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表姐妹见了彼此，都有些恍然，不约而同回想起上次分别闹得不欢而散，面上都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寒暄，就彼此点点头。柳兰京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笑着挥挥手说道：“徐小姐，真巧，我今天刚和你丈夫吃过饭。”
苏妙露进屋，说道：“爸，妈，我回来拿一点衣服。”
苏父从沙发上起身，问道：“这位先生是？”他莫名有些慌，觉得事情又在脱出他掌控，朝不可预知处发展。
柳兰京笑眯眯道：“阿姨叔叔好，我叫柳兰京，这是我的名片，这位徐小姐应该认识我，倒不如让她介绍更方便点。徐小姐还记得我吗？”
徐蓉蓉回以假笑，勉强道：“这位柳先生家里住徐汇的新鸿基徐汇名仕苑小区，他是家里的老二，之前在国外，最近好像回国工作了。”话说到这地步，苏家父母已经脸色大变，只差握着他的手说失敬，失敬。
柳兰京双手插兜，微微一笑道：“并不是回国工作了，我是特意回来见一下苏小姐。我们在交往了，之前她陪我去加拿大探亲了。听说苏先生有点事情误会了，所以我特意过来解释一下，再陪她拿点东西。”
苏母这才反应过来，问道：“拿东西，你们是要出去吗？”
苏妙露避开母亲眼神，点点头，说道：“我接下来要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
苏父急急插出一句话，问道：“你们是准备同居了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苏小姐会搬去我在浦东的房子，一会儿她把具体地址给你们。”柳兰京双手插兜，仍旧带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很不把这当一回事。
苏父继续道：“你们现在到底算什么情况，准备结婚吗？”
柳兰京道：“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可能以后也不会结婚。”
“那你就是单纯准备玩玩她吗？”
柳兰京眨眨眼做无辜状，说道：“我想在结婚和玩弄两个极端情况之间，还有很多其他可能的。她是个成年人，对自己的事有判断力。”
苏父沉下脸，说道：“那我就直截了当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但看你这样子应该和我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我也不清楚你看上露露什么，但你要是动了什么歪心思，说实话，我们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确实是这样。但我现在也不可能对你们保证什么。”
“现在有钱人玩女人的手段多的是，你到时候玩腻她，屁股一拍转身结婚了，她就完了。你们要是同居了，闹出事情来，又不在一起，以后她怎么办，还怎么嫁人啊？”
柳兰京笑笑，说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小姐自有决断。而且就算我们以后分手了，她的下一任男友因为这种事看不起她，那就说明这个男人不行，档次太低，本来也就不合适。我也确实弄不懂你们急着把她往低看，是什么意思，好像她找个有人样的男人凑合一下就能结婚了。”
“对我爸妈说话客气点。”苏妙露猫在后面捏他肩膀。
柳兰京吃痛，扭头对她抱怨道：“那你也对我客气点。我对我自己的爸妈，这番话也是照样说的，今天已经很客气了。”他耸耸肩，轻快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我觉得应该改一改，天下到处有不是的父母，只要因为当了父母，有错也不想认。”
苏父听出他的指桑骂槐，脸上很是挂不住。他原本是个处处赔小心的人，忍气吞声惯了，这次突然间发了一通火，便不想收敛了。他冷冰冰道：“你这种颠三倒四，说话没轻没重的性格，我怎么放心你和我女儿在一起。”
柳兰京一挑眉，仍是微笑道：“刻薄，我倒是认了，不过我有个优点，不管多生气，都不会动手打人。在外受了气，回家打老婆孩子这个优良传统，我还没继承到。”
苏父哑口无言，嘴唇一哆嗦，颓然倒在椅子上。苏妙露急忙上前安抚道：“爸，我知道我不成熟的地方有很多，但这次我是想清楚了，我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钱，也并不是为了结婚，就是单纯想在一起。至于以后的事，不管怎么样我都有准备了。”
苏父摆摆手，扭过头不愿理她。苏母冲回房间，拿了一叠钱，塞到苏妙露手里，嘱咐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找妈妈要。不管他有没有钱，出门在外你还是要自力更生，早点找个工作，有事要和我说。”
柳兰京抱着肩撇嘴，无可奈何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至于把她吃了，就是在一起住一段时间，不至于搞得像是再不见面吧。同居是件很小的事情啊。”
徐蓉蓉呛他，冷笑道：“主要是对你不放心，你就算做什么事情对不起她，我们也没办法追究你。你以前不是还让你女友打胎了吗，谁知道你有多出格。”
柳兰京失笑道：“谁和你说的这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会是王雅梦吧。”他垂下眼，面上掠过片刻黯然，他的癫痫会遗传，按理不能有孩子，所以他格外小心着避孕。人生就是这么滑稽，他格外喜欢孩子，却不能有。柳子桐有了孩子，却又不放在心上。
徐蓉蓉点头，“你怎么知道？”
柳兰京眯起眼冷笑道：“我和她的故事可多着呢，能说好久。下次有机会再聊吧。”他撂下这句话，就拉着苏妙露一起走了，徐蓉蓉这才想起忘了追问潘世杰的事，却也无从开口了。
门一关上，苏父就在椅子上长吁短叹道：“你看看那个男的像什么样子，再有钱又怎么样，跟个混混一样，颠三倒四，没大没小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打她难道哪里打错了。”
不等苏母应话，徐蓉蓉就说道：“我觉得她这样挺好的。男人嘛，都差不多，一样靠不住，倒不如找个有钱又好看的。”她顿了顿，忽然问道：“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打了她？”
苏家父母见无法再隐瞒，便把苏妙露离家出走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按往常，表姐遭殃，徐蓉蓉应该是幸灾乐祸多一些。可如今，她也提不起这个兴致来。她的烦心事只多不少。
她失业不过几天，可潘世杰对她的态度已经是天翻地覆，连着几天都是彻夜不归，也不见解释。昨晚他说加班，并不回家吃晚饭，她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只娇滴滴道：“伊森啊，他现在不在，一会儿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徐蓉蓉的满腔怒气，忍到十点半，潘世杰回来后尽数发作，劈头盖脸质问道：“为什么你的电话是个女的接的？”
潘世杰不耐烦道：“女人有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不是男的就是女的，我又不是没有女同事。我人不在，去拿外卖了，她给我接个电话很正常，都以为像你这么闲啊。别疑神疑鬼的，我很累了。”
徐蓉蓉质问道：“你的手机她怎么能用？没有锁屏吗？”
“我的密码就是生日啊，稍微熟一点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是你不关心我。”潘世杰推开她，径直往床上倒，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我累了，你别来烦我。有这个时间，想想明天做什么菜吃。”
徐蓉蓉坐在床边，没有开灯，窗帘缝隙里隐隐约约透出几缕外面的光。潘世杰已经睡着了，轻轻打起了鼾。她则默默地流着泪，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吵醒了他，又是一阵吵。她在外面摆出有恃无恐的底气，回到家里却是心虚。她结婚之前就想离婚了，但没有人站在她这里。
要说后悔，她在婚礼上就后悔了。苏妙露一闹场，徐蓉蓉见到潘世杰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顿时山崩地裂了。酒席后就哭着说不结婚了，父母急忙劝她，用冷毛巾给她擦脸，连哄带骗，总算让婚礼继续。她多少也明白，是他们家对她的婚姻是有野心的，想着靠着潘世杰，一飞冲天，朝上飞一个阶级。他们不是搭伙过日子，是搭伙往上攀。
她只能耐着性子演一个幸福新娘，但和潘世杰的蜜月也是一肚子气。她和父母抱怨，他们也只是木然地笑着，劝道：“结婚了嘛，彼此都要包容一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后来她失业了，待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和父亲抱怨。他更加不轻不重说道：“你说小潘待你不好，那你也要想想自己的问题，你家务又做不好，做饭也不好吃，他辛辛苦苦回家，看到家里这样子，是要生气的。”
徐蓉蓉委屈道：“那我也能出去工作啊。我之前工作的时候，也是要做家务的。”
父亲说道：“那你现在失业了不是更好，反正你上班也挣不了多少钱，让小潘养着也挺好。你现在不要急，等以后有了孩子就稳定了。”
她气急了，说道：“那他要是出轨怎么办？我要是想离婚怎么办？我和他过不下去了”。
父亲立刻沉下脸，让她想清楚，结婚不到一个月就离婚传出去是耻辱，而且离婚就意味着和父母划清界限，舍弃现在的婚房，私家车和每月八千的零花钱。她原本以为父亲是吓唬她的。可是现在见苏妙露挨了打，不由得把这话当真了。原来再窝囊的父亲，心里都是容不下忤逆的子女。
徐蓉蓉垂头丧气回了家，一开门，潘世杰倒是迫不及待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你见到你表姐了吗？”
徐蓉蓉横他一眼，说道：“见到了，还见到柳兰京了。他们一起回来的。”
“那我的事，你有帮忙说吗？柳兰京什么态度啊？”
徐蓉蓉原本想嘲笑他自作多情，柳兰京忙着与苏妙露浓情蜜意，完全忘了他这一号人物。可转念一想，倒不如给自己挣些功劳，让他不敢轻慢自己。她说道：“柳兰京当然还是那样子，好一顿嘲笑你，苏妙露也帮腔。你肯定得罪他了。我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是我老公，我只能低声下气给人道歉，好说歹说的他们也就说算了，反正他们嘴上是说没关系，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真的我的好贤内助，亲亲好老婆。”潘世杰捧着脸，亲了她一下，“那你说我要不要明天过去再赔礼道歉一下？”
“不用了，苏妙露和柳兰京都搬出去住了。你也见不到他们，既然他们说不当一回事，那你就让这事过去吧，也不用再强调了。反正我看他们打得火热，以后你要接近柳家，还有很多机会。再说，我以前的同学王雅梦，她好像也有人脉的，不行还能问问她。”
“那我帮我多看着点。这个大客户我还是用得到的。”潘世杰忽然想到什么，噗嗤一笑，贴在苏徐蓉蓉耳边，低声道：“你说苏妙露怎么就勾搭上了柳兰京，是不是因为是床上功夫好？就是那种，放得开的。”
徐蓉蓉敷衍着笑了笑，便回卧室去了。她虽然看不上苏妙露，可不屑于背地里编排她。拿苏妙露当个靶子，她也算是看透了潘世杰的两幅面孔。
他对人是明码标价的，有用处时就鞍前马后，伏小做低的，没用处了，就一脚踢开，为自己铺路。之前，他为了讨好妻子，自证清白，随手就让苏妙露失业了。难保以后，他不会为了哄柳兰京和苏妙露，再拿她开刀。
徐蓉蓉忧心忡忡，一时间竟不知身边有谁可依靠。忽然手机上多了条提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王雅梦联系她了，“蓉蓉，明天有空吗？一起出去玩吧，正好柳太太缺个人打牌，你来的话，我开车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