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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接下来两个月,朝廷发生了大动荡。

    胡人派探子潜入大康,一路上经过数十个州郡,却无一人发现。

    这样的重大失误,仅仅一个宣威郑家根本浇灭不了永昭帝的怒火。

    自永昭帝的政令到达安州,安州世家人人自危。

    安州各郡的郡守却挺直了腰板,颇有种大干一场的意思。

    安州民风彪悍,崇尚武力,每日都有人寻滋生事,那些世家更是仗着身份蛮不讲理。

    中原的官员都不愿意到安州担任郡守。因为在这里总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最关键的是安州是抵御胡人的前线,这里的百姓一多半都上过战场,甚至不少人身上都有战功,这样的人,只是小打小闹一番,官府根本不好处理。

    可若总是小打小闹,会严重影响安州各郡的治安。

    久而久之,安州郡守就成了中原官员避之不及的存在,在这里任职三年,仿佛只有憋着受气这一条路。

    但现在情况变了。

    胡人探子潜入大康!

    安州除了内奸!

    朝廷要彻查安州!

    来自朝廷的政令,让郡守手中的权利无限扩大,曾经耀武扬威的世家需要夹紧尾巴,还得想办法向朝廷证明自己的忠心。

    在安州受了几年气的郡守们下定决心要找回场子。

    谁还不是个世家子弟了?

    安州,宣威郡

    郡守时松文得了永昭帝政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抄家,把郑家所有人抓进大牢。

    但时松文并未立刻审问郑家人,而是继续派出衙役,给宣威郡的每个商贾发话,让他们把之前五年的账簿全部准备好,供官府查探。

    每个商贾,自然也包括那些为世家打理产业的人。

    自从进行商税改革,各商铺的账簿是一月一查,但改革是近两年的事,之前还是按照旧商税收税,官府并没仔细查看账簿。

    谁家没有糊涂账?

    哪怕寻常商贾的账都经不起查,更别说各大世家了。

    在这个命令下达的半个时辰后,各家族的家主一同找到时松文。

    “时郡守,安州出了内奸,我们深以为耻,愿意配合郡衙调查,可你已经抓了郑家,不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审问情报,反而要查账是什么意思?”

    时松文坐在主位上,没在乎群情激愤的众位家主,道:“胡人探子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陵州高平,这其中甚至还有两个胡人,若说只有郑家帮忙,你们自己信吗?”

    “可这和查账有什么关系?”

    时松文道:“无利不起早,若是没有利益,谁会甘冒大风险相助胡人?想要知道有没有和胡人有利益往来,查账是最好的办法。”

    听到时松文,众家主脸色微变,怒声道:“你怀疑我们和胡人做生意?简直胡扯,我等在安州立足数十年,家产何止千万,用得着和胡人私通?”

    时松文道:“本官自是相信众位家主,不过清者自清,本官只是奉命行事,还请诸位不要难为本官,只要你们是清白的,本官也不会为难尔等,皇上英明神武,不会被任何人蒙骗。”

    话音顿了下,时松文正色道:“但是这账,一定要查!”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这账簿必须得给,这临时做假账也来不及了,万一露出来什么破绽,真就不是屎也是屎了。

    最终,众家主脸色难看的离开了郡衙。

    时松文看向还坐在木椅上的周柏栩,道:“周都尉还有何话说?”

    周柏栩不仅是周家家主,也是宣威郡都尉,掌管着数千宣威郡郡兵,是手握重权之人,因为有周柏栩的存在,周家如今是宣威郡最有权势的家族。

    周柏栩道:“下官只是想提醒郡守,和胡人私通做生意的人不一定是安州人,我们各家族都有自己的马场,胡人有的我们都有。胡人的牛羊和马匹对我们没有多少吸引人力,反而对中原各郡的人有吸引力。”

    时松文颔首:“周都尉说得有道理,但你忘了一件事,从北地运送货物进大康,需要经过安州各郡的关卡,没有安州人里应外合,货物能进得来?”

    周柏栩:“那也有可能是下面的人一时贪念。”

    守关卡的只是中低层将领,他们多是安州小家族的子弟。

    时松文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一切都得等本官查完帐再说。”

    周柏栩建议道:“宣威郡那么多商铺,仅靠商税司查账,要查到何年何月?未免太浪费时间,下官建议郡守大人着重查安州和内郡的交易,不论和胡人做什么生意,必然都要运往中原各郡。”

    就像马匹,这可是中原各郡的紧销货,供不应求的那种。

    中原的商贾为了能多购进些马匹,对安州各家族极尽巴结之事。

    同样地,只是贩马这一桩生意,就让安州各家族赚得盆满钵满。

    但马匹需要培养,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再加上安州军也需要大量马匹。

    贩马虽然赚钱,但每年安州能拿出来贩卖的马其实并不算多,扔进中原市场连个水花都没有。

    时松文看向周柏栩,笑了:“周都尉这个办法挺好。”

    说白了,还是不希望时松文详查账簿。

    时松文同为世家子弟,对于世家的那点阴私心知肚明,他们的账簿中必然涉及了违背大康律的事。

    但时松文好不容易有机会整顿世家,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只是夸了周柏栩一句,并未给出什么承诺。

    周柏栩眉头微皱,但也不好直接和时松文要承诺,换了个话题道:“听闻是谨王查到了那伙胡人探子?”

    时松文点头:“正是。那群人潜进了高平,意图鼓动陵越人造反,被谨王火眼金睛识破,三十多个探子全部服毒自杀,包括那两个胡人。”

    “如此一来,岂不是没从探子身上得到线索?”

    “还是有些线索的,要不然怎么会查到郑家身上。只是朝廷有人怀疑还有人为胡人遮掩,这才决定彻查安州各郡。”

    周柏栩暗骂谁这么多事,死郑家一个还不够吗?

    他们这些世家没人想过救郑家,甚至已经有几个家族正在协商划分郑家的产业。

    如今他们被连累得要把账簿交给郡衙,杀了郑家的心都有了。

    周柏栩面色不变,笑道:“安州和谨王还有些缘分呢,当初五郎在高平发现水泥的用处,此后一年一直都有水泥运来安州,之前大败胡人,水泥亦有建功。”

    时松文敏感地察觉到周柏栩话里有话,道:“五郎当初离开宣威郡去洛京求学,因为水泥之事在高平耽误一年,如今应该已经在太学了吧?”

    他见过周北驰,身为安州世家子弟,却不擅武艺,反而诗词歌赋极为厉害。

    周北驰向时松文请教过学问,时松文也是从太学毕业的,很清楚以周北驰的学识,进太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柏栩道:“五郎一向有主见,下官也以为他去了太学,可数月前得了他的书信,才知他留在了高平,为谨王效命。”

    时松文一愣,眯着眼睛看向周柏栩,总算明白了周柏栩说这些话的意思。

    谨王的声望如日中天,只要没有大的意外发生,他成为储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周北驰为谨王效力,几乎是提前替周家和新帝打好了关系。

    老狐貍!

    时松文暗骂一句,手指轻点桌面,淡淡道:“查账是朝廷下的命令。”

    周柏栩正色道:“下官敢担保,周家和胡人私底下没有任何接触。”

    查账是朝廷要求的,但如何查,查到什么程度,却是由各郡守决定。

    时松文权衡一二,道:“本官只为揪出和胡人私通之人。”

    周柏栩松了口气。

    成了!

    心里多少有些复杂,周北驰不能习武,他对这个儿子已经放弃,只是请先生教他读书,并未多关注。

    周北驰要去太学,周柏栩连封推荐信都没写,可见他的漠视。

    但就是这个已经被他放弃的儿子,如今却是帮了周家一次。

    周家确实没和胡人私通,但账簿里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时松文的态度。

    周柏栩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想要时松文的一个承诺。

    周柏栩默默叹口气,想着回府后给周北驰写封信,毕竟是亲儿子,哪怕周北驰很大可能不会再回安州,这份关系也得维持下去。

    宣威郡发生的事,同时发生在安州各郡,本来处于强势地位的世家,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开始想办法私下找郡守交涉,他们不敢干扰朝廷调查胡人,但也不想让账簿里的一些事影响家族。

    从查账命令下达后,各家族便处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阶段,谁也不想被郡守当成立威的存在。

    在这过程中,确实查出来不少和胡人私通之人,正如周柏栩猜测得那般,大家族无一人下场,忍不住贪欲和胡人私通的全是小家族。

    抓住这些人还不算完,官府还在顺藤摸瓜调查他们的同伙

    在安州轰轰烈烈调查探子,整顿世家之时,高平也很热闹,因为诗会和神医比赛临近,越来越多的外郡人来到高平。

    不仅高平城的客栈爆满,高平下面县城的客栈同样住满了人,后来的人无可奈何只能乘船前往南夷岛。

    南夷岛各个县城已经修建完毕,再加上各部落自己建的客栈,这才能容纳下那么多外郡人。

    云煦泽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看着这段时间外郡人的统计,云煦泽都惊了:“怎么这么多人?”

    蒋晟阳道:“王爷,有太医当评委,来的人自然多。”

    百姓可能对陵州那些大夫不感兴趣,但太医署的太医名头可就太大了。

    即便是陵州各家族子弟,也没机会让太医为他们看病。

    如今的神医比赛是难得的机会,凡是感兴趣的人都到了高平。

    云煦泽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病人,也太多了。如今报名参加比赛的大夫有多少?”

    蒋晟阳道:“有一百余人。”

    如今已经是六月底,参加比赛的基本上就是这么多人了,陵州肯定不会只有一百多大夫,但陵州只有五郡,三十多个县城,大夫加起来也就二百人左右。

    如今参加比赛的就有一百多人,已经超过一半,可见神医比赛的影响力。

    云煦泽沉吟道:“让郡衙张贴告示,宣布神医比赛在七月初三举行,初赛为期半个月,这半个月谁治疗的病人多,治疗的疑难杂症多,谁的排名就高,最终只有会二十名大夫进入复赛。”

    “在比赛期间,需要的一切药材都由官府提供,他们每治好一个病人便可得一钱赏钱,上不封顶。”

    “但他们必须在高平和南夷岛的医馆坐诊,想要找他们看病的百姓也得去医馆,不允许在其他地方看病。”

    云煦泽虽然有些造福百姓,但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医馆开业,让百姓们都知道高平和南夷岛开了医馆。

    本来蒋晟阳规划的医馆只有几十家,但云煦泽觉得太少了,高平有二十家还好些,毕竟人少,但南夷岛那么多大,有一百多万百姓,只有四五十家太少了,云煦泽直接下令扩充到了一百家。

    如此一来,高平和南夷岛加起来便有一百二十家医馆,每个参赛的大夫坐诊一家医馆,正好够用,还会有几个医馆空余。

    蒋晟阳问道:“那看病的百姓如何收费?”

    总不能免费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蒋晟阳内心并不想免费。

    云煦泽一开始还真想免费来着,但是人心难控,免费比收费还容易出事。

    “不收诊金,只收药钱,药钱按成本定价。”

    他不指望医馆挣钱,甚至做好了亏本的准备。

    这次的很多药材都是收购的,所以贵一点,等南夷岛种植的药材可以供给医馆,药材的成本便会降低很多,即使以低价卖出,也能赚些钱。

    云煦泽提醒道:“记得在告示上加一条,一旦发现装病的人,一律严惩。”

    哪怕初赛有半个月,但也不一定能把病人看完,哪能让装病的人浪费时间。

    蒋晟阳应声:“诺。”

    随后云煦泽又和蒋晟阳商议比赛的细节,到时候看病的人肯定不少,得让郡兵出动维护秩序,除此之外,还要严查插队之人。

    插队这种事无处不在,有些脸皮厚的人压根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让自己方便就行。

    云煦泽最讨厌插队,他会让郡兵盯紧这件事,只要有人插队直接扔到队伍最后重新排。

    除此之外,每个大夫身边要配一个记录员。负责记录大夫看了几个病人,分别是什么病,用了什么药,事后还要安排人回访,看看大夫有没有把人治好。

    这么多事都得需要人手,所幸书院又毕业了一批小吏预备役,这群人还没分配,正好给神医比赛帮忙。

    两人商议了将近一个时辰,基本上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云煦泽提醒道:“这次举办神医比赛,除了为百姓们看病,便是为封地招揽一些大夫。初赛的半个月,让记录员好好观察他们,旁敲侧击地试探,看看有多少人愿意留在封地。”

    一百二十家医馆,总需要大夫坐诊,但今年毕业的医学生只有几十人,勉强能坐诊一半的医馆,但他们还没有独立看病的能力。

    蒋晟阳道:“排名以病症的严重程度和病人数量为主,但为了避免有人急功近利,下官觉得还要加一条,若是治疗出错,会降低排名,若是闹出人命,直接取消比赛资格,同时要为此事负责。”

    是药三分毒,若是配错药,很可能会治死人。

    多出这条规定,就是让他们知道,官府不会为他们背书。

    这样便会让大夫看病时谨慎些。

    云煦泽颔首:“依晟阳所言,再加一条,遇到治不了的病人可以放弃,不会影响排名。”

    这一条同样是为了保险一些。

    他的本意是造福百姓,并不想好心办坏事。

    商议完神医比赛的事,蒋晟阳说到新建成的高平书院,道:“王爷,朝廷派来的山长和先生已经在路上,到时候需不需要到门口迎接?”

    云煦泽道:“自是需要,到时候由你带领各家族到城门口迎接。”

    随着永昭帝一声令下,大康各郡都建起了书院,山长和教书先生都来自洛京,可见洛京的人才之多。

    云煦泽当初为了凑够高平联合学院的先生,只能给永昭帝写信求助,但如今大康各郡那么多先生都来自洛京,永昭帝几个月就把人安排好。

    这或许就是盛世,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蒋晟阳道:“下官听说书院的山长是女郎?”

    云煦泽点头:“不错。”

    高平书院的山长定下后,祝昌言就给云煦泽写了信,云煦泽早就知道山长是女郎。

    而且这人还和云煦泽有些渊源。

    云煦泽道:“此人出身洛京钱家,是钱家嫡女,大司农嫡女杨娘子是她弟妹,本王在洛京时,被父皇安排邀请五个女郎入太学,杨娘子便是其中一个。”

    据祝昌言所说,钱娘子能担任山长,除了她有真才实学外,也有杨家在背后出力。

    对方选择了高平书院,显然和云煦泽有关。

    蒋晟阳笑了:“如此一来,高平书院想必能和官府通力合作。”

    有云煦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云煦泽道:“虽然书院山长归官府管辖,但书院毕竟是读书的地方,你提醒窦林鑫,莫要过多插手书院的事。”

    蒋晟阳点头:“窦郡丞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如今高平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神医比赛,郡衙的人张贴好告示刚离开,便有一窝蜂的人挤在告示前。

    自从设立蒙学后,高平的识字率大大提高,如今看告示已经不需要让人读出来,但众人议论的热情依旧高涨。

    “七月初三开始?那没剩几天了,为期半个月?太好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着也能轮到我吧?”

    “那可不一定,这次来了很多人,连村里都有人去借住。”

    “不收诊金?王爷果真仁爱,一如既往地体恤百姓。”

    “我去,治好一个病人就能得一钱赏银,那十个人就是一两银子,哪怕排名不高,只是拿赏银也发财了。”

    “王府当真是财大气粗,怪不得不收诊金,这赏银已经是诊金了。”

    “哪个大夫看病敢要一钱诊金?王爷这是白给那些大夫送银子呢,怪不得都说王爷看重谁,谁就会发财,之前是工匠,现在轮到大夫了。”

    “不过官府建的医馆在哪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知道,官府在我们村建了一座院子,但一直没说有什么用,前几日才挂上牌匾,我们才知道那是医馆。”

    “这么说,官府早就有举办神医比赛的打算?”

    “肯定是的,官府怎么可能做没准备的事,可能提前一年就决定了。”

    百姓们围着告示不停讨论,甚至有些病人还约定到时候一起去医馆排队。

    比起百姓看热闹的心情,参赛的大夫们心情就是跌宕起伏了。

    看到初赛要看半个月的病人,很可能从早看到晚,他们忍不住皱了眉头,都能想象到会有多忙碌。

    但看到每治好一个病人就给一钱赏银,他们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开始计算以自己的能力能得到多少赏银。

    发了!

    这次高平没有白来。

    哪怕排名垫底,他们接下来半个月也能赚到过往几个月的钱。

    没有白奔波一场。

    甚至有些大夫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正在想办法多接诊些病人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初二,这一日,一百多位大夫齐聚郡衙,他们面前放着一个木箱,里面放了一百二十个纸条,上面写着各个医馆的名字,他们抽中哪个就去哪个医馆坐诊。

    这次抽签仪式由窦林鑫亲自主持,大夫们根本不敢多说,一个个乖乖抽签,不过片刻功夫,便完成了抽签,每个人都有了去处。

    窦林鑫道:“码头现在正停着船,要去南夷岛的人现在就可以坐船去南夷岛,记得带好你们的行李,医馆都有住处,你们这半个月就住在医馆,每日饭食也有人负责。这半个月你们只需要完成一件事,那就是看病。”

    “诺。”

    大夫们陆陆续续离开了郡衙,先回住处拿行李,尤其是看病需要的东西必须带上,随后各人前往自己需要坐诊的医馆,等着明日比赛开始。

    茶楼饭馆也在热烈讨论神医比赛的事。

    反倒是七月二十要举办的诗会被众人忽略了,只有一些才俊关注这件事,更多的人都在关注神医比赛。

    在这种讨论声中,突然多了一些指向性的议论。

    高平某饭馆

    一同用饭的两个人就在讨论神医比赛的事。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吴大夫坐诊的是徐村医馆,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那里排队,吴大夫的医术在我们郁仓郡可是出了名的,之前因为诊金太贵,我们看不起病,这会儿是难得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我阿娘的腿一直疼,吃了很多药也不好,这次正好让吴大夫看看。”

    “明天一早去会不会有些晚,要不我们今晚就去排队?”

    “也行,反正现在天不冷,在外面待一晚也无事,只是我阿娘年迈,怕是受不了,得找个村民家借住一宿。”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问道:“两位郎君,敢问吴大夫是何人?”

    两人倒也没藏私,道:“我们都是郁仓郡人,吴大夫是郁仓郡有名的大夫,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我们郡的那些富户都特意找他看病。”

    “一个月前,有个猎户上山打猎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去别的医馆都说没救,最后还是吴大夫给救活的。”

    “还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吴大夫的光荣事迹说出来,饭馆里的百姓听到,眼睛变得明亮。

    “吴大夫这么厉害?我阿爷昨日摔了一跤,腿好像摔出了毛病,明日我得带着阿爷去找吴大夫看看。”

    “吴大夫在哪个医馆?”

    “好像是徐村医馆。”

    “徐村啊,那太巧了,我们村离徐村不远,就几步路的事。”

    那两人见饭馆内的人注意力都放在吴大夫身上,他们对视一眼,快速吃完桌上的饭菜,离开了饭馆,重新找了个茶楼,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这种事发生在高平各个茶楼饭馆,不同的是他们夸赞的大夫来自陵州各个郡城。

    次日,七月初三

    高平和南夷岛的各个医馆,一大早就开了门,为了让大夫安心看病,官府还给他们配了杂役。

    这些杂役可不是一般的杂役,他们提前两个月接受培训,要记住每样药材放的位置,还要练习抓药包药的熟练度。

    说白了,这些杂役并非专门为神医比赛准备,他们今后就会在医馆干活,负责协助大夫抓药。

    他们还在学习辨认药材,但这一点就慢很多,需要长久的学习,只有不断积累经验才能进步。

    医馆大门刚一打开,门外等待许久的病人就进入小院,每个医馆都有郡兵护卫,没人敢乱来,全都老老实实地排队进入。

    随着时间流逝,有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有的医馆人满为患,大夫连用饭的时间都没有,看完一个病人,下一个病人就进来了。

    想到这些人都是钱,大夫们倒没有不耐,很是热情地面对每一个病人。

    但有的医馆人很少,一上午也就接待了三五个病人,大夫闲得只能看医术打发时间,但他们心里烦躁,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大量银子,根本看不进去医术

    高平,谨王府

    蒋晟阳来汇报这件事时,云煦泽正好在和章丰钊下棋。

    云煦泽挑眉:“调查了吗?”

    蒋晟阳道:“已经调查过,昨日高平和南夷岛突然多了很多言论,皆是对某些大夫医术高超的夸赞,今日人满为患的医馆坐诊大夫就是他们,而那些人少的医馆是因为靠近那些医馆,所以被抢走了病人。”

    一般来说,病人看病都会就近选择医馆,但现在知道某位大夫医术好,反正都不收诊金,当然要选择医术好的大夫,总不能白白浪费药钱。

    云煦泽无语了:“心眼还挺多。”

    章丰钊笑了:“都看中了王爷给的赏银。”

    云煦泽问蒋晟阳:“他们的医术当真那么好?”

    他不反对宣传自己,但反对虚假宣传。

    蒋晟阳都忍不住吐槽:“有三成真就不错了。比如一些人夸的那个吴大夫,说什么有个猎户流了很多血,其他大夫都看不好。实际上那个猎户只是不小心被蛇咬了,就两个小伤口,压根没流多少血,猎户害怕是毒蛇,才去了吴大夫医馆,吴大夫发现不是毒蛇,猎户连药都没买就走了。”

    被那些人一夸大,那猎户就跟要死了似的。

    云煦泽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虚假宣传。

    “派人仔细调查,把他们夸大的地方都查出来。然后张贴告示通告百姓。”

    蒋晟阳道:“不做出处罚吗?”

    云煦泽想了想道:“他们今日的赏银扣掉。”

    这群大夫毕竟有些本事,看看小病还是可以的。

    只要告示一出,他们那儿的病人就会减少,这群人肯定进不了复赛,但能帮着治疗一些病人也是好的。

    这也是因为手中大夫太少,要不然云煦泽不可能处罚那么轻。

    蒋晟阳领命离开。

    想要把那几人调查清楚,得费不少功夫,还好他们都是陵州人,容易调查一些。

    云煦泽摇头道:“这才第一天,就有人出幺蛾子。宣传自己没有错,偏偏一个个都把自己宣传成神医,愚蠢至极。”

    百姓们对这些大夫都不了解,他们其实只要如实宣传,让百姓们对他们有些印象就够了。

    人在看病时,会下意识选择熟悉一些的大夫,哪怕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

    但那些人生怕吸引不到病人,一个个夸大其词,最终只能自食恶果。

    章丰钊道:“王爷不就是在找神医吗?”

    云煦泽道:“先生这般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本王的目的。”

    他只是为了替医馆招揽大夫,陵州再出名的大夫也达不到神医的地步,要不然早就出名了,他特意在神医面前加上陵州二字,也是为了增加限制。

    章丰钊笑道:“王爷总是能想到奇妙的办法。”

    云煦泽没有接话,只是道:“诗会的事,还是要麻烦先生。”

    虽然热度都被神医比赛抢了,但那只是民间的热度,实际上来参加诗会的人并不比上一次少,还多了很多外郡人。

    据云煦泽所知,巴州和泰州都有才俊来,第一次诗会也就只有周北驰不是陵州人,由此可见诗会的影响力夸大了。

    也不知道是冲着云煦泽来的,还是冲着章丰钊来的。

    不过云煦泽不打算去看这次诗会,若是有人冲着云煦泽来,他们怕是要失望了。

    如今的云煦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渴求人才的谨王。

    也不能说他不再看重人才,只是他已经不需要借助诗会来寻找人才。

    章丰钊道:“老夫闲来无事,就当解闷了。”

    那些人的水平和章丰钊相差甚远,确实只能用来解闷。

    “安州那边怎么样了?”

    云煦泽道:“可以确定上次的探子确实是胡人派来的,他们之前被安州军打残,短时间内无法再入侵大康,但他们不想坐视大康变强,就想让大康陷入内乱。”

    “据郑家招供,在建国之初,郑家嫡系贪生怕死,投奔了胡人,这数十年来,在胡人建立了另一个郑家,已经成了胡人的走狗,之前来到高平的那些探子其实就是另一个郑家培养的死士。”

    “宣威郑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去年他们被另一个郑家找上门,他们本是同源,知道很多郑家内部的阴私,再加上嫡系投奔了胡人,他们担心朝廷会因此怀疑他们,为了让胡人保守秘密,宣威郑家就被胡人要挟着为他们打开关卡,放那群探子进了大康。”

    “按照胡人和宣威郑家的约定,如果陵越人答应他们的要求,今后就由宣威郑家给陵越人提供粮食和兵甲。”

    云煦泽忍不住冷笑:“胡人想得挺美,想空手套白狼。”

    章丰钊皱眉:“宣威郑家就这么甘心被胡人利用?”

    云煦泽道:“按照他们所说,他们是在和胡人虚与委蛇,根本没想帮他们完成谋划,他们本想找到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然后再主动和朝廷坦白。”

    这只是郑家的一面之词,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毕竟郑家已经被抄家了。

    云煦泽继续道:“另外,安州各郡都查到和胡人做生意的人,他们皆是小家族之人,安州世家并没有参与其中,但通过这次查账,有不少世家被查到偷税漏税,以及强买强卖之事,被气头上的父皇怒斥一番,还罢免了几个秩俸六百石的官员。”

    “除此之外,通过顺藤摸瓜,还查到很多内郡和胡人做生意的家族,但依旧是小家族,被其中巨大的利益所吸引,才敢铤而走险与虎谋皮。”

    “父皇已经下令,凡是和胡人做生意的家族全部抄家流放,任何人不能求情。”

    虽然查到的世家只有郑家,但这件事已经在大康上下引起了动荡,因为被查到和胡人做生意的小家族实在太多了,涉及到二三十个郡。

    那些小家族所在郡的郡守都被永昭帝训斥,三年一次的考功必然是下等的,其实他们多少有些冤枉,因为那些小家族和胡人交易在这两年已经停了,那些事情都发生在他们上任之前。

    但永昭帝盛怒之下,没人敢替他们求情。

    当然,他们的那些前任也落不到好,丞相府正在调查有哪些人在那些郡担任过郡守,到时候会一一处置。

    如此一来,受到波及的官员多达百人,这已经是永昭帝登基以来少有的大地震,这段时间朝廷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每日都有信使在洛京和各郡之间来回,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马。

    章丰钊感叹:“利益动人心,竟能让他们不惜与虎谋皮。”

    云煦泽多少明白他们的心思,道:“或许是因为做这种事的人太多,便让他们觉得没什么。”

    法不治众嘛!

    只可惜他们错估了永昭帝的脾气。

    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百姓死在胡人的铁骑下,不知有多少将士为了抵御胡人战死沙场,若是不严惩那些和胡人做生意,吃里扒外的人,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想到这儿,云煦泽觉得陵越人和胡人还是有区别的。

    陵越人毕竟和大康没有深仇大恨。

    若是大康有朝一日要收服胡人,让胡人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大康的土地上,安州百姓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最起码不会愿意让胡人享受和大康百姓一样的身份地位。

    国仇家恨岂是那么容易遗忘的!

    因为云煦泽下了命令,王府派出数十名亲兵调查在民间声名鹊起的大夫,仅一日功夫就把他们的生平经历调查得清清楚楚。

    郡衙连夜写好了上百份告示,在第二天一早张贴在各个城门口。

    甚至还贴在了每个医馆的门口。

    这就是杀人诛心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天才出的主意。

    徐村医馆

    有人天还没亮就在医馆外排队,看到衙役过来张贴告示,连忙凑过来查看。

    只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就变了,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变成被人欺骗的愤怒。

    正在这时,医馆的大门打开,杂役打着哈欠说道:“排好队,一刻钟后开始进人。”

    本就在气头上的百姓炸了,一窝蜂跑进医馆,把刚穿好衣服打算坐诊的吴大夫围住暴打一顿。

    “呸!竟然敢骗老子,老子打死你。”

    “什么狗屁的名医,只是被蛇咬都敢造谣成将死的病人,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大家伙一起上,打死这个骗人的庸医!”

    吴大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围着打,他连忙呼救:“救命!救命!”

    医馆的郡兵冷眼看着,等感觉差不多了。才出声道:“够了!你们还看不看病?”

    郡兵还是有威慑力的,百姓们纷纷停了下来。

    “不能因为这家伙耽误看病,我们赶快去其他医馆排队。”

    听到这话,很多怒火上头的人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看病的,顾不得再打人泄愤,连忙跑去其他医馆。

    只留下吴大夫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行凶的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