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露愣了愣，道：“嗯。哦？啊？什么！那现在怎么办啊，新郎跑了，那怎么结婚啊？”
“你先别着急，先想办法安抚着林棋这边，别让她知道这件事，实在不行锅往我身上甩。你先尽量把事情瞒住。”柳兰京听声音正烦躁着，强压着怒气在说话。
苏妙露正想问他找什么借口拖延，就见林太太朝她迎面走来。她本来想躲开，柳太太却拦住她，问道：“你是来找小柳的是吗？我还来找谭瑛的，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就没见到他的人，打他电话也不通。小柳和他挺熟的，他们是不是一起出去了。”
苏妙露顿了顿，说道：“谭瑛他，拐着柳兰京跑了。”
电话没挂断，柳兰京听到她说话，气得骂道：“苏妙露啊苏妙露，你争点气好吗？法国人都没你这么快投降啊。”
苏妙露没理睬他，直接把电话掐断。她和盘托出，倒不是迫于林太太的气势，主要是为了林棋考虑。无论谭瑛会不会回来，这婚能不能结下去，林棋都应该知情。欺上瞒下把她往洞房里一塞，和盲婚哑嫁又有什么差别。
林太太的气质很好，仪态端正，背挺得比二十岁的年轻人还直，脸上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昨天一整天，她连微笑都显得很勉强，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偶尔嗯两声。她好像对婚礼的方方面面都不算满意。柳兰京偷偷说，林太太其实是很满意的，只是在给谭瑛下马威，让他觉得林棋嫁给他是一种将就，以免他婚后得意忘形。
苏妙露就更加看不起林太太，觉得她又蠢又固执，那女儿婚后的幸福做无谓的赌气，很容易弄巧成拙。很难想象，林棋这么温和的人，竟然有如此讨厌的母亲，又或者说，正因为母亲难以取悦，林棋才不得不变得格外讨喜。
苏妙露说完，林太太就怔住了，立在原地，露出慌乱的神色，呆呆道：“那现在怎么办啊？”原来她不过是个寻常的老太太，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有指点江山的能力。
苏妙露这里兵荒马乱的。另一头，柳兰京也在车里气得火冒三丈，谭瑛倒是气定神闲，说道：“既然都到杭州来了，要不要去吃葱包桧？你昨天都没吃晚饭，估计饿了吧。”
柳兰京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吃什么葱包桧？我现在恨不得把你给烩了。”
昨天晚上，柳兰京醉意朦胧趴在床上睡，谭瑛就拿了房卡，溜进房间来，把他叫醒，随意给他披了件衣服，把他扶上车，让他在后座继续睡。清晨，柳兰京一觉醒来，已经被载到杭州了来了。谭瑛坐在驾驶座平心静气地喝豆浆，吃生煎，说自己不想结婚了，反正还没领证。
柳兰京头脑里嗡嗡作响，气得险些癫痫发作，走下车，大口深呼吸才平静下来。他把谭瑛叫下车，质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谭瑛喝了一口豆浆，说道：“你别那么紧张，我跑出来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这么想静，往月球发射嫦娥5号的时候怎么没把你带上？你想什么时候安静都可以，可是你你现在跑了算是什么事情？”
谭瑛道：“我会处理好的，我现在就是很累。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柳二。你的日子过得太顺了。你不懂像我这样的人要多大的压力，我必须要做选择，可是选择之后就要舍弃一些东西。林棋很不错，当妻子很合适，可是她太听话了，听她妈妈的话，真的结婚的话，我会很累，受两个女人的累。一年两年还好，时间长了让人厌烦。和金善宝在一起很刺激，可是刺激之后没结果的。”
柳兰京挑眉斜他，道：“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生活啊，你不要太责怪我，我就是个普通人，有时候抵挡不住诱惑，我也知道我错了。我不像你，我真的不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我是发生了才知道伤害到别人的，我也不想啊。”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发现你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聪明。谭瑛，你就是在装傻。”
“你这么说也可以，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爸爸。你是无所谓，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我不行啊，我的家庭对我给予厚望，我必须要循规蹈矩过日子的，我要顾及名声的。”
“你要是不想结婚，也没人会逼着你。你就干脆开回去，对林棋坦白说。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很不负责任的。”
谭瑛多少也带了点恼，讥嘲道：“为什么我要听你说责任？你可比我不负责任得多，女人，钱，地位，你都有了，风凉话说得真好听。之前还找同学谈恋爱，现在是越睡越年轻了，听说这个苏小姐是你妈找来的，这么关照了，你还嫌不够。”
“你什么都不懂，蠢货！你嫉妒我就直说，藏着掖着算什么事？你想和我换吗？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我被金亦元霸凌，你在和他姐姐谈恋爱。我毕业了我爸妈都不来看我，你咳嗽一声，你全家都飞来国外照顾你。你还想要什么？钱，女人，想要就要啊，有命花就花吧。过我的日子，死了都没人给你奔丧。”
谭瑛第一次见柳兰京这样大动肝火，看他面红耳赤的，倒也有些慌。可话赶话说到这地步，也不愿主动低头，就不咸不淡道：“你别生气啊，怎么急了？又不是你结婚，不要这么紧张。难不成你心虚啊？”
“什么心虚？”
谭瑛直截了当道：“林棋对你挺有好感的，你别说你不知道啊。所以你急着让她和我结婚，也是担心节外生枝，到时候我的问题变成你的问题。”
柳兰京抿着嘴，不声响，扭头叹出一口气，走到一边抽起烟来。
谭瑛走过来拍拍他，问道：“还有烟吗？给我抽一根。”柳兰京原本不想理他，可还是没崩住，就冷着脸，抽了一支烟递给他，却故意没给火。谭瑛也不在乎，穿过马路去对面的杂货铺买打火机。等他回来时，车上已经给贴了张罚单，柳兰京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抽完烟，谭瑛淡淡开口道：“那我们回去吧。”
柳兰京狐疑着瞥他一眼，不信他当真想通。他怕又生事端，便把车钥匙夺了去，自己坐在驾驶位上，拉上安全带，说道：“我来开车，你坐稳一点，可能有点快，你准备个垃圾袋，不行就吐里面。”话音未落，他已经一脚油门飙出去掉头。
苏妙露接到柳兰京电话，说已经载着谭瑛往回开，紧赶慢赶应该能赶上中午正式的结婚典礼。她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林太太，两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柳太太原本已经坐在沙发上，就着水吃降压药了，这下倒又来了精神，起身去大堂看布置情况了。
林棋还蒙在鼓里，安心在化妆间做一个新娘应有的准备。婚礼对女性来说，总是有点神圣性的。婚纱，化妆，摄影，掌声，高飞的气球，一切梦幻般的细节装点了这一天，然后积攒起这天的回忆，就能用来苦熬婚姻里长长久久的琐碎。
林太太说，林棋不必为这点小事分心。但苏妙露知道林太太有自己的盘算，并不把女儿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苏妙露是拿林棋当朋友的，自觉有义务告诉她。她直接闯进化妆间里，把发型师叫出去五分钟，直截了当道：“林棋，谭瑛跑了。”
林棋愣了愣，扭头望她，嘴角带着一丝困惑的笑意，像是听到个并不有趣的笑话，不知道该不该笑。她顿了顿，才缓过神来，喃喃道：“跑了？那就是不想结婚的意思了？他看不上我，是吧。”
苏妙露道：“这我不知道，他已经准备回来了，应该赶得上婚礼。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件事。”
林棋不声响，凝神望着镜子里。婚礼的妆画得比平日浓一些，,她平日里素净的脸上忽然多出一双大而茫然的眼睛。她倒不是很难过，反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她淡淡道：“那就这样吧，其实他也不用回来了。我也不想和他结婚。”
苏妙露不知她说的是不是气话，只沉默地站着。林太太又从外面闯进来，一见林棋脸色，就知苏妙露是来通风报信的。她强忍怒气，说得：“苏小姐，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一家人有一家的情况，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掺和在里面。”
苏妙露没回嘴，林棋倒抢先恼了，同林太太呛声道：“如果不是她告诉我，你还准备瞒我多久？谭瑛既然不想结婚，那就别结好了，他人都跑了，也不用回来了。”
“什么叫不结婚？不结婚，你以后怎么办？新郎跑了，这事情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都以为你有什么问题。还有房子都已经装修好了，车子也买了，婚礼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轻飘飘一句不结婚了，那是把人叫过来看笑话啊。”
“我本来就是个笑话，也不差这一点了。”林棋恼了，竟然猛地起身，撩起袖子，一把拽过林太太的衣领，拖到角落里。她之前说自己学生时代是个大姐大，苏妙露本以为是玩笑话，看来倒不是作伪。
她的粉底很厚，可还是气得面红耳赤起来，“你之前和谭瑛发了什么消息，真以为我不知道啊。我有心脏病不能生孩子，你竟然和谭瑛说这是假的，我不愿意生就把安全套戳破就好。你这是要我死啊！”
“这种事随便说说的，你结了婚，就算不要孩子，谭瑛也不能硬离啊。我这是为你好。”
“如果你为我好，当初就不该说你眼睛看不见了，把我骗回国。”
“骗就骗了，我是你亲妈，还做不得这种事吗？你不想想你以前多混蛋啊？”林太太一把挣开林棋，扭头到苏妙露跟前，让她细看自己的眼睛，左眼比右眼浑浊些。她哀怨道：“苏小姐，我左边的眼睛视网膜脱落了，你看得出来吧。我这只眼睛是差一点就瞎了。你既然是林棋的朋友，那就问她做了什么事啊？”
“是我推了她一把，嗑到桌角上。你是不是要把这件事说一辈子。”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一辈子记着也是应该的。我就是命苦啊，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竟然和自己的妈妈动手。”林太太一低头就落下泪来，抽抽嗒嗒诉说起为人父母的委屈来。
林棋站在一旁，咬着下唇生闷气。她原本是桀骜不驯的性格，青春期时受够了母亲的管束，不觉得她可敬，只觉得她烦人，一次争吵时情绪过激，失手把母亲推倒，让她左眼视网膜脱落。林棋为这事痛改前非，但林母还不解气，之后每每遇到林棋忤逆的境地，就把这事拖出来说，引出她的愧疚心，强要她低头。
林太太呜呜哭个不停，林棋抱着肩膀不愿服软。苏妙露夹在这对母女矛盾里，走也不能走，留也不能留，一时间倒也进退两难。
三人正僵持着，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开门，柳兰京拉着谭瑛，狼狈不堪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