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借着鲁娅的关系,陈西瑞找到一家比较靠谱的典当行。
这行当水很深,首次交易极容易被宰,鲁娅经常在这家典当包和首饰,跟老板关系熟稔,还多次免费帮他打过广告。
应该可以信得过。
鲁娅陪她一起过来,那老板热情相迎,将她们二人带到休息区,茶水点心招待周到。
陈西瑞用力攥着包,力道过大,以至于掌心渗出薄汗。
她来回张望,这地方实则就是一个大型贵物交易中心,展示柜里陈列着各种典当物品,从字画玉器到名表珠宝,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乱。
“你要典当什么?”
鲁娅纯粹是随便一问,压根没留意到陈西瑞忐忑内疚的眼神。
陈西瑞含糊其辞:“就一个戒指,我平时上班戴着不方便。”
“你最近缺钱啊?”鲁娅翘着做了延长甲的手指,一下一下滑动网购页面,“要是缺得不多,姐这边先帮你救救急。”
“谢谢姐,不用啦,我把戒指卖了钱就够了。”
老板将陈西瑞请到里间的典当区,她还是来时那副异常谨慎的模样,双手紧攥背包,生怕包里的东西长脚溜了。
走到最里面的窗口坐下,老板笑说:“放心,我们这边交易绝对安全,你看这玻璃,杠杠硬,子弹都打不穿,我们四周还都有监控。我呢,跟鲁娅是朋友,认识好多年了,来我这儿你就放一百个心。”
陈西瑞就差给人鞠躬:“谢谢老板,我现在心里特踏实。”
“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事儿你叫我。”
“哎,好。”
陈西瑞从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丝绒方盒和GIA证书,鉴定师手戴白手套,接过来仔细鉴定。
这一套流程专业且繁琐,陈西瑞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与面露惊诧的鉴定师几次对上视线。
“是有什么问题吗?”她心虚不已,有种销赃的罪恶感。
鉴定师难得遇见这种珍品,无论是纯度,还是切割,堪称钻石里无与伦比的完美,“你这是克什米尔蓝宝石吧?”
陈西瑞轻轻嗯了声:“是…是我前男友送的,我家里还有好几颗。”
“我们店开业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贵重的,稍等,我要去请示下我们老板。”
陈西瑞焦灼等待着,眼神飘忽不定,手心全是汗。
拍卖消息都是公开透明的,通过鉴定证书,很容易追本溯源,更何况,像这种价值的藏品,出自哪个拍卖行或是由谁收藏,在收藏界基本人尽皆知。
大约一刻钟后,乌羡妮接到了专门为傅宴钦打理私人财富的PWM的电话。
那人话里话外都透着匪夷所思,他不明白傅先生的藏品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女人手里,而且这个女人现在居然要卖掉它。
乌羡妮心下了然,能让他们老板舍得下如此血本的,除了陈西瑞还有谁?
只是这姑娘……又在搞什么变法运动?
当天,傅宴钦和万科的蒲明皓约在奥湾打高尔夫,这位蒲总在城郊搞度假村,上个月就约他吃饭打球。
奥湾这边三面环山,一面临湖,拥有两个标准18洞球场,视野开阔,绿草如茵。
傅宴钦白色polo衬衫,黑色休闲裤,身边跟着助理程述。
蒲明皓因是在自家地盘,为尽地主之谊,安排了四位公司人员陪同傅宴钦。
这地方景致不错,傅宴钦身心放松地挥了两杆,球攻上果岭。
“好球!你这两下就直接挥到涨停板了啊。”蒲明皓赞道。
在场几人也都恭维他的好球技。
商海沉浮多年,站得越高,奉承话听得越多,傅宴钦习以为常,示意程述给球童一笔小费。
“不玩了吗?”蒲明皓握着杆问。
迎面群山连绵起伏,视野拉得极远,傅宴钦眯了眯眼:“这天有点热,我歇会儿。”将球杆递给球童,走到前边的休息区。
程述跟着一道过来,“刚才乌助理打来电话,说是要汇报一点私事,我看她那边也不是很急,就让她等会儿再打过来。”
傅宴钦摘了羊皮手套,“手机给我。”
回拨过去,响三声即通,乌羡妮立马跟他汇报了钻戒的事。
傅宴钦脸色不太好看,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傅总,要不咱们换到另一个场,那边有遮阳棚。”蒲明皓走过来,如是提议。
乌羡妮听到有人讲话,说到一半的话骤然停下,傅宴钦朝蒲明皓摆了下手,手机始终贴着面:“你继续。”
剩下的话被接上,乌羡妮一五一十道:“交易额太大,老板怕出事情,就联系到我们这边,想确认一下是否是正经途径的买卖。”
傅宴钦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姿态慵懒,语调平和:“钱给她了吗?”
“还没,老板在等我们这边的回复。”乌羡妮语气里显出一丝担忧,“不知道西瑞遇到了什么事儿,听那典当行老板的意思,她现在特别急用钱。”
傅宴钦揉捏眉心沉吟了稍许,才说:“你跟老板说,卖价别超过三十万。”
“好。我需要打电话问问西瑞吗?”
“不需要。”
足足等了有半小时,那鉴定师还没给答复,陈西瑞焦灼难耐,中途跑了趟厕所疏解紧张。
回来时,鉴定师和老板齐齐现身,从品质谈保值,开价二十八万。
陈西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这种与心理预期相去甚远的价格,直截了当问那鉴定师:“你刚才还说你们开业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贵重的,怎么可能才值二十八万?”
老板笑着打圆场:“小马是我们这里新来的,业务方面可能还不是特别熟,我跟鲁娅真的关系非常好,陈小姐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如果诚心想典当的话,我再加个两万,你看三十万可以吗?”
“这不是普通的钻石,戴安娜王妃当年手上戴的就是这个,三十万连个它的零头都不到。”她急了,一时气血上涌。
老板遗憾道:“它确实很漂亮,但是三十万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高价了,你再考虑考虑?”
陈西瑞拿过自己东西塞进包里,断定这家是黑店,敷衍了句:“我回去再想想。”
这几天,陈西瑞一直心不在焉,给陈建桥打过两次电话,她爸的声音明显听着比以前沧桑多了。
她心里特不是滋味,这个男人虽然一辈子平凡无奇,但却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赚的那些钱没舍得在自己身上花多少,大头全出给她了,给她买车买包,又转了好几笔零花钱。
晚上下班,几声闷雷浮于天际,乌云黑沉沉压下来,不过几秒的功夫,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整座城市颠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
陈西瑞看过天气预报,事先准备了一把伞,架不住西北风猛烈,裤腿还是被打湿了。
“滴滴——”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她往旁边偏挪几步,那声音又响了两下。
陈西瑞扭头,车头两束灯光穿透混沌雨幕,在她视网膜上定格成像,司机探出脑袋,朝她一招手,声音浑厚:“陈小姐。”
这人谁啊,是我以前的病人吗?
她疑惑着走到车旁,想探一探车内情况,后座的车窗突然降下半道,傅宴钦不含情绪地看着她:“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陈西瑞没扭捏,收拢雨伞狠狠甩了甩水,然后拉门坐上了后座。
车门一关,满城风雨皆被阻隔,车内静水流深,弥漫着淡淡香氛的味道。
傅宴钦朝她递去一条羊绒薄毯,陈西瑞接到手上,另只手还半举着伞,“冒昧问一句,我的伞能搁在你这软包脚垫上吗?”
张淳转过头来,分外热络道:“陈小姐,你随便搁,回头我把傅总的车开去洗。”
“谢谢啊,你们傅总真是个大善人。”
傅宴钦忍不住勾唇,余光瞥见女人在细细擦拭被雨水淋湿的肩头和脚踝,俯身之间,隐隐袒露雪白的沟壑。
他偏开脸,喉结暗暗上下滚动。
手机铃声倏地响起,陈西瑞扔下毯子,摁了接听。
“喂”字还没发出声来,对面噼里啪啦一顿输出,陈西瑞脸色沉下来:“让他明天交班找刘主任反映,我又不是他们组的,这锅怎么可能甩我头上,瞎摸合眼的!兔子逼急t了还咬人呢!”
啪的挂断,陈西瑞长舒了口气。
碰巧红灯,张淳从后视镜里向后看,这位陈小姐是怎么做到外表看似小白兔,嗓门却堪比霸王龙的?
两人隐晦对上眼神,陈西瑞咳了一声:“你是在看我吗?”
张淳哑然无言,搬出万能开场白:“我…我老听我爸提到你,夸你能说会道,还特别懂礼貌。”
陈西瑞抿了下头发,柔声问:“你爸是……?”
“这是张叔的儿子。”傅宴钦道。
陈西瑞怔了一下,转瞬换上笑脸:“原来你是张叔的儿子啊,难怪长得像,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是工作上的事儿,没吓到你吧。我平时其实挺温柔的,不这样。”
张淳笑了笑:“没有没有,挺好的,陈小姐是直爽人。”
“见外了,叫我西瑞吧。”
汽车抵达她家小区,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犹如针丝。
陈西瑞道谢准备下车,弯身捡起伞,直起腰后,对身旁的男人说:“那毯子被我弄脏了,我带回去洗洗吧。”
“不用。”傅宴钦嗓音低而沉。
彼此挨得近,气息交融,陈西瑞感觉到他的呼吸有点热,“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今天太谢谢了。”
陈西瑞撑开伞走入夜色,忽而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折返,走到车窗边笑问:“傅宴钦,你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