?一行人所?住之处应是离开广天门?主要建筑一段距离的,并且邻近下?山通道,还得有独立的庖厨和?水源,这样饮食安全与顺利脱身均能保证了。宋郁之觉得自家貌似又被内涵了一次,只好忍下?心中不适,依言思?索片刻,终于想到一处地点。

    五人跟着宋郁之足足饶了半座山坳,方在山阴处看见?一片错落有致的院落,处处亭台楼阁,一片江南风情。樊兴家难得见?到家乡景致,啧啧称赞,“师兄家的长辈品味很风雅呀。”

    蔡昭心想风雅个鬼,这八成是广天门?哪任掌门?金屋藏美之处,且那位江南美人必定与元配夫人不对付,不然没必要连厨房和?水源都独立开来。

    这时身旁传来慕清晏刻薄的腔调:“这里?应是宋家哪位掌门?的宠妾所?住之处罢,元配夫人又是头胭脂虎,想必当年争斗的甚是壮观,也?不知最后谁人胜出。”

    蔡昭噗嗤一声,然后赶忙忍住。

    宋郁之黑着脸不说话,继续带领五人往前探去。

    进入院落后,果然看见?黑夜中影影绰绰的有驷骐门?弟子在各处巡守,宋郁之与樊兴家心中均想姓慕的心计好厉害,称得上神机妙算了。

    遮掩在呼啸的风雪声中,六人靠近这片院落的主屋,只见?其中一间屋子灯光尤其明亮,还隐隐传来呵斥之声,他们便悄无声息的潜行过去,顺便将屋舍周遭的守卫尽数放倒。

    原本上官浩男与游观月上去就拧断人家的脖子,干净利索,行云流水,被愤怒的蔡小昭的丢了两枚拳头大的石块在脑门?上后,他们也?只好改为点人晕穴了。

    将屋外稍加清理后,六人进入黑暗的槅扇间后,上官浩男用掌风削断小窗木销,游观月紧接着以小树枝撑起,众人顺着缝隙看去,只见?杨鹤影正在叱骂一名瘦弱蜡黄的少女。

    “你这死丫头,竟然不从父命,是谁教的你这样!你是怎么做娘的,教出这等孽障?!”杨鹤影声色俱厉的指向蜷缩在少女身旁的一名中年妇人。

    “不不,我怎么会让小兰忤逆您。相公莫要气恼,我好好说她!”卓夫人瑟缩起来,似乎极是惧怕杨鹤影。

    杨小兰直起脖子,满脸泪水:“爹爹叫我嫁给宋秀之,女儿不敢不从,可再要女儿做别的鬼祟之事,恕女儿不能从命!”

    ‘啪’的一声响亮耳光,杨鹤影下?手?毫不留情,杨小兰顿时嘴角破裂流血。

    杨鹤影怒骂:“贱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

    坐在一旁扶椅中的沙夫人娇媚一笑:“哟,这是想着马上能当广天门?掌门?夫人,不把亲爹放在眼?里?了啊。”

    沙祖光悠悠道:“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了大小姐这儿,是水还没泼出去呢,就不跟亲爹一条心咯。”

    “爹爹打?死她,爹爹打?死她!”杨天赐笑呵呵的拍手?。

    卓夫人哭着搂住女儿:“兰儿,你就听你爹的吧,他是你亲爹,他不会害你的!”

    杨小兰明明怕到了极处,仍旧颤着声音辩驳:“宋秀之是好是歹,都是爹爹挑来的女婿。爹爹若不喜欢,女儿不嫁就是。若要女儿趁内帷不备时给宋秀之下?毒,女儿断断不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杨鹤影连连跺脚,“说了多少次,不是下?毒,不是下?毒,只是多个辖制!这段日子宋秀之对我明着恭敬,实则我行我素,着实不是个简单的。但只要他中了本派独门?的牵魂散,我有解药在手?,以后不怕他不听话!”

    樊兴家心头一动,他曾听雷秀明说过,牵魂散厉害是厉害,就是下?药太麻烦,须得连续数日不间断的给人服用,极易被察觉,非得极亲近的人来动手?。

    杨小兰心中悲戚:“既然爹爹知道宋秀之不是个简单的,还让女儿前去下?毒,万一事败,女儿还能有命么!”

    杨鹤影脸上有点不自在:“有我在,谅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沙夫人娇滴滴道:“哎哟,我说大小姐啊,别说你有亲爹给你撑腰,就算漏了陷,为了自己爹受点委屈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窗外数人均在心中摇头,杨鹤影逼女儿给未来夫婿下?毒,无论事成与不成,杨小兰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人间却不尽然。

    屋里?杨鹤影还在威逼女儿,懦弱的卓夫人在旁哭哭啼啼,还有沙氏兄妹时不时的煽风点火,杨小兰始终咬紧牙关不肯答应。

    慕清晏不耐烦了,哗啦一声破窗跃入,上官浩男与游观月随即跟上,三人犹如一阵疾风般狂扑进去,屋内众人一阵惊呼‘是什么人’,‘谁敢造次’。

    杨鹤影见?一条黑影迅疾无比的扑向自己,不及辨认来人是谁,提手?捏个剑诀,正是驷骐门?绝技‘九曜神剑’中第三式‘太阴冲日’。谁知对方出手?如鬼魅,自己还未发功,只觉左肩,右臂,前胸,啪啪啪连中三掌。中招处筋骨欲断,穴脉被一股浑厚圆融的狠辣劲力?冲入,顿时全身酸麻。尤其是第三掌,恰好将他拍倒在一旁的大圈椅中,他正要挣扎弹起,只觉脖颈一痛,仰面?瘫软,原来咽喉要害处已被对方牢牢扣在指掌中了。

    “妹夫!”

    “休要伤我爹爹!”

    沙祖光与杨小兰见?杨鹤影陷入险境,各自抢身而上。

    游观月呵呵笑着三拳两脚将沙祖光拍飞到墙上,还有空向一旁魂飞魄散的沙夫人笑提醒别让杨天赐哭闹,不然母子全给我下?黄泉去。

    上官浩男与杨小兰顷刻间过了三四招,最后两人砰的对击一掌,杨小兰犹如一片被激荡开去的芦絮飘飞落地,上官浩男则噔噔连退两步。

    窗外的蔡昭暗暗心惊,她多少了解上官浩男,虽说看着粗豪莽直,一身内外功夫矫健凶猛,在魔教年轻一代干将中称得上首屈一指,不想杨小兰瞧着文文弱弱受气小媳妇似的,竟然修为不俗。

    杨鹤影忍住咽喉剧痛,抬眼?一看,发现眼?前之人竟是慕清晏,扣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掌内力?忽吐忽隐,威胁之意确然。

    “你,你来做什么?去年设陷阱捉你又不是我主谋的,你你你不可胡来!”他想慕清晏定是来报去年被擒之辱的。他有心呼救,又怕姓慕的内力?一吐,自己经脉寸断,不死也?得残。

    慕清晏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而笑:“杨掌门?放心,去年失手?被擒是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此次绝非为了寻仇,只是想请教杨掌门?一件小事。只要你好好答复,我绝不伤人。”

    原本杨小兰蓄势待发还欲出手?救父,闻言方停下?举动。

    对魔教服软本是北宸子弟的大忌,但杨鹤影见?屋内俱是自家人,心想丢脸也?丢不到外头去,便软下?口?气:“你要问什么?”

    慕清晏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蚀骨天雨?”

    杨鹤影一惊,“是……是当年聂恒城死后,我派攻陷你教一处分?舵时所?获……啊啊啊!”慕清晏五指一紧,他喉间一阵剧痛,险些气上不来。

    “似蚀骨天雨这般威力?无匹之物,若二?十年前就派送到各处分?舵使用,为何江湖上鲜少有人知晓?实话说罢,聂恒城活着的时候,蚀骨天雨从未被送出过幽冥篁道。”慕清晏缓缓道,“杨掌门?还是想清楚再答话,免得伤了你我和?气。”

    杨鹤影张口?结舌,眼?珠乱转:“其实,其实这蚀骨天雨乃……”

    慕清晏不等他编话,转头道:“观月,倘若杨掌门?不肯老实答话,你先杀了他心爱的如夫人;他再扯一句谎,就拧下?他宝贝儿子的脑袋。”

    “遵命!”游观月狞笑着跨前一步。

    沙夫人搂着儿子瑟瑟发抖,哭的梨花带雨:“掌门?,夫君,你就说了吧,这里?也?没外人。天赐可是您唯一的骨血啊,他不能有闪失啊……”

    窗外的樊兴家疑惑:“唯一的骨血?杨姑娘难道不是他女儿么。”

    蔡昭淡淡道:“这话没错,在有些人心中,只有儿子才是骨肉。不过据我娘(跟着蔡平殊)走南闯北所?见?,往往越是这样的父母,儿子越是废物。”

    杨鹤影再看了一圈四周,屋内除了慕清晏三人外都是自家人,当下?一咬牙:“好,我说。蚀骨天雨的确不是从你们分?舵中缴获,但我也?不知它的来历。数月前一日夜里?,一名黑衣人闯入我房中,称他与魔教有大仇,要将意外所?得的几坛蚀骨天雨赠我,那人报出一个地名后就遁身而去。”

    “我将信将疑,既怕那是一个陷阱,又盼是真的——多年前我就听过蚀骨天雨的威名,虽说此物甚少现身江湖,但据说威力?惊涛骇浪,凡是领教过的人俱是死无全尸,只有当机立断舍弃部分?肢体的人方能逃出生天。如今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如何忍得住。”

    “数日后,我便派人去那黑衣人所?说的地方,果然掘出了五坛蚀骨天雨。我在门?内试过几回,当真是天下?第一毒物啊!”

    说到这里?,杨鹤影两眼?放出贪婪得意的光芒,犹如赌徒手?中捏到了一副好牌。

    慕清晏皱眉:“那黑衣人是谁你可知道?”

    杨鹤影道:“嘿,老子也?想知道啊!可那黑衣人只出现过一回,来无影去无踪,那夜仓促之际,我满心戒备还来不及,没看清他的身法来历。”

    蔡昭心中暗叹,果然被慕清晏料中了,又是问不出来。

    屋里?游观月和?上官浩男质疑杨鹤影的答话不尽不实,接着又起哄让杨鹤影发个誓,若此言有假,就断子绝孙云云,杨鹤影气的浑身发抖,大叫士可杀不可辱。

    卓夫人哭着哀求慕清晏:“既然我家老爷已经好好回答了,你们就放过他吧……”

    正当宋郁之不耐烦想要冲进去问自家事时,忽听慕清晏提声道:“好,蚀骨天雨暂且按下?不提——杨掌门?又是哪里?学的炼制尸傀奴呢?”

    窗外三人立刻凝声静气。

    杨鹤影脸色大变,目露凶光:“姓慕的你胡说什么!宋茂之干的破事别想栽到我身上!”

    慕清晏笑道:“宋茂之有没有炼制尸傀奴,我还不清楚么。明人不说暗话,杨掌门?你还是照实说吧。”

    游观月十分?配合的向杨天赐母子走前一步,立刻引来一阵妇孺惊恐的呼叫,‘老爷爹爹救我’之声不绝于耳。

    杨鹤影心道,别的事认下?也?还罢了,炼制尸傀奴的罪名却是万万不能认的,“炼制尸傀奴是你们魔教的拿手?好戏,我怎会知道,你要问就去问宋茂之罢!”

    慕清晏一挑长眉:“你知道么?你和?宋秀之联手?做戏时弄错了一件事,聂喆手?底下?懂得炼制尸傀奴的人早被我杀了个干净,而且聂恒城本身十分?厌恶尸傀奴。是以,宋茂之绝不可能从聂氏部众口?中问出如何炼制尸傀奴。”

    杨鹤影心下?一颤,犹自嘴硬道:“你在说什么,我全然不知。”

    慕清晏在屋里?缓缓走了两步,“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之前吕逢春被我逼的走投无路时,授意手?下?人找个隐蔽之所?炼制大批尸傀奴好对抗我的围剿。谁知恰巧被你撞见?了,你索性连人手?带药鼎一股脑儿带回了驷骐门?。杨掌门?,我说的不错吧?”

    杨鹤影心虚加惊骇,恼羞成怒的大骂道:“魔教栽赃陷害北宸六派又不是新鲜事,什么姓吕姓聂的,我一概不知!”

    “……爹爹,是半年前那件事么?”忽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声音。

    杨小兰脸色苍白:“半年前的一日深夜,爹爹忽然带回来几名陌生的伤者?,还将后山的一处偏僻院子都腾空关押他们了。接下?来两个月,周遭乡野连连有乡民失踪,传闻是狐妖吃人,闹的人心惶惶。乡亲们走投无路了,来求爹爹查明真相,爹爹嘴里?答应了,次日后山那座院子就起了火,将里?头的人的烧的干干净净。”

    窗外的樊兴家不明所?以,“不是说尸傀奴在七沐山发现的么,怎么驷骐门?也?有?”

    蔡昭轻声回答:“姓杨的抓到吕逢春的人后,先关进驷骐门?,拿附近村落的乡民试了一番。后来他察觉情形不妙,便将炼制尸傀奴的场子搬去了七沐山。”

    樊兴家恍然大悟,宋郁之手?掌捏紧,瞳仁中放出激烈的光芒。

    杨鹤影被女儿揭穿,当即举起身旁沉重的圈椅重重砸了过去,破口?大骂:“孽畜胡说什么!看老子宰了你!”

    卓夫人也?连连拉扯女儿:“兰儿莫要胡说,这样会叫别人误会你爹爹的……”

    “娘,你还不明白么!”杨小兰扶住母亲的肩膀,双目含泪,“倘若尸傀奴真的是爹爹炼的,那外祖父和?舅舅舅母,还有表弟表妹他们,又是谁杀的!”

    卓夫人摇摇欲坠,强笑着试图说服女儿:“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爹爹怎会做那等事?断断不会的!你不要听信外人胡扯,误会了你爹爹!”

    “你个小贱人!”杨鹤影大怒,上前就要去抓女儿。

    慕清晏一个闪身,拦在他身前笑道:“杨掌门?稍安勿躁。”

    杨鹤影怒吼一声,蹡的一声拔出佩剑,‘太阳善首’,‘太阴于天’,‘朔望蚀日’连绵不绝的一套九曜神剑施展下?来,犹如疾风骤雨般透不过起来。

    慕清晏以青云纵轻巧闪躲数回后,看准了其中破绽,一脚踢中杨鹤影的膝盖,再劈手?捏住杨鹤影的长剑,啪啦一声将长剑从中折断,向前一送,断刃直抵杨鹤影颈部脉动之处。

    卓夫人与沙夫人同时惊呼,哀求慕清晏手?下?留情。

    杨鹤影单膝跪倒在地,感觉锋利的刃口?似在自己颈间微微拉动,吓的面?无人色。

    “杨掌门?,我教的手?段你是清楚的,既然我问到你跟前了,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杨掌门?又何必抵赖呢?”慕清晏缓缓道。

    杨鹤影绷紧腮帮子,恨声道:“……既然你们都查清楚了,又何必还来问我!”言下?之意便是认了。

    卓夫人险险晕倒,杨小兰泣泪控诉:“爹爹,真是你杀害了外祖父一家?!你怎能做这种?无行无良之事……”

    听到这里?,宋郁之再不能忍耐,啪的一声跳窗而入,蔡昭无奈,只好拖着不情不愿的樊兴家也?跳进屋内。见?这三人出现,驷骐门?众人再是一惊,尤其是杨鹤影,想到自己适才的丑态与默认之言被他们尽收眼?底,心中顿生杀机。

    慕清晏笑了下?,收回抵住杨鹤影咽喉的断刃,退后一步,背手?而站。

    “杨鹤影你个厚颜无耻丧心病狂的老匹夫!”宋郁之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们宋家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无端构陷我兄长,最后更将他害死,此仇不共戴天!”

    杨鹤影阴阴一笑:“你老子自恃广天门?财雄势大,从不将驷骐门?放在眼?里?,更几次三番羞辱我。我忍气吞声了半辈子,终于有机会瞧他诸子纷争,家破人亡,哈哈哈哈……”

    宋郁之心中一沉:“整件事中,宋秀之参与了多少?”

    “你说呢?”杨鹤影眼?中闪着恶毒得意的光芒,“你这位大哥端的是真人不露相,连我都看走了眼?……”

    宋郁之正要再问,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外幽幽飘来——“三弟想要知道详细情形,问我便是,何必为难杨叔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