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驷回中军帐,良迁令骑马而至,下马解着披风,直奔火盆烤火,卖关子道:“爷可知我去哪了?”
“不知。”李驷给伤口散了层药,配合道。
“这是被什么咬了?”良迁令感兴趣道。
“狼崽。”李驷看他道:“军爷去哪了?”
良迁令倒碗热茶,身心酣畅道:“三公里外有片湖。”
“湖里有鱼?”李驷接道。
良迁令大笑,捋捋胡子道:“老朽已十五日没闻腥了,这天喝碗鱼汤再好不过。”
“吾可十年不食色,不能十天不沾荤,那才苦煞老朽也。”良迁令咂嘴道:“口都是苦的。”
李驷挑了下嘴角,半笑不笑,朝小厮道:“让宋卫来见我。”
“我已让他着人去凿冰了。”良迁令摇头道:“四五人足矣,他带了二十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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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卫领人打了百十条鱼,小的巴掌般,大的小臂长。隔天,士兵不操练,众人聚集在较场,炖汤的炖汤,烤的烤,比打胜仗都喜庆。
军粮短缺月把余,难得饱餐一顿。
宋卫一路跑过来,喜色难掩道:“爷,咱们是一次捞个够,还是吃一顿捞一顿?那湖我勘查了,吃个十天半月不是问题。”
“一次打捞五天的,放雪洞里储藏着。”良迁令道。
“军爷,哪来的雪洞?”宋卫问。
“酉时,暴雪至。”良迁令指着天色。
身后跟着宋尉,宋江的阿史汗·桑干,朝校场走来,擡头跟李驷对视,步伐微顿,别开脸,昂首阔步的越过他。
宋尉挡住他,要他给李驷行礼。
阿史汗·桑干不行,扭头折回了帐。
“这王子是个爷。”良迁令意味不明道。
李驷没作声,看了眼校场,朝宋卫道:“你跟宋迟过会去交接,不可出差池。”
“是!”
“耿将也该回了。”良迁令道。
“晚回是好事,他们部落总得商量对策。”李驷道。
“他是可汗最得宠的小儿,也是未来首领呼声最高气势最盛…,”
“差矣。他还有两个对王位虎视眈眈的哥哥。”
“那两个草包?无妨。”良迁令感慨道:“老朽要是早娶亲,儿子就他这般大。”扭头问:“他可有十八?”
李驷点点头。
“阿勖可有十二?”良迁令又问。
“阿勖而今黄口。”李驷表情柔和。
“估你也生不出。”良迁令捋捋胡须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骁勇善战,少年成名的儿。不妄世间这一遭。”
“天命之年亦可生子。”李驷道:“我去那九惠城给你掳一女子。”
“诶,不可不可!”良迁令摆摆手道:“晚矣。”说着朝校场奔去,“鱼头给老朽留了。”
李驷转身回中军帐,看了眼椸架上的大氅。宋卫托着鱼汤罐放书案上,李驷坐下道:“把那大氅给突厥王子拿去。”
“爷,他要是不穿呢?”宋卫反问。
李驷看他一眼,宋卫颔首道:“是!”拿着大氅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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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下了一宿,厚度可淹没军靴。阿史汗·桑干披上大氅,出帐探究竟。前几日硬气,晚上不盖布衾,昨日额头微发热,鼻涕四淌。李驷骑马而归,看眼阿史汗·桑干的红鼻头,又看眼拖至雪地的大氅,下马回帐。
宋卫端了汤药给他道:“爷,今日有十七位得了伤风,军医说这汤药预防传染。军爷也喝了。”
“可有隔离?”李驷一饮而尽。
“隔离了。”宋卫道:“今儿一早突厥王子不适,军医说是伤风。刚帕巾捂住鼻子乱转呢。”
“可有大碍?”
“军医说无碍。”宋卫道。
李驷在案头坐下,拿笔写信道:“突厥王子帐里燃上炭。木炭从我这拨。”
“爷,您这也没炭了。”宋卫道:“新炭估计要十日才会到。”
“一点都没了?”李驷埋首写信问。
“只够五日。”宋卫道:“军爷帐里有点…,”
“不妨,把我这五日的都拨给他。”李驷示意火盆道:“找人架过去。”
“是!”宋卫颔首。出帐找人架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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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迁令掸掸毡帽上的雪进帐,宋江站在军案旁回禀道:“爷,三皇子被困在了太苍山,刚发信号让去接。”
“让他困着吧。”李驷道。
“爷,可倘若怪罪下来?”宋江斟酌道:“不如我跟宋卫…,”
“不妨,先困两日吃个苦头,后天再去接。”良迁令道。
“诶,火盆呢?”
“将军让挪到突厥王子帐了。他昨夜染了风寒。”
“伤风了?那他可曾老实?”良迁令问。
“不曾。今儿一早转了校场转了马厮。”宋江道。
良迁令喝了热汤道:“我帐里有木炭,给将军取一些过来。”
“不妨。”李驷道。
“诶,差矣。老朽白日尽待你帐里取暖,省下不少炭呢。”良迁令担忧道:“驷,我隐有不好兆头。”
“何事?”李驷看他。
良迁令意有所指道:“三皇子好男色。”
李驷表情阴晦,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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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侍卫过来报,突厥王子要沐浴。李驷看公务,没理会。
半柱香时辰,宋尉过来报,突厥王子要沐浴。李驷摆摆手。
一柱香时辰,帐外大乱,宋尉过来报,突厥王子跑了。骑着将军的坐骑“白皓”跑了。
“……”
突厥王子要沐浴,小厮进去服侍,王子摇头不习惯。大片刻,宋江在帐外喊,帐内没人应。
李驷骑着马追,听见白皓的嘶叫声,吹哨子回应。没一会儿,白皓折回来,马背空空。
李驷不担心,骑上白皓去追,这离突厥部落百十余里。
阿史汗·桑干被白皓甩了下来,滚落进猎人给兽类挖的陷阱里。
李驷骑在马背上看他,阿史汗·桑干略显狼狈,托着摔脱臼的肩膀,从陷阱里爬出来。
俩人目光对峙,阿史汗·桑干别开眼,用力推了下胳膊,脱臼的位置复位。掸掸身上的雪,昂首挺胸的往部落方向走。
李驷也不出声,骑在马上跟他并行。半柱香时辰,阿史汗·桑干打了两道喷嚏,喷出一个鼻涕泡。他用袖子抿抿,偷看一眼李驷。
李驷目视前方,好一个鼻涕小儿。
阿史汗·桑干面显窘色,拿袖口捂住鼻子,阻止鼻涕下流。夜静,除了马蹄踏雪声,还有阿史汗·桑干一道一道的吸鼻涕声。
李驷止住马,单手把他拽坐在马背,身上的貂裘大氅裹住他,拉缰绳,掉头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