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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谨王府,清云院

    “什么,一炷香?”

    阳胥本来拿着已经解开的九连环来和章丰钊显摆,却听到一个炸裂的消息。

    章丰钊悠然地抿口茶:“激动什么?囡囡素来聪慧,一炷香解开九连环有何稀奇?”

    阳胥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冷哼道:“得意个屁,又不是你解开的。”

    “囡囡是老夫的孙女。”

    “她是她,你是你。”

    “囡囡是老夫的孙女。”

    阳胥:“”

    云煦泽一进来便看到针锋相对的两人,但他的注意力却放在阳胥手中已经解开的九连环,心喜道:“不愧是阳翁,这么快就解开了九连环。”

    不愧是洛京清匠少监,能这么快解开九连环,说明对方发明创造的能力不差,他接下来的计划应该能更顺利些。

    阳胥随意把九连环放在桌上:“连个小辈都比不过,老夫当不得王爷夸赞。”

    云煦泽看了眼一脸得意的章丰钊,顿时明白了方才两人针锋相对的原因,笑道:“章六郎虽然解开九连环比阳翁快,不过是占了年幼的光。”

    年轻人毕竟脑子转得快。

    但阳胥却没在意云煦泽安慰之言,看向章丰钊疑惑道:“章六郎?”

    章丰钊生怕他说漏嘴,强调道:“正是我家六郎,阳老头你一把年纪没必要嫉妒个少年郎。”

    阳胥顿时明白了,章丰钊没在谨王面前说实话,脸上露出菊花般的笑容:“王爷可知章家有位小娘子?”

    云煦泽移开视线,总觉得他笑得有些神人:“听说过。”

    “那王爷可知章小娘子”

    章丰钊用力干咳一声:“方才是老夫错了。”

    阳胥尤不满足:“这就完了?”

    章丰钊:“我房里还有坛琼浆玉液。”

    阳胥见好就收,咧嘴笑道:“此事到此为止。”

    能讹一坛琼浆玉液,他很满足。

    云煦泽没看懂两人之间的官司,只是道:“阳翁喜欢琼浆玉液?本王可以送给阳翁几坛。”

    阳胥摆手:“有一坛就够了,不麻烦王爷。”

    他出身洛京阳家,并不缺买琼浆玉液的钱财,只是觉得讹诈来的要比自己买的好喝。

    章丰钊损失了一坛琼浆玉液,不想再给阳胥讹诈他的机会,问云煦泽:“王爷来此有何事?”

    云煦泽道:“听闻阳翁在此,本王有事需要阳翁帮忙。”

    阳胥看向云煦泽。

    云煦泽:“高平南侧有一海外小岛,本王命名为南夷岛,此岛足有三个高平郡大小,本王已经派兵收服南夷岛,等拿下南夷岛势必会多出来大量土地,届时需要百姓耕种。”

    “本王了解过如今百姓的耕作方式,用的农具皆是直辕犁,需要两牛一人合作耕种,但高平郡的耕牛并不多,南夷岛又太大,哪怕本王下令高价从周边郡县购买耕牛,恐怕也不够。”

    “本王为此烦心不已,今日偶然想起曾经看过的古籍中提到关于直辕犁的改良,古籍的作者提出一个想法,他觉得直辕犁之所以需要两牛,主要是因为直辕犁的犁辕是直的,必须用两头牛才能控制方向,若是把长直犁辕改为短曲,或许能克服直辕犁的缺点,这样一来,一人一牛就能完成耕作。”

    听到云煦泽的话,阳胥的神色越来越认真,在脑海中设想云煦泽所说方法的可行性。

    他道:“王爷应知直辕犁有几个部分组成,若是改革犁辕,为了适应新型直辕犁,那犁梢和犁槃也得改革,如此一来,和大改没有区别,想要成功非一日之功,而且最终成果未必会比旧版好。”

    云煦泽含笑道:“凡事总要尝试,清匠司的所有工匠都由阳翁指挥,接下来清匠司的任务就是改良直辕犁。”

    “若是成功,新型直辕犁便命名为曲辕犁。”

    没错,云煦泽方才所说的改良其实就是想把曲辕犁发明出来。

    直辕犁的耕作方式实在太落后了,而且高平确实没有那么多耕牛。

    最重要的是直辕犁不如曲辕犁灵活省力。

    云煦泽又道:“在古籍作者的设想中,曲辕犁要比直辕犁灵活,而且方便转向,如此一来耕种会轻松些。”

    阳胥摸摸胡须,道:“那古籍可让老夫一观?”

    他觉得这作者挺有想法的。

    云煦泽道:“古籍在皇宫藏书阁。”

    阳胥一脸可惜。

    皇宫的藏书阁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除了皇家子嗣,也就只有郎官有资格进藏书阁。

    阳胥之前当郎官的时候也去过藏书阁,到清匠司任职后便没再去过。

    云煦泽也可惜道:“本王记得那古籍上写了很多奇思妙想,本王看时只觉得有趣,如今方知皆是有用之言,只可惜本王忘了那古籍的名字,否则早就给父皇写信讨要那本古籍。”

    虽然可惜,阳胥并未执着,他觉得曲辕犁的想法很妙,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尝试:“王爷,想要成功制作出曲辕犁,需要不少银子,您看”

    发明创造都是很烧钱的行为,阳胥在洛京时总是被卡资金。

    云煦泽自然不会像大司农那般扣扣索索,更何况这是他交给阳胥的任务,大手一挥道:“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和晟阳说,本王会让他全力支持阳翁。”

    阳胥笑了:“那就好。”

    只要资金充足,阳胥有信心发明出云煦泽想要的曲辕犁。

    等阳胥离开,章丰钊道:“方才听阳胥说王爷又招募一批工人,让他们全力生产水泥和红砖,书院需要这么多吗?”

    云煦泽笑道:“本王就知道瞒不过先生。实不相瞒,本王有意修路。”

    章丰钊愣了:“修路?”

    云煦泽道:“不错。陵州偏僻远离中原,不得朝廷重视,只在几个郡城间修了官路,并未在意其他县城,从高平到几个下辖县城依旧是土路,土路坑坑洼洼,一旦遇到下雨,更是泥泞不堪。”

    “之前正是如此,很多商队才不愿来陵州,哪怕有琼浆玉液提升名气,但因为路难走,来此的商队规模并不大。”

    “为了高平发展,修路势在必行!”

    云煦泽从来到高平的第一天就想修路,但那时候没银子,现在有琼浆玉液的分成和税收,修路已经可以进行。

    章丰钊道:“王爷应该不是只想修从高平到几个县城的路吧?”

    这般大张旗鼓一看就是大工程。

    云煦泽道:“除了到县城的官路外,本王会让人另外设计几条官路,连通各个村庄和城池,如此一来,百姓到县城会更方便,外来商队也会愿意去下面村庄收购货物。”

    “等收服陵越人,本王还会修一条进山的路,这想上下山也方便。”

    如今多峰山多是山林,马车在里面速度很慢,今后若是开发多峰山,总要运送矿产,若是能修一条宽广的山路,马车运送东西能更加快速。

    章丰钊一点也不意外:“这么多路恐怕得修一年半载吧?”

    云煦泽道:“如今百姓都是农闲时,修路的人应该不缺,制约修路速度的反而是水泥和红砖。”

    “不过应该用不了半年,几个月就能修完。”

    章丰钊差点忘了有水泥在,高平修的路和其他官路不一样

    云煦泽想要修路的想法和章丰钊说了后,便告诉了蒋晟阳等人,修路用的是王府公库的银子,云煦泽愿意修,其他人自然不会拒绝。

    蒋晟阳虽然管着王府公库,但里面的银子大部分来自琼浆玉液的分成,实际上还是云煦泽的私产,何况修路是利国利民之举,他自然不会反对。

    见无人反对,云煦泽便把此事交给祝云平负责,祝云平给蒋晟阳当了几个月的副手,也该自己独当一面了。

    把修路和曲辕犁的事情安排下去后,云煦泽又变得清闲起来。

    刚清闲一日,祝云凌禀报道:“殿下,陵越人到了高平城外,想要求见殿下。”

    “动作倒是快。”

    云煦泽嘴角上扬:“带他们来王府。”

    陵越人其实和大康人在外表上差距不大,他们若是有心伪装,肯定能骗过守城门的郡兵,但他们今日是来向谨王投诚,自然不能耍心眼,老老实实地表明身份求见。

    过了许久,陵越人到了谨王府,为首的便是也至族长。

    也至是高平陵越人选出来的代表,剩下的四人皆是保护他的护卫。

    五人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王府,看着王府的亭台楼阁,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他们久居山中,何曾见过这般气派的宅院。

    穿过回廊,也至一行人走进内院,来到议政殿。

    小福子早就等在殿外,看到他们便道:“王爷正在等你们,随我进来。”

    也至几人不敢迟疑,连忙跟上小福子。

    走进殿内,一眼便看到坐在主位上的云煦泽。

    云煦泽已经十七岁,比去年成熟了些,沉稳有度,只是相貌稚嫩了些,依旧能看出是个少年郎。

    也至早就知道谨王年岁不大,想到就是这个少年郎逼得他们不得不臣服,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老老实实跪地行礼:“利刀部落族长也至拜见谨王殿下。”

    云煦泽淡淡道:“起来吧。也至族长来见本王有何事?”

    双方心照不宣,但该说的话不能少。

    也至垂首,恭声道:“我等虽困居深山,但也听闻王爷仁爱之名,也至代表高平所有陵越人部落,想要归顺王爷,请王爷接纳。”

    也至并非木讷寡言之人,但归顺这种事他们处于弱势,没资格提条件,也没资格要求太多,既然什么好处都要不到,还不如直言。

    云煦泽没想到也至这般干脆,沉吟道:“尔等能主动归顺,本王甚是欣慰。不过陵越人和大康积怨已久,本王如何相信你们是诚心归顺?”

    也至拱手道:“王爷想要我等如何证明?”

    “一直以来,多峰山的瘴气是尔等的护身屏障,尔等既然已经决定归顺本王,那护身屏障便不需要了。”

    也至道:“多峰山的瘴气乃是天然形成,我等没办法让其消失。”

    若是山中瘴气能由他们控制,他们怎么可能落到饿肚子的下场。

    云煦泽道:“没必要让其消失,但总有让普通人抵抗瘴气的方法。”

    从一开始,云煦泽就在谋划抵抗瘴气的方法,如今终于逼得陵越人归顺,自然不能忘了一开始的目标。

    也至知道大康人一旦能无视瘴气,陵越人将再也不能藏在山中,若是云煦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陵越人或许有灭族之危。

    但也至能来高平便代表了他们臣服,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能畏首畏尾,惹得谨王不悦。

    也至道:“王爷英明,族中确实有抵抗瘴气的方法,只需要将几种草药晒干碾碎放入香囊中,可保普通人不被瘴气所扰。只要能在山中待数年,今后便可不惧瘴气。”

    陵越人的这种方法一般是为孩童准备的,为的是帮他们度过最初的几年,免得族中新生儿被瘴气所害。

    云煦泽对也至配合的态度很满意,道:“本王可以承诺,只要你们献上抵抗瘴气之法,本王便应下你们的归顺,今后尔等便是本王治下之民,若是受了何委屈,尽管到衙门寻求帮助。”

    只要是归顺的陵越人,待遇便和高平人一样。

    也至直到现在才算稍微信了几分这话。

    也至还有个最关心的问题:“我等归顺王爷,可需要从山里搬出来?”

    如果粮食充足,陵越人其实还想住在山里,因为下了山势必要和大康人打交道,难保大康人不会轻视羞辱他们。

    云煦泽看出也至的担忧,道:“不必。想住在哪里是你们的自由。”

    也至松了口气:“王爷仁慈。”

    得到抵抗瘴气之法后,云煦泽又问了些山中陵越人的情况。

    也至道:“高平的陵越人部落皆是从陵州其他郡县迁居而来,因此和外郡的陵越人部落都有联系,当初陵越人被抓去当奴隶一事,便是从合昌郡陵越人部落得知的消息。”

    云煦泽问道:“关于暗中抓捕陵越人的幕后黑手,你们可有线索?”

    他早就让人查过,但王府的人查遍了整个陵州,也没有贩卖陵越人奴隶的影子,他怀疑陵越人应该是被卖到了别的州。

    这个可能性极大,毕竟陵州多的是陵越人,陵州大族多厌恶陵越人,应该不会买陵越人奴隶。

    也至道:“外郡的陵越人一直在查这件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但收效甚微,只能确定做这件事的应该不是寻常家族,因为负责抓捕的那些人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并非寻常护卫可比,倒像是军中之人。”

    说到这儿,也至偷偷看了云煦泽一眼。

    放眼整个陵州,也就云煦泽手中有训练有素的士兵。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们还真怀疑过谨王,只是对方明目张胆抓了坚石部落数千俘虏,这可比之前失踪的陵越人多多了,他没必要暗中抓捕陵越人。

    云煦泽听到这个消息却愣了下,问道:“被抓的都是什么人?”

    也至叹气道:“他们只要青壮,他们只盯着外出的狩猎队抓,妇孺倒是安然无恙。”

    云煦泽顿时察觉到不对劲,只要青壮,出手的还是军中之人,莫不是哪个藩王出手了?意图暗中屯兵?

    若真是如此,那离云煦泽最近的那两位藩王嫌疑可不小。

    云煦泽之前还以为是哪个奴隶贩子丧心病狂想做无本买卖,用陵越人讨好某些猎奇心重的大族,现在看来这里面很可能有猫腻。

    云煦泽才就藩不到一年,他对高平了如指掌,对陵越也算有点影响力,但出了陵州他就无能为力了,若真是暗中屯兵,就以他商队的那些暗子怕是差不到什么。

    托章丰钊的福,云煦泽习惯了跟永昭帝求助,正好他要给永昭帝汇报一月商税的情况,便想着把此事提一提。

    以永昭帝的能力,他想查肯定能查到。

    若真是附近的藩王有不轨之心,提前扼杀在摇篮里,免得殃及到高平。

    也至见云煦泽迟迟不说话,有些忐忑道:“王爷可还有吩咐?”

    云煦泽回神:“小福子,取来笔墨,让也至族长把抵抗瘴气的方子写下。”

    小福子应声离开。

    云煦泽道:“你们既然已经归顺,本王便不会不管你们,不日便会有人把粮食运到多峰山下,你们可以自行购买。”

    也至听言先是一喜,又有些尴尬道:“有些部落可能无力购买粮食。”

    云煦泽疑惑:“你们陵越人以打猎为生,应该有不少兽皮兽骨吧?那些都可以换粮食。”

    也至道:“在入冬前有些部落为了屯粮食,已经和高平赵家的商队交易过,部落中已经没了可交易之物。”

    原来是被赵家剥削过了。

    云煦泽道:“既然如此,那些无力交易的部落可以先赊欠,下次把欠款还上便可。”

    有云煦泽在,无人敢擡高粮食价格,多峰山中遍地是宝,陵越人想凑齐欠款很容易。

    也至大喜:“多谢王爷。”

    也至今日来王府,除了谈归顺一事,便是想要粮食,虽然他们已经度过了冬天,可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状态,他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吃饱饭。

    等也至离开,云煦泽立刻让人召集众人议事。

    他先说了陵越人归顺一事,看向高济才道:“陵州人能归顺,济才功不可没,接下来便由你负责多峰山的开发事宜。本王已经让也至写下抵抗瘴气之法,济才要尽快安排人探查山中有无矿产。”

    虽然收服陵越人的计划发生了很大变化,但高济才一开始的想法并没错,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罢了。

    云煦泽很满意高济才,便有意重用他,开发多峰山一事便是在考察他的能力。

    高济才自然明白云煦泽的意思,起身道:“下官遵命。”

    李浩成道:“王爷,既然陵越人已经归顺,应该立即将此事张贴告示,告知高平各县,免得陵越人下山后惊扰百姓。”

    陵越人憋在山里那么久,如今归顺了云煦泽,肯定会有一些人因为好奇下山。

    云煦泽道:“三郎说的是,本王会吩咐郡衙去做这件事。”

    蒋晟阳道:“除此之外,陵越人久居山中,不曾教化,也不懂大康的规矩,下官认为应当派人告知他们大康律,在了解大康律前不能下山。”

    云煦泽沉吟道:“确实应该让他们了解大康律,不过不必太过苛刻,只需要知道一些常识便可。”

    即便是大康官员,也不敢说熟读大康律,更别说陵越人了,只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行。

    蒋晟阳道:“那应该派何人前去?”

    李浩成主动请缨:“下官是王府司直,此事理应由下官负责。”

    每人比李浩成更了解大康律。

    云煦泽道:“那便交给三郎负责。”

    随后程允晨等人又说了几个应对陵越人的措施,云煦泽都一一应了,等他们说完,云煦泽道:“关于有人暗中抓捕陵越人一事,本王从也至口中得知抓捕之人疑似来自军中,而且被抓之人皆是陵越人青壮。”

    听到这话,蒋晟阳等人面色都变得凝重。

    此事顿时变得有些敏感,很多人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轻易开口。

    金旭尧率先开口道:“王爷,若真是如此,恐怕被抓走的青壮并非当奴隶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有人暗中训练陵越人士兵。”

    云煦泽也是这么想,但故作疑惑道:“陵越人桀骜不驯,他们怎么让陵越人听话?”

    “陵越人再桀骜还不是归顺了王爷?幕后之人估计也是用的这等法子,先镇压再施恩,陵越人大多头脑简单,想要收服并不难。”

    云煦泽颔首:“旭尧言之有理。你们怎么看?”

    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蒋晟阳道:“金大人说得不无可能,只是我们手中线索太少,而且此事并非发生在高平,王府即便想查怕是也无能为力。”

    云煦泽道:“所以本王有意将此事上奏父皇。”

    他查不了,就让有能力的人去查。

    众人听言皆愣了。

    “王爷,此事只是我等的猜测,没有一点证据,冒然上奏是不是不妥?”

    云煦泽摆手:“暗中屯兵是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最后确定并无此事,本王相信父皇不会因此怪罪本王。”

    见云煦泽主意已定,其他人没再劝

    春寒乍暖,三月的洛京已经没了寒气,日日都是好天气,孩童们除去笨重的棉衣在街上玩耍,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好不热闹。

    兴德宫

    总管黄显禀报道:“前几日利丰楼被针对一事经调查,确定是吕家管事吕吉风所为,其和安济坊坊正交好,又买通衙门官吏,让他们对利丰楼被地痞流氓骚扰一事视而不见。单鸿晖看穿了吕吉风的打算,在求助衙门无效后,便去见了祝昌言,有祝昌言出面,此事已经解决,吕吉风也被吕家以家法处置了。”

    祝昌言被永昭帝提拔为六百石的尚书仆射,已经是明晃晃的天子近臣,即便是三府九寺也会给他几分面子,更别提下面的衙门。

    永昭帝却不满足于此,淡漠道:“彻查吕家。”

    他特意派黄显去给利丰楼镇场子,吕家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还敢打利丰楼的主意,不给他们一些教训岂不是会让其他家族看轻谨王。

    黄显应声:“诺。”

    永昭帝下令彻查吕家,那倒霉的就不会只是吕家,还有在这次利丰楼事件中玩忽职守的官吏。

    话音刚落,小宦官进来禀报道:“皇上,谨王殿下送来奏书。”

    永昭帝挑眉:“呈上来。”

    黄显双手接过奏书呈给永昭帝。

    奏书上先是关心了一番永昭帝的身体,随后便将高平一月的商税税收明细完完整整地报给永昭帝,再次建议永昭帝推行新商税。

    信的最后则是汇报可能有人暗中抓捕陵越人屯兵一事,云煦泽措辞很谨慎,多次明言这只是他的猜测,因为担心社稷动荡,这才斗胆上奏。

    永昭帝面色一沉,随着他年岁增加,本来安稳的朝廷变得有些动荡,他知道吴王等人私底下都和朝臣有联系。

    却不想竟然有人敢私自屯兵。

    兵权!

    自古以来都是很敏感的存在。

    哪怕是已经就藩的藩王,手中的兵额都是定数,三千亲兵便是极限。

    州郡亦是如此,除了边郡因为要抵御胡人可以例外,其他州郡的郡兵兵额基本上都是两三千。

    永昭帝可以对将领们吃空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会对暗中屯兵一事无动于衷。

    “黄显,立刻派人去陵州调查陵越人失踪一事,朕要知道详细的前因后果。此事要暗查,不得向陵州各官吏透露一丝消息。”

    顿了下,永昭帝又道:“若是遇到难以抉择之事或者走投无路,可以向十郎寻求帮助。”

    “诺。”

    黄显心里一颤,莫名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吩咐完此事,永昭帝便暂且把此事放在一边。

    他御极三十一年,永昭帝自信只要他在位一日,便不会有人敢犯上作乱,屯兵一事既然已经被察觉到,早晚能查出来。

    反而是新商税一事更让永昭帝在意。

    他虽然看好新商税,但没想到能收上来这么多商税,仅商税便抵得上高平一年的税收。

    更重要的是高平只是陵州排名靠后的郡城,而陵州亦在大康十三州中排名靠后,高平的家族更是在大康排不上号。

    真正的世家大族都集中在洛京及其周边。

    若是在朝廷推行新商税,那大康税收不说翻一番,但很可能赶上盐铁税。

    要知道盐铁税一直都是税收的大头。

    尤其是最近因为要加固边郡城墙,朝廷公库大出血,安州世家却一毛不拔,让永昭帝心生不满,推行新商税的念头更加坚定。

    次日便是小朝会,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到了兴德宫。

    参加小朝会的除了三公九卿外,还有尚书令何瀚初和新任御史中丞许峻齐这两个天子近臣。

    随着永昭帝出现,众人纷纷行礼:“臣等拜见皇上。”

    “免礼。”

    永昭帝走到御案后坐下。

    大司农禀报道:“朝廷的第一笔钱款已经运到安州,安州已经在全力烧制青砖,只要高平水泥一到,便可立刻开始修建城墙,只要一切顺利,便可以在入冬前造成安州的城墙加固。”

    加固城墙是为了抵挡胡人,不可能用红砖,皆是用青砖。

    丞相道:“征召百姓到安州的命令已经下达,百姓们会陆续到达安州,不会影响城墙的修建。”

    今年百姓最大的徭役就是修建城墙,每个百姓一年只有一个月的徭役,也就是说每个月都要换人,这还不包括百姓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为了在入冬前修好城墙,丞相府征召百姓的命令是发给大康全部州郡的,除了各藩王的封地外,所有百姓都有可能到安州修城墙。

    先从安州及其附近的百姓开始征召,若是不够,再从远一些的州郡征召。

    为了保证修城墙的人不断,丞相府需要统筹好各州郡百姓服徭役的时间。

    永昭帝道:“安州是边郡,时有胡人流窜,所有服役的百姓都由当地郡兵护送,以保证安全,除此之外,路上的一切花费由官府负责。”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百姓的安全,也能减轻百姓的负担,因为以往都是百姓自费去服徭役,若是去晚了还会有惩罚。

    丞相领命:“诺。”

    永昭帝看向大司农:“国库的钱财可够用?”

    大司农道:“托皇上的福,这些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国库充盈,修建城墙绰绰有余。”

    永昭帝面带忧愁:“这次足够,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这些年大康风调雨顺,难保接下来不会闹灾,若是发生一次旱灾或者洪灾,国库的钱财或许就不够用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难免会被人指责,可这话是永昭帝说出来的,众人只能称赞一句未雨绸缪。

    在座的都是老狐貍,都听出了永昭帝话里有话,但只当做不知。

    “皇上洪福齐天,上天定能保佑大康风调雨顺。”

    他们只能这样说,总不能还没发生灾害就诅咒大康接下来一定有灾害吧。

    大司农道:“请皇上宽心,再有几个月,今年的夏税便要收上来,必然不会让国库空虚。”

    永昭帝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十郎前几日给朕上了份奏书,提到高平如今推行的新商税颇见成效,趁着这次朝会,大家正好议一议,看看这新商税能不能在大康推行。”

    说完,永昭帝便给黄显使个眼色,把御案上的奏书递给众人传阅。

    许峻齐听到永昭帝的话便知道奏书上写得什么,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是云煦泽主动给永昭帝上奏。

    谨王是嫌自己最近风头太盛,想吸引一波仇恨吗?

    知子莫若父!

    许长珩一看许峻齐的神色,就猜到他知道一些事,只是此事不好多问,奏书很快便传到了他手里,丞相和太尉的脸色都不太好。

    等他看完奏书,许长珩瞬间就明白为何他们两个的脸色不好,这新商税明显是在针对世家,而且针对得明明白白,一点都不遮掩。

    但许长珩从这新商税中注意到一点。

    明显针对世家的新商税却在高平成功推行,这背后代表的什么显而易见。

    谨王彻底掌控了高平!

    他又看了眼丞相,也不知这人脸色不好是因为新商税还是因为谨王。

    奏书最后到了许峻齐手中,奏书的内容和他在高平所了解的一模一样,看来确实是谨王写的奏书。

    永昭帝等众人看完,道:“若是在大康上下推行新商税,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沉默。

    他们能说什么?

    这明摆着是针对他们。

    说不同意?

    可永昭帝既然拿出了这份奏书,便意味着他想推行,他们能阻止得了?

    说同意?

    明摆着想让他们大出血,他们还要主动伸手让人放血?多少有些不甘心。

    因为心情复杂,一时间没人说话。

    永昭帝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等着他们开口。

    许峻齐和许长珩对视一眼,示意阿爷答应下来。

    他们阻止不了永昭帝的决心,还不如顺水推舟。

    许长珩却无视许峻齐的眼神,还轮不到他顺水推舟。

    许峻齐皱眉,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出列时,丞相何维良出声了。

    “谨王殿下聪慧果敢,实乃大康之幸,新商税对朝廷有利,微臣认为应该推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何维良身上。

    尚书令何瀚初立刻附和阿爷:“微臣附议。”

    三公之首的丞相都同意了,他们再沉默已经没了意义,纷纷出声附和。

    “臣等附议!”

    永昭帝面带笑容:“众位爱卿不愧是国之栋梁,那便依众爱卿之意,在大康上下推行新商税。”

    这便是永昭帝登基三十一年积累的威望,云煦泽费尽心思才成功推行的新商税,在世家林立的朝堂,甚至连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是没人反对吗?

    不!

    是没人敢反对

    朝议结束,丞相何维良便回了丞相府,召集丞相府众人议事,新商税推行已成必然,他们需要商谈新商税的具体细节,然后上报永昭帝,得永昭帝通过后便要发文书给大康各州郡。

    路尚靖是丞相长史,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看过新商税细则后,疑惑道:“新商税虽能增加税收,却过于得罪人,谨王为何执意推行新商税,还上书皇上?”

    有琼浆玉液和香水,谁都知道谨王不缺银子,实在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何维良淡淡道:“谨王的心思不重要,皇上已经下令推行新商税,照做便是。”

    “诺。”

    路尚靖只得把疑惑放在心里。

    许峻齐出了兴德宫后便去兰台官署办公,他从高平回洛京后,便得知御史中丞已经致仕,永昭帝当即任命他为御史中丞。

    对此他早有所料,倒是没有太惊讶,许峻齐只用了几日便理清了兰台的事务,如今处理起公文来已经驾轻就熟。

    傍晚下值回府,他并未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许长珩的书房。

    “阿爷,丞相为何会支持商税改革?”

    许峻齐憋了一天,他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虽说不管何维良支不支持,都改不了永昭帝的决定,但主动支持和被动支持终究是不一样。

    何维良老谋深算,他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许长珩示意他坐下:“你不在的这几年,吴王和何家大郎走得很近。”

    “吴王?”

    许峻齐皱眉沉吟:“留京的三位王爷,鲁王寡言,梁王平庸,唯独吴王擅交际,和朝中众多大臣都有来往。莫非何家看好吴王?”

    许长珩道:“无所谓看不看好,以何家的地位,他完全不需要站队,不过是落个闲子。”

    若是吴王将来能即位,何家便能赢得新帝的好感。

    若是其他皇子即位,新帝也不会因为这点交集恶了何家。

    许长珩道:“不过丞相主动支持新商税,主要是因为他对谨王最近大出风头多有不满,欲借此事打压谨王。”

    许峻齐皱眉:“丞相为何不喜谨王?”

    许长珩看他:“不是不喜谨王,是不喜所有藩王。”

    许峻齐瞬间沉默。

    何维良和许峻齐之前的想法一样,或者说洛京的世家都是这种想法。

    藩王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地,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大康过往的教训都证明藩王一旦动了别的心思,朝堂必定生乱。

    说白了,何维良意图打压谨王的名声,也是为了朝廷安稳。

    许峻齐问道:“阿爷,您觉得洛京的三位王爷谁有资格即位?”

    许长珩淡淡道:“皇上心中自有定论,我等身为臣子,只管遵命便是。”

    许长珩还真不在意何人即位,反正不论谁登基,都影响不了许家的地位。

    当然,许长珩的不在意,最大原因是永昭帝。

    永昭帝是个明君,明君不会被朝臣左右心思,哪怕是三公九卿都影响不了永昭帝。

    三位皇子哪个能即位,永昭帝心里很清楚,他们想再多都没用。

    许峻齐却想到高平的谨王,正常来说皇子一旦就藩就意味着提前出局,但他总觉得云煦泽不太一样。

    最起码还没有哪个藩王能像云煦泽这般影响朝廷的决策。

    只是立储这种事过于敏感,许峻齐只是在心里想想,连许长珩都不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