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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德八年,甲戌,前元769年。

    和炎都督府携执失部,为然部,柔夷部攻占古渡。

    史称,古渡之变。

    天子遣武将之首李驷,前去平乱,一去三年。

    十战七败,天子怒。

    冬,十月,三皇子上书,持军令状,主动请缨,平突厥。

    天子舍然大喜,温集百官于朝堂,任三皇子为抚军将军,封渭南王。

    百官皆惊。

    “爷!”右将宋卫直奔中军帐。

    “何事,慌慌张张。”军师良迁令随手拨乱米盘。

    李驷看了一眼宋卫,一语不发的坐回上位。宋卫暗查莽撞,半跪下道:“爷,小的领罪。”

    李驷没出声,手指轻叩了下军案,贴身小厮端来温水。

    良迁令问:“何事?难不成粮草被劫了?”

    “军爷。”宋卫起身,递过去一撚暗纸。

    “痦子,冬月至。”

    良迁令眼神变了几变,喜怒不表,转手递给李驷。搭上御寒的斗篷,搓着手出帐道:“真想吃上个大油饼子。”

    李驷看了眼暗纸,眉头不轻不重的褶了下,丢进火盆,有条而不紊的洗着手。

    “爷,宋尉已经处理了。细作是痦子宠宦的外家小叔子。”宋卫说完看看他,又补充道:“爷,宋尉已领十军仗,在帐外跪了一个隅中。”

    “他可食?”李驷擦着手问。

    “回爷,阿史汗·桑干已七日未食。”宋卫道。

    良迁令进帐,站在火盆前道:“近日会有大雪,痦子会被困在太苍山,图阑江要结冰了。”

    宋卫道:“粮草岂不也要耽搁?”

    “可不正是。”

    “宋江那领十军仗,罚一天粮。”李驷翻着公文道。

    “是。”宋卫颔首,退了出去。

    “擒只宝驹不容易,鹫子也要来分食。看来朝堂上是怒了。”良迁令悠哉哉道:“东边怕是坐不住了,必生萧墙之祸。”

    “来的正好。”李驷合上公文。

    良迁令看他一眼,俩人对视,良迁令大笑,拍手叫了一壶酒,坐下捋捋胡须道:“愁煞老朽,愁煞老朽矣,抢军功的人可算来了。”

    李驷小酌一口,目光隐晦,表情难以言喻。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良迁令涩声道:“功高震主…,”意到为止,不点破。

    李驷起身到帐外,校场传来操练声。宋尉头上搁一酒碗,跪在帐口请罪。宋迟阔步走来,作揖道:“爷,捷报被太子截了。”说着拿出封无字的信纸。

    李驷接过背在身后,朝宋尉道:“罚两日口粮。”

    “是!”宋尉起身,身形有些不稳,正了身道:“爷,突厥王子那怎么办?不吃不喝不歇,一宿的端坐在那,我怕冻坏了…,”

    “你无奈何?”李驷挑眉。

    “能!定不辱命!”宋尉作揖道。

    李驷转身回了军帐。

    “汝母婢也!”宋尉冻的搓着手骂道:“那竖子打不得骂不得,一双蓝眼睛唬人,我拿他啥法子?”

    “一个竖子你无法?”宋迟说着往较场走。

    “你们这些熊子可好,光着臀子不怕骚。他整宿的坐那,布衾也不披。我替他拢上,他给甩掉,就跟老子娘养的犟驴一样,后脚一蹬…,”

    “要不你找爷说说,咱们俩换换?我去帐里伺候突厥王子,你寅时喝着北风去驿站…,”俩人正说着,一个小兵跑过来道:“左将,突厥王子要撒尿。“

    “老子娘的,不吃还尽拉。”宋尉小跑着到战俘营。

    ·

    李驷抖开信纸,在水里沾沾,火盆上烤干,显出一行字迹:“太子推波助澜,朝堂要封你为异姓王。百官附议。”看完,转手递给良迁令,手执着火钳子,挑火盆里的碳。”

    良迁令把信纸丢进火盆,转身喝茶道:“百官附议,百官附议。太子羽翼已丰,不可撼。”

    “太子权术高,三皇子不可比拟。我们把火盆踢给他,他在我们心头烙个印,反脚踢回来。”良迁令斟酌道:“驷,太子身后有人。”盘算了一会道:“老师出山了。”

    李驷拧眉,放下火钳子道:“看来时局不由人。”

    “不由人,不由人。”良迁令捋着胡须道:“人在淤泥能奈何?老师若出山,大局已定。太子怕是要监国了。”

    “隔岸观火是不能了。依太子睚眦必报的性情,等坐稳了,回头必有灭门之祸。”

    ·

    深夜,李驷伏坐在军案,一条胳膊撑在膝头,眼睛看着案上的布战图,耳朵听着帐外的埙调。随手把米盘打乱,指尖捏了粒米出帐。

    贴身小厮拿着大氅跟上,李驷擡手,小厮退下。

    战俘营外站了会,掀帘进帐,埙声止,突厥王子看向他。

    “爷!”宋尉作揖。

    李驷眼神看向坐塌,突厥王子身上披着布衾,俩个侍人一手拽一头围坐在他身边。

    “爷,我怕他冻坏才出此下策。”宋尉解释道。

    李驷看他一眼,宋尉窘色,示意侍人退下,颔首退出了帐。

    案上摆了些粗食,一筷未动。阿史汗·桑干盘腿坐那,不卑不惧的跟他对视。不自以是被擒的俘虏,一副贵客的高姿态。

    李驷拿起一张粗饼递给他,阿史汗·桑干别过脸。李驷掰一块塞他嘴里,阿史汗·桑干吐出来,瞪着湖蓝色的双眼,朝他手上咬一口。

    手背上咬出圈血痕,李驷不在意,捡起他吐到地上的饼子,捏着下巴,强行喂他。

    军粮紧,士兵一日一食。

    阿史汗·桑干紧咬牙关,脚镣哗啦哗啦响。俩人无声对峙,李驷作罢,起身丢给他一副钥匙。

    阿史汗·桑干打开脚链,似一匹脱缰野马,朝李驷身上击去。左右两回合,被李驷轻易制住。

    李驷放手,阿史汗·桑干击上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炷香时辰,阿史汗·桑干力气耗尽,双手握拳直喘气。

    “宋尉。”李驷理理衣袖,浑身不见丝毫狼狈。

    “爷!”宋尉冲进帐。

    “以后不上脚镣。王子想去哪,你跟宋江贴身护卫。”

    “是!”宋尉颔首。

    李驷捡起一张打翻在地的饼子,吹吹浮灰,卷成筒状,吃着出了营帐。

    阿史汗·桑干端起案上的稀粥喝尽,捡起一张饼子大口咀嚼,宽袖抿抿嘴,躺榻上盖好布衾,翻身睡去。

    宋尉看看睡着的突厥王子,瞥一眼满地狼藉,心里服气,爷就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