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蔼是魏鼎铭的交际风格,主动与沈怡交谈:“沈工,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沈怡点头,当机立断道:“还行,就是前几天泰康商场的甲方来投诉,在办公室嚷了好一阵。当时好像有客户来参观,不知道有没有对公司造成影响。”
“有影响也只能认倒霉,不过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啊,主动帮甲方修改方案,还为所员们做义务辅导,传授他们幕墙设计的经验。我昨天听他们说了,就想着一定要热烈地表彰地你,号召全体主管学习你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
魏鼎铭及时喂糖,沈怡一口没舔,直接说:“我在筑美工作近一年,受过公司栽培,想在离职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报答。”
切磋正式开始,魏鼎铭略显惊讶:“你要辞职?”
她有些抱歉地微笑:“我很喜欢筑美的工作环境,本想长期在这儿干下去。可前不久接到调令,让我去项目监督部。比起审查工作,我还是更喜欢直接参与设计。所以……”
魏鼎铭笑道:“你去项目监督部做结构总工,能总管全公司的项目,工作量也比呆在结构所少很多啊。”
“设计的乐趣是自主创意,虽然常受甲方和审核部门的意志束缚,但基础还是归自己掌握。单纯做审查,就只能根据别人的作品提意见,我觉得我不适合那种岗位。”
“那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魏鼎铭情知沈怡有备而来,这个提问明显带着谈判意味。
沈怡也不含糊,故作迟疑道:“游董上周找我谈话,想让我去精瀚上班。”
魏鼎铭点了点头,笑得涓滴不漏。
“早些年我们为了方便围标,就和你们游董商量成立一家新公司,可我俩都是筑美董事会成员,再开一家设计公司就违反竞业禁止规定了。于是让游董的太太做了新公司的老板,他本人实际操控管理,但在公司没有任何职务。这样以后想把精瀚卖给别人也能干干净净转手。”
他借讲述精瀚的历史,向沈怡发出警示:游铁然创立精瀚只图捞钱,那公司能活多久尚未可知,去那儿上班并非长久之计。
早看出这姑娘潜力无限,奈何做了挑起儿子们争斗的导、火、索。他不愿家中不宁,才把她打发去坐冷板凳,这样两边都够不着也就暂时清静了,等哪方先想通如何使用这个人才,随时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后来泰康商场甲方来闹事,沈怡应对得法,还体现出不计个人得失的好品质,老魏知情后心下已有所活动,认为这众里难寻的好员工不该长期闲置。此刻听说游铁然企图挖角,放沈怡过去对头势必如虎添翼,怎么能让他得逞?退一步讲,即便这是沈怡编出来的谎话,也得防着她投靠老游。
沈怡正是抓住大老板这一心理,用“吃亏吃在明处”的策略吸引他的注意,再当面摊牌施压,以能力、局势和运气做赌注,看他是否回心转意。
听了他的暗示,模棱两可回答:“精瀚的规模和发展肯定比不上筑美,所以我也在犹豫,跟游董说好过两天答复他。”
魏鼎铭提起茶壶给她倒水:“既然那么喜欢筑美,干嘛走呢?反正你还没调职,不想当结构总工就不当,我明天去跟他们说。”
目的达成,沈怡十分欢喜,忙问:“可这是董事会的决定,要是其他人不同意呢?”
“我是董事长,公司的管理决策最终都由我做主。虽然我们一直提倡要民主,可有时众口难调,必要时候还得搞搞专政嘛。”
“那太谢谢您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游董一定给你许诺了高薪,这样你都愿意留下来,真是筑美的荣幸啊。希望你今后继续像过去那样好好工作,公司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魏鼎铭传令人力资源部取消沈怡的调职令,魏景浩闻风而动,当晚便回家找父亲问责。
游太太在家养病,父子俩默契地以散步为借口,到小区内湖畔谈话。
“泰康商场的甲方前些天来闹事,你听说了吧?沈工无辜受辱,还毫无怨言地担起责任,既帮客户修改了方案,又主动为所员们做技术培训。我看这个员工很有实干精神,更适合直接领导项目设计。调去做审查,有点浪费资源。”
魏景浩自有判断,拒不接受以上解释。
“华灿来求过您对吗?”
他坚信父亲又一次违约,踩着他的威信讨好情妇和私生子。
魏鼎铭反应惊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怡的老公是华灿的好朋友,打从她进公司起就在和华灿抱团。”
“还有这种事?”
魏鼎铭装傻骗不住精明的儿子,倾尽整湖水也浇不灭魏景浩的怒火,他决定不能再向父亲妥协,逼他收回成命。
然而魏鼎铭的主意也是精钢铸就,雷击不穿。
“不行,你舅舅想挖人,强迫沈工调职,她就会离开筑美到精瀚去上班。”
“您怎么知道?”
“听沈工说的。”
“那女人非常狡猾,肯定是骗您的!”
“就算她在撒谎,也不能保证她辞职后不会去精瀚应聘。你舅舅就缺做结构的人才,正求贤若渴呢。”
“沈怡得罪过舅舅,他不会用她的。”
“你太不了解你舅舅了,他从不为私人恩怨耽误正事,这点你应该多向他学习!”
魏鼎铭语气渐趋严厉,一张脸随着坠入地平线的夕阳,阴暗下来,背着手信步离去。
魏景浩追上他,附近鼎沸的蝉鸣替他喊出烦躁。
“爸爸,您非要偏袒华灿吗?妈妈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要是知道您这么做,又会损害她的健康。”
过分威胁激怒魏鼎铭,他骤然停步转身,慈眉善目染上戾气。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怎么保护你妈妈,大夫说她的病情还有可能反复,绝不能再受刺激。”
真正厉害的人不屑舞刀弄枪,绵里藏针已足够起到震慑作用。
魏景浩深知父亲深藏的强悍,还没对此完全脱敏,立刻露出怯意,满怀不甘道:“我明白,可还是不赞同您的决定。”
魏鼎铭仰天叹息,一半苦恼儿子们冰炭不容,一半为长子的愚钝郁闷。
“浩浩,做生意最要紧的是什么?”
明知父亲在诱导发散,却又吃不准他的路数,魏景浩只好认真作答:“是资本和经营策略。”
“资本投入要见成效,得靠生产。没有好的产品,经营策略再高明也是舍本逐末。”
“……我懂您的意思,你想说公司发展才是硬道理,求发展就得爱惜人才,提防竞争对手。”
魏景浩替他披露说教,心中怨愤难平。父亲对他像对笼子里的宠物,遇到反抗只做象征性的哄慰。可悲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爸爸,请您说实话,您到底为什么留下沈怡?”
“原因刚才都说了,不然你以为呢?”
“好吧,我知道了。”
父子俩不欢而散,魏景浩急着为自己伸张屈辱,调头踏上讨伐之路。
沈怡正陪闫殊颖玩新买的拼图,她每半个月就会训练女儿做这项益智游戏,前前后后买过十几盒卡通拼图,类型都是可爱公主风。
这次闫殊颖拒绝再买此类图案,自行挑选了变形金刚和奥特曼。这丫头爱好和其他女孩子迥异,更偏向男孩,最近还吵着不想再学芭蕾舞,要求父母去隔壁跆拳道班报名。
“我要学打架,以后谁敢欺负我,我就揍扁他!”
沈怡不能纵容女儿的暴力因子,又怕她今后往男人婆方向发展,寻思再为她报个礼仪班,照淑女模式培养。
闫嘉盛嘲她钱多烧得慌,说:“孩子那么小,爱干嘛干嘛,你管太宽就是在扭曲她的天性。”
他总把不负责的放养美化成快乐教育,沈怡都不带搭理。她也希望女儿能快乐成长,可童年的轻松会透支成年后的自由。那么多上流社会都在不遗余力对子女进行精英教育,低层却不停给孩子们减负,结果就是阶层差异扩大且加速固化。富人永远占据高位,而穷人世世代代都得为他们卖命。
女孩子想登高,行为习惯最好符合主流审美。这个社会对女人的喜好是温柔、端庄、优雅、知性,背离这些标准追求个性就会处处遭受抵触非议,纯粹自讨苦吃。
拼图完成了三分之一,沈怡收到魏景浩来电。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马上出来。”
透过文字也能嗅出他的霸道,沈怡料到是为她中止调职一事,让张姐代为照看女儿,换好衣服前去接待。
盛夏热风饱含烈火的气息,那白衣黑裤的男人立于街边,仿佛一个代表愤怒的惊叹号,老远便给人压迫感。
“魏董,您找我有事吗?”
“你说呢?”
从她现身那一刻,魏景浩那自带搅碎功能的目光就咬定她,功率还迅速提升。
多日来打击迫害自己的人终被孽力反噬,沈怡微尝胜利快感,仍稳重地不做骄兵,恭敬道:“如果工作上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批评指教。”
魏景浩对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冷笑:“沈工,我来只想问你,你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董事长取消对你的调职?”
沈怡语气不变:“我没对董事长提任何要求,是他知道我更喜欢目前的岗位,主动让我留下的。”
“哼,泰康商场的甲方是怎么回事?”
“这个您得问业务部,那项目在我来公司前就有了,我是义务帮之前离职的周所长修改方案,难道这么做也有错?”
“义务?你倒是很会利用这两个字啊。还大张旗鼓办培训班,给全公司的设计师讲课,让大家对你交口称赞,用舆论左右我爸爸的决定。真是典型的以进为退,借力打力,我看你都快赶上军事家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什么都知道!”
魏景浩的风度土崩瓦解,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他制服不了的员工,唯独沈怡软硬不吃,水火不侵,次次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打击,回敬羞辱。
暴怒下,他冲动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想先放些狠话来发泄。
沈怡还要在筑美闯荡,不能把他当流氓对付,正思考如何反抗,忽听丈夫在街对面詈吼。
“哪儿来的流氓,快放开我老婆!”
今天中午闫嘉盛听说邱逸家的电脑坏了,他玩游戏多年也不算完全虚度光阴,为保障“后勤”练就了维修电脑的好手艺,让邱逸别花钱请人,下了班跑去邱家帮他修理。这会儿在人家家里蹭完饭,被邱逸开车送回来,恰好一同目睹沈怡遇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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