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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分手还钱,天经地义

    第82章分手还钱,天经地义

    苏妙露等金善宝走后才发作,也算是给柳兰京留足了面子。柳兰京自知理亏,也就赔着小心劝她先坐下。

    “你刚才是让金善宝给你跪下了吗?”苏妙露不愿坐,只是冷着脸站在面前,像是横在他眼前的一根刺。

    “没有的事,我只是开个玩笑。”柳兰京把手背在身后,脊背上微微生出一丝凉意。他诧异自己竟然也是会害怕的。

    “你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你刚才就是故意羞辱她。你到底做了什么,才逼得她这么低声下气来求你?”

    “没什么。你这次能不要问吗?我以后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柳兰京忽然不耐烦起来,这次事发太突然,他一时间想不出个周全的借口把事情圆过去。像是在桌子边沿摆上一个玻璃杯子,一种将落未落的不安泛起来。

    若是平时,苏妙露兴许能被敷衍过去,但这次她格外坚定起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她追问道︰“不可以,你今天必须和我说实话。我已经烦透了你的借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许多事不是你需要了解的事,知道太多也对你没好处。”

    “但我要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需要知道,我到底是和怎么样一个人结婚。对我说实话,要不然就什么都别说。金善宝为什么要对你下跪?她在求你什么?你做了什么?”

    柳兰京满不在乎道︰“我让金亦元坐牢了,不过本来就是他活该,撞死了人又逃走。我只是派人把他引过去。”

    “派谁?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引过去?”

    “一个外面的女人,你也不认识,她和金亦元有私情,就是顺便帮我个忙。我会给她钱的。”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柳兰京。这件事我可以不管,你到底对你哥哥做了什么?他真的同意把孩子过继给你?”金善宝这样算不算得上因果报应,她不在乎,但是柳兰京的行事风格,让她不由得怀疑先前柳太太所言非虚。又或者她一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只是终于再不能自欺欺人下去。

    柳兰京微微把眼神别开,道︰“现在还没正式提,但他会同意的。我说过了,我借了我哥一笔钱,他自愿把孩子过继给我,我也不反对。”

    “但你妈怀疑你是故意算计你哥,你为什么会正好有钱借给你哥?你为什么要开个离岸公司却不让任何人知道?”

    “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是还是不是?”

    柳兰京冷笑道︰“是又怎么样?我可没逼着他把事情搞砸,他自己能力不行,怪不到我头上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有一些事没和他说罢了。那家公司的股票我也买了,只是我在高位出手,他烂在手里了,搞投资就是这样子的,没眼光很容易倒霉的。”

    “那是你亲哥哥啊,你算计他啊。从头到尾,你想过继柳志襄就是为了你的私心吧?你想报复你父母,你想报复你哥哥,所以你要带走这个孩子,因为他们当初也是这样让你走的。所以你着急和我结婚,其实就想让你和我带着孩子尽快离开这里,不给任何人反悔的余地。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带你走我是真心的。”柳兰京带着些讨好的意思,轻轻搭住她的手。

    “听一个骗子说真心,让我觉得害怕,柳兰京。”苏妙露一把挣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两步,斥责道︰“你真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冷酷无情、刻薄狠毒、心机深沉吗?你对谁都一样,对我也不例外。你现在算计你的亲哥哥,算计我的亲戚,以后就会算计我。”

    “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对你来说都一样,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和你结婚?因为很清楚你要和我签婚前协议,我妈之前告诉我,说你连婚前协议都拟好了,婚前财产公证,我和你离婚一分钱都拿不到。呵,你这么急着和我结婚,不就是看准我傻吗?就算和我离婚,你也只会花一点手续费。你当初叫我去温哥华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就计划好了?反正我是你妈介绍来的,和我结婚,你就能名正言顺带走你的佷子。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工具。”

    “不是,那时候我没想过我们能在一起。你是计划之外的人,我没遇到你之前,是真的不准备结婚,这样带走我佷子时也能打感情牌。但是你让我改变了计划,你忍耐一下,只要我们一走,以后会幸福。”

    “你脑子有什么毛病啊,柳兰京?你不可能让任何人幸福的,我也不会跟你走。”苏妙露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机拿给他看,停留在录音界面,“刚才的对话我都录音了,你必须立刻停手。要不然我就发给你妈妈。”

    “我这么相信你,你在这里算计我?”

    “是啊,反正你平时也是这么算计别人的。现在报应回来也正常。”

    “为什么你一定要阻止我?我只想得到我应得的。”

    “因为这不是你应得的,孩子也好,你父母的爱也好,都不是你的。你没有资格报复你的父母,伤害你的哥哥。你从头到尾只活在你自己的痛苦里,你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但是没有人有义务爱你。”

    “没有人有义务爱我?也包括你嘛?”

    “是的。”她微微有些慌,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理直气壮。

    “我明白了,原来是我不配。”柳兰京笑了,遭背叛的怒气也是冷冷的,像是北方冬天挂在屋檐下的冰锥,从他后颈里刺进去。杯子终究是摔碎了,他冷笑着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妙露面无表情道︰“不怎么样,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找你哥哥坦白所有事,另一个我直接把这录音发给你妈,她本来就在怀疑你,只差这点证据了。”

    “你威胁我的话,我们间的关系可就完了。”

    “我和你已经完了。我们分手吧。我对你失望透顶。”

    柳兰京微微一愣,缓过神来,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好像为了等这一句话,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的手抄进衣兜里,上身微微一侧斜,客客气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既然这么高尚,一定要管我家里的事,那我们先把账结一下。”

    动物在遇到威胁时会应激,人也一样,是交感神经与肾上腺素的共同作用。柳兰京冷静地意识到自己理智尽失。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威胁她,激怒她只会让事情恶化。要安抚、要哄骗、要谈判,先平复她的情绪,让她把录音删掉。但一阵铺天盖地的委屈淹没了他,完全是赌气一般,他就要苏妙露为他生气。

    “是你借我的二十万吗?我立刻还给你。”

    “你未免有些健忘了,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可不只是这些。”柳兰京从书房拿出一叠账单,还仔细地用回形针别好,递给苏妙露。她一页页翻过去,手指冷得发僵,所有账单加起来有四十多万,还不算送给她的珠宝。衣服,鞋子,包,名酒,空运来的食材,顶级的餐厅,美容院和健身房的会员卡,家里添置的大小摆设,光是几次和太太们打牌,她就输掉了两万,还有上次苏母住院的医药费,说是保险理赔,也是柳兰京自掏腰包的。

    “没事,你买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我只要现金。你可以卖二手,看看能抵多少钱,也不收你利息,你这周里面还了就好。不行的话,你把你家的房子抵押了可以。又或者,你还可以……”他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苏妙露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他,痛骂道︰“我希望你出门被车撞死。”

    柳兰京不以为意,耸耸肩,笑道︰“别那么生气啊,你既然要当好人就当到底啊。你把录音给我,我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苏妙露气得嘴唇都哆嗦,眼圈一红,哽咽道︰“我会把钱凑上的,你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记得还钱就好。你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到下周你不还钱,我就找律师上门了。”

    苏妙露气极,一个耳光伸手就要打上去,刚贴到他面颊时停住了,悬在半空,攥成拳头,又把手收回去。她忽然笑起来,冷飕飕一声像针似地一戳,又微微昂着下巴,近于怜悯道︰“柳兰京,你慌了。你其实很害怕这事会被你家人知道,因为你既想算计你哥,又想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骗取同情心。你就是个窝囊废。”

    “是嘛。”

    “别太自信了,你佷子不会和你走的。就算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会和你走的。我他妈的告诉你,从头到尾我根本就不爱你。我以为我爱你,那只是错觉,我就是可怜你。但现在看来,没人有资格可怜你。”

    “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爱呢?你是个软弱无力的人,你的爱也很软弱,你连自己的人生都一团糟,到底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说的对,没人能可怜你,你也不用人可怜,因为你就是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自以为是的人渣,你装出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样子,骗取人同情心,其实你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流泪的。”

    “无所谓,随便你怎么骂我。你先把钱还上,再放狠话也不迟。”柳兰京轻笑道︰“对了,车钥匙也还给我,不过看在旧日的感情上,我可以给你叫辆出租车送你回去。”

    “你去死吧,柳兰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你就抱着你的钱,半夜擦眼泪吧。”苏妙露怒极,把戒指脱下来丢在他面前,重重地甩上门离开。

    苏妙露走后,柳兰京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很是恍惚,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单只是站着,好像也较轻松些,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或许他本就确信苏妙露早晚会离开他。他本以为自己会哭,就像十五岁时他被母亲送出国,说好了要陪他,她却在早上悄悄离开。他醒过来,发觉心口空了一块,像新铺好床单的床,崭新又陌生的悲伤。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喘不过气了。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被抛弃,像是一张睡得太皱的床单,连悲伤都显得污浊浊。再怎么难堪,再怎么不可理喻,就算她恨他恨得要死,主动权还是在他这里。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哭着空荡的房间里找妈妈的小孩子。

    柳兰京眼眶红了红,跪在地上,从柜子底下捡起那枚订婚戒指,攥在手里。钻石的切面抵着手心,一阵钝痛,但他只是握得更紧。

    然后他去到门口,一支一支把地上的芍药捡起来,插在花瓶里。花瓣被踩得七零八落,沾着些灰印子,他轻轻一眨眼,一滴泪滴在花瓣上,露珠似地滚落下来。

    他勉强撑着墙往回走,没走回卧室,就倒在走廊上发癫痫。还好她已经走了,没看到这一幕,不然大家都难堪。这是他丧失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第83章他是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知道这个世界留给别人的路有多难走

    苏妙露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正巧父母都在。上次苏父闹出事来,声势都弱下去不少,苏母搬回来小住几天,要和他一笔笔算账,说把钱放在自己这里保管,他都没敢吭声,顶多一边埋怨着,一边买菜做饭。

    苏妙露回来时没拿行李,父母也只以为她是顺路回家看望,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正忙着为一笔套牢的股票吵架,都以为当初是对方让买的。

    苏妙露看他们这样子,也不知话从何说起。她身心俱疲,索性先去浴室洗澡。门一推开,她就愣住了,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镜子照不清脸,水龙头上有锈斑,瓷砖缝隙里发黑,下水道口还堵着一团头发。这里确实是她的家,可是在柳兰京家里住了太久,她对这种贫穷的气味已经陌生了。

    她强忍着不适,打了些洗发水往头上抹。泡沫冲到一半,水就变凉,她只能湿答答冲到门口大喊道︰“为什么淋浴器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苏母回道︰“我刚才洗手,热水器只能供一头。你等一等,就有热水了。”

    苏妙露站在马桶边上,等着冷水转热。她抱着肩膀,微微发起抖来。很勉强地洗完澡,她连浴袍都找不到,只能依旧穿着来时的衣服,对父母抱怨道︰“我们就不能换一个热水器吗?”

    苏母道︰“用了十多年了,你就凑合一下吧。你干脆去小柳家里洗澡吧,家里确实条件不太好。”

    “我和他分手了。”苏妙露闷声道,头发上的水没干,背上湿了一片。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还好好的。”苏母露出极惋惜的神色来,又有片刻惊愕,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也没什么,你想开点,他条件是不错,可是我女儿这么漂亮,总会遇到更好的。”

    “我不想听这种话。”苏妙露莫名烦躁起来,从小到大,每次母亲装模作样说不要紧,都像是暗含着一种责备。

    “你要是不舍得的话,要不过几天再和他讲和。”

    苏父打断道︰“哪有女孩子赔礼道歉的,过两天小柳冷静下来会来找你。就算不来也没什么,你还年轻,用不着一棵树上吊死,就自我调节一下。”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这段时间花了柳兰京四十多万,还是上次我给爸的二十万,还有妈住院的钱,都是他付的。现在他让我们月底前把钱还上。”

    苏母道︰“怎么会这样子?小柳看着不像是这种人,是不是有误会啊。”

    苏父追问道︰“你和他在一起没多久,怎么会花掉这么多钱?”

    “因为我虚荣,我混,所有好东西都是要花钱的,我还以为我的感情也值钱。”像是在柳兰京那头没把火发尽,苏妙露索性痛痛快快把自己也骂了一顿,“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本来就是为了赌气才找他的,我看到徐蓉蓉嫁给潘世杰就不得了的样子,我想我又不比她差,凭什么我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变成这样子都是我自己找死。”

    她哭着跑出了家门,头发还是湿的,滴着水贴在面颊上,让风一吹,脖子里凉飕飕的,人也清醒过来,发觉周围路人都在偷偷瞧她。也就抹了眼泪,漫无目的往前走。

    她穿过两条街,实在没地方去,索性找了一家快餐店坐进去。她连手机都没拿,口袋里只有十块钱,就叫了一杯可乐坐着。她又习惯性坐了对门的位子,另一边空着,原本是留给柳兰京坐的。

    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不单是为了爱情的破灭,有一种更深的痛苦在浮动。上海的第一家肯德基开在外滩2号,现在早就拆了,改成华尔道夫酒店,这样的历史说给新一代的孩子听,他们显然会觉得荒唐。可在苏妙露记忆里,肯德基曾经是一个辉煌的场所。她小时候父母要特意换一身衣服,带着她排队去吃。现在在餐桌上提起这段往事,他们也觉得恍如隔世。而她与柳兰京聊起这事时,他多少带点听故事的诧异。

    苏妙露的父母从小就爱在她面前挣面子,虽然他们家有着很富裕的亲戚,可还是极力宣扬一个小康之家应有的衣食无忧。她也曾对此深信不疑,直到姨母一家很轻易地击碎她的自尊。

    “还是全新的,不少一次都没穿过,商标还在呢。蛮灵的。”姨母拎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全是表妹不要的衣服。有时是玩具,或是从国外带来的巧克力。从小到大,但凡徐蓉蓉不要的旧东西,丢了嫌可惜,总会送到苏妙露手里,而他们家也是一定会收的。

    她逐渐意识到,父母并不他们自夸得那么厉害。他们不过是普通人,不太勤奋,不太聪明,不擅长把握时机,只安于固守一方狭小的生活。他们的女儿也理应当个普通人,二十岁时恋爱,然后结婚,生一个孩子,找个清闲的工作,下午四点下班,买菜做饭回家。当然她嫁的男人也应该是个普通人,至少不该是柳兰京这样的。

    她生活在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旧的还未完全死去,新的已经迅速诞生了。她的父母辈不在意财富,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钱完全没有发挥效力。阶级是一个禁语。可是忽然间,她长大了,一切财富的传奇都顺着网络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人与人的关系可以明码标价了。

    苏妙露本该认命,如果她没有生得这样美。小市民家庭里的漂亮女人太容易生出不安分的心,养成娇柔造作的毛病。美貌是要花钱供养的,是要化妆、保养、上美容院,远离家务操劳,和不怀好歹的上司。她的父母提供不了这个,只能提供一套连穿衣镜都放不下的房子。她又不是聪明绝顶,学不会把皮囊化作资本化上爬。父母就让她以为美貌是一种原罪,最好是及早把她嫁出去,贤妻良母是一个极稳妥的归宿。

    她和第一任男友是校园情侣,她以一种谨小慎微的态度爱他。不用他请客,不收太贵的礼物,不穿太高的鞋,坐在自行车后座兜风都快意。她是个极轻易就会泛滥同情心的人。男友家条件很一般,是单亲家庭,她便连婚房都不着急要。她一贯看不得爱人受苦。

    男友以轻蔑回报了她,私下与兄弟聊天时说道︰“她这个人蛮奇怪的,平时也不用我怎么花钱,倒贴得蛮起劲的,搞不好是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么漂亮。”

    又说道︰“好看不好看也就是一时的,真到手了挺没意思的,和老妈子一样,很烦的。主要还是带出去有面子。”

    至于他出去嫖被抓,都是后来的事了,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分手后,他绘声绘色地编起了苏妙露被包养怀孕又被迫打胎的故事,不知为何,她当好女人时一点名声都没积攒起来,不少人很轻易就信了,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乃至于她的室友,都偷偷在搜索,共用热水壶,会不会从她这里传染到脏病。

    苏妙露索性自暴自弃了。她一向清楚自己算不得聪明人。不单是读书上不如谢秋出类拔萃,为人处事也不精明。嘴硬心软,耳根子也软,又不擅长识人。她吃够了当良家妇女的苦,要换一种活法,当个玩弄男人的坏女人,也算不辜负青春美貌。

    她着实是高估自己了,天性就是食草动物,不是要学坏就能学坏,撅蹄子也学不来捕猎。有两三年的光景,一群男人前仆后继围着她,却一个比一个精明,知道从她身上得不到好处,送出去的礼物,请吃的饭都回不了本,就很默契地在背后编排起她来。

    也是,她这样张扬的性格,丰满的身材,提留着一对乳房走来走去,不是个狐貍精荡妇也说不过去。女人骂她以自证清白,男人骂她以提高身价,她没学会当个坏女人,倒担上了这虚名。

    她不得不承认,柳兰京的出现确实救她于水火。如果不是他,她已经是个钉在耻辱架上,勾引妹夫的荡妇。

    她想要逃离痛苦,逃离弄堂里的蝇营狗茍,逃离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和刺在她身后的试探的眼神,她逃到了柳兰京这边,逃到了他的江景豪宅、跑车名酒里。他穿着那身漂亮风衣,剪了个天价的头发,用一个眼神,让她确信自己注定要爱他。

    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她醒过来,发现柳兰京站在料理台边上,一地的玻璃碎片。他刚从癫痫中恢复过来,手上划了个口子,微微愣着神。她立刻为他包扎,他凝视着她,他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的健康是种罪过。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是从脚踏上地面就凌驾于生存争夺的人,但他的居高临下里一样享有着不幸,他一样需要她的爱与包容。她便不觉得自己对柳兰京是高攀,她对他有怜悯,近于母性的垂怜。因为这一层爱,她能容忍他的许多脾气,并自以为能拯救他。她觉得她的爱也是一种能力,证明她除了美貌外仍有用处。

    这实则是一种误解,是她一贯的自作多情。她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柳兰京或许需要爱,或许需要女人,需要一个时刻为他敞开的怀抱,但并不需要她。他只是随意地抽出一张牌方便打出去,她却误以为是命中注定。

    一头一尾,她实在是个丝毫无长进的人。有那么多余裕怜悯别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最该同情的人。谁都搭救不了谁,她也搭救不了自己。她只是个普通人,逃不出她的不安全感,守不住她的自尊,只能趴在快餐店的桌上哭。

    苏妙露在外面枯坐了一下午,最后是谢秋把她带回去的。苏家父母给她打了电话,她义无反顾就出来找人了。她外面隔着窗户看见苏妙露,径直走进去,并不说多余的话,只是买了两个冰激凌,递了一个过去,“喂,吃冰激凌啊。第二个半价啊。”

    苏妙露没有接,擡起头,面颊上泪痕未干。谢秋强塞到她手里,道︰“吃啊,柳兰京哪有冰激凌重要,快吃吧。”

    苏妙露勉强微笑,道︰“怎么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你看见?”

    “这就是朋友啊,反正我狼狈的时候你也见过了。回家吧,你父母很担心你,别为不值得的人流泪。”

    苏妙露没有动,只是平静地和谢秋说明前因后果,问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错在太在意他了,你一发现他的本性就立刻逃跑,不要明着和他吵架。不过现在彻底闹翻了也不是坏事,反正他也不会纠缠你了。”

    “不,我在后悔的是,我怎么会花了他这么多钱。为什么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我好讨厌我自己啊。我不是个好人,我虚荣、肤浅又轻浮。我表面装得很独立,可是暗地里还是忍不住想依靠别人。从小周围人夸我长得好看,拿我开玩笑,说我以后可以靠脸吃饭。我其实会动心,会偷偷幻想靠美貌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是这种货色。”

    “你真是个笨蛋,会这么想很正常。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脸,我都觉得自己能嫁世界首富。别太苛求自己,别太看低自己。”

    “不要安慰我了。”

    谢秋正色道︰“我没有安慰你,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这么多人,柳兰京偏偏爱上你,一半是缘分,一半是你值得爱。你别自暴自弃了,你确实有缺点,但远远不像是你说的这么严重。不管柳兰京这狗东西和你说了什么,别管他。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去见他,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来找你,你们相爱过,爱是存在的。你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你因为爱牺牲了自己的独立性。”

    “至于钱的事,你不用太怪自己。本来就是柳兰京挖个坑给你跳,要不然他一早就能说房子是给你的。他就是用好东西引诱你,想着你花了他的钱,就离不开他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苏妙露苦笑道︰“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反正你们分手了,我就直接说了,柳兰京就是个王八蛋。他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他要真是这么倒霉,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身价了。他是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所以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留给女人的路有多难走。他自以为是得很,就是个感情黑洞,吸着周围人的光和热,自己还是冷冰冰的。”

    “也别说得这么过分,都是有原因的。”

    “余情未了呢?”谢秋耸耸肩道︰“你如果真的想和他撇清的话,就应该把录音给他。他也会放你走。或者你干脆破罐破摔,直接发给他爸妈,让他们来处理。”

    “我还想给他一个机会。”苏妙露顿一顿,问道︰“我是不是很傻。”

    “傻透了,没救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继续生活下去就好,先去找个工作,养活自己。我知道过回以前的生活很难,但你别无选择了。如果柳兰京真的问你要钱的话,你别担心。我去和他谈,你手上是有他把柄的,他也不敢真和你撕破脸。”

    光是说这几分钟的工夫里,谢秋已经想出好几条对策,就算是闹上法庭她也不担心,大不了按照施惠关系来处理。不过她也没办法这么和苏妙露说,她看着整个都在打飘,倒不单是钱的事,而是彻头彻尾怀疑起自己了。谢秋没想到谈恋爱能谈到这种翻江倒海的地步,也不知从何安慰,便先行把她送回了家。

    苏妙露回到家里,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像是小时候考砸了,包里放着要签字的试卷,不敢进屋。可苏母似乎听到了她踱步的声音,一开门,急忙把她拉进屋,道︰“你爸爸今天烧了蛮多你欢喜的小菜,先吃饭啊。”

    餐桌上,苏母宣布要搬回家来住,她明面上说是怕丈夫再闹出事来,苏妙露却明白是为了照顾自己。她的社区裁缝店近日来做得风生水起,贸然搬走就要少了许多联系。

    苏父安慰道︰“你不要哭了,哭到眼楮都坏掉了。其实六十多万也不算多,拼拼凑凑还是能拿出来的,实在不行就把那套小房子便宜点卖掉……”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喝汤。”苏母在后面朝他使眼色,又托着苏妙露的手,柔声道︰“我给了做了一件衣服,你一会儿试试看,领子上有个花边的,是王阿姨送我的手工蕾丝,蛮好看的。”

    晚饭后苏妙露去试了衣服,这是一件丝绒的长裙子,领口镶着蕾丝花边。单说款式,似乎是老气了些,但做工很好,一针一针缝得仔细。

    苏妙露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每次她在表妹那里受了气,回到家里来哭,父母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做派。他们似乎从不能理解她的眼泪为何而流,但依旧用一种笨拙的手段擦拭她的悲伤。他们的体贴像一个洗得发白的旧手绢,用来拭泪是很软和的,却总让她心里一阵发酸。

    究竟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家人?好像了解和谅解总不能同时落在同一人身上。她和柳兰京争吵时说出那样刺耳的话,她回想起来也是一颤,他们了解彼此到这种程度,却只是为了痛苦预备着。

    为什么他们如此擅长把凝视化作敌视,只为了让爱意燃烧成火?为什么他们如此擅长把爱化作利剑,只为了刺中彼此的要害?

    她那天走后担心柳兰京会发病,可转念一想还是没有停留。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倒也没必要再高估他的真心了。

    “挺好看的,等到了秋天可以穿,现在还有些厚。”苏妙露去照镜子,卧室的穿衣镜还是拉不开门,她只能踩着椅子去洗手间照镜子。家里的镜子不比柳兰京家,沾着一块一块水渍。她仔细着用一块干布擦干净了。

    她对着镜子强撑出一个笑脸,心头松了松。这里到底是她的家,再怎么寒酸落魄,也终究是一扇对她敞开的门。

    那天晚上,她在久违地床上睡得很熟。第二天一醒来,就四处去投简历。柳兰京的电话没有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