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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表妹,我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哥啊

    苏妙露一直觉得时间不是均匀着过的。读书时看教室里的钟,一分一秒都很难熬。放了假,两个月的光景一眨眼就过去了。她和柳兰京相处,不过也就一百天,却是把一天掰成许多天过。可到了南京,一不留神,又过了三个多月,眼看倒要过年了。

    她入职的是一家外贸公司,规模不算大,职责划分也不算清晰。她原本做的是文员的工作,后来因为会一些数据分析,就兼管市场部门的一些事,一个月多加一千五百块,倒还是托了柳兰京的福。

    公司里男多女少,她又是单身的年轻美女,刚一入职,就很自然收到殷勤的攻势。但她都是客客气气婉拒了。后来因为她是上海人过来,手上又隐约留下当初戴订婚戒的印子,公司里就流出传言,说她是离婚后过来排解伤心的。原本围着她的人顿时散了不少,她也乐得如此,不再多做解释。

    只有一位在销售部的追求者依旧毫不气馁。此人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对古典乐倒是很了解,总是追着苏妙露科普些乐理常识。她听得烦了,索性反问道︰“你和我聊聊,肖邦的第二钢协第二乐章,有人一直弹给我听了。”

    “那他是对你有意思啊。这个曲子是讲爱情的,肖邦不是钢琴诗人嘛,这就是情诗。不过这首曲子难度很高,弹得不好就很难听。”他误以为她是对古典乐有兴趣,便问道︰“我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听听。”

    苏妙露笑道︰“不麻烦了,我左边耳朵是聋的。”

    饶是如此,这人还是每天持之以恒地给苏妙露送早餐。她不免有些尴尬,担心同事瞎起哄,情况坏起来,又弄得像过去一样,让她在公司里待不下去,索性就很正式地拒绝了他。

    对方道︰“你拒绝你的的,我追我的,反正我也不吃亏。要是你哪天同意,我就赚了。”

    “那我直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因为感动也好,同情也好,都是长久不了的。你不信就算了。”

    苏妙露索性就随着他去了,细细留心着周遭,发现自己的风评也没有变得多坏。她发现确实有些事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原先总想着别人靠爱搭救她,所以看着是很好下手的一个人。现在不抱任何希望了,还不如自己搭救自己,反倒美得让人敬而远之了。

    她在公司旁边租了一套房子住,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合租。平时配合着做家务,对方洗衣服,她拖地,相处倒也算融洽。

    她的室友姓张,四川人,临近过年了预备要回去,早早地准备起行李,大包小包理了三个箱子,一面羡慕道︰“你回上海是不是只要搭高铁就可以了?那还挺方便的。”

    苏妙露道︰“我不一定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和爸爸妈妈吵架了?”

    “没有,就是觉得在外面比较自由,活得更像我自己。”她这话听着像是托辞,但也不是假话。只是更深层的原因,她一时也解释不清。要说她父母爱她,那自然是爱的。柳兰京的话,也是算得上爱的,至少他从来不愿承认。他最后的话说得并不错,她是个本性软弱的人,所以才要用泼辣的外表虚张声势。一旦卷入爱的漩涡里,她又没办法独善其身了。

    这天中午,苏妙露为了避开那位追求者献殷勤,特意提早十分钟吃午饭,还特意选了一家偏僻的馆子,比往常多坐了二十分钟才回去。她刚一回来,有个同事就在门口对她捎了一嘴道︰“小苏,你总算回来了,你表哥等你好久了,我让他去你座位上先坐着。”

    “我表哥?哪个啊?”苏妙露一愣,就算是堂表不分,她也只有一个堂弟。

    “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腿还受伤了,拄着拐杖来的。”

    话说到这地步,苏妙露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待当真见到了,又是一重刺激。她有许多次幻想过他们重逢,乃至于在路上看到相似的背影,都会心口一缩。她本以为会是个更郑重、更严肃的场合,就像他们初次见面,在包厢里的四目相对。可原来是一件很随意的事,柳兰京就坐在她桌上,把玩桌上的一个水晶摆件,歪着头,冲她笑了笑。

    “表妹啊,给我倒杯水好不好,难得我过来一趟,水都没有喝。”柳兰京一副天经地义的做派,把戏演得很逼真,苏妙露咬牙切齿着给他倒水,端回来时压低声音道︰“表哥,小心喝,别烫死你。”

    柳兰京笑着接过去。他的坐姿和过去比变了不少,微微朝一侧斜,左手边的拐杖换了根新的,细长的木质杖体,银质雕花柄饰,看着是个古董货。可惜再漂亮也是残疾人的道具,她的眼神落在上面,就忍不住刺痛。

    苏妙露道︰“你到底过来做什么啊?”

    柳兰京理直气壮道︰“露露啊,你还有没有公休啊,稍微请一天假回上海吧,你家里人病了在医院,就想见你一面。”

    “我哪个亲戚啊?”苏妙露不耐烦,懒得听他信口胡说。

    “王雅梦啊。她特意说了想见你,让我过来找你。”午休快结束了,先前的同事已经坐回工位上旁听了,柳兰京故意转向她,问道︰“我的嫂子,应该是她的什么关系啊?”

    “应该也叫嫂子的。”

    柳兰京道︰“是啊,回去看看你嫂子吧。你也是知道她的病的。”

    苏妙露不响,思索这话有几分可信。她和王雅梦不算太熟,中间又隔了徐蓉蓉这一层,没必要特意叫来她见面。可如果不是为了这事,柳兰京也不必亲自过来找她。毕竟他们已经有一百天多天没见面了,几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样长。

    “我们到外面去说吧。”苏妙露侧身让开些路,方便柳兰京的拐杖撑在地上站起身。

    柳兰京踉跄了一下,苏妙露忍不住去搀他。他反倒不愿意让她扶,稳稳当当地拄着拐杖,走到她前面去了,“表妹啊,你也不要小看你表哥,走这点路还是没问题。”

    他们一并下楼去,穿过两条马路,柳兰京的车停在停车场里,有个没见过面的司机侯在里面,一见柳兰京走近,立刻起身给他开门。她这才发现他是穿着件毛衣来见她,把西装和领带都脱在车里,应该是怕外人觉得他过于隆重,继而猜出些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多疑又谨慎。

    柳兰京道︰“我来南京谈生意,昨天刚结束,今天就有空来找你。”他这么说,像刻意指出不是特意来见她的,有种避嫌的味道。

    苏妙露道︰“王雅梦她……”

    “确实情况不太好,接下来要去美国尝试新疗法,其实就是保守治疗没效果了。”

    “那她和你哥哥?”

    “没有在一起,双方的家长都没意见,但是他们都觉得没感情了,索性不要勉强了。她照顾了我哥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治疗的费用,我们家也出一部分。”

    苏妙露点点头,觉得他们分开这么久,默契反而见长,又或者柳兰京一直都能猜到她的想法,只是以前故意不说。他递给她一个纸袋子道︰“我从你家给你拿了一件衣服,你先穿上吧。这几天上海一直下雨,体感上反而比南京要冷。”

    苏妙露随口道︰“干嘛还特地去拿?直接买一件就好了?”

    柳兰京苦笑道︰“我怕我买的你不敢收,或者执意要付钱给我。”

    “你这话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了。怎么搞得像是我错了一样。”

    “我最擅长卖可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柳兰京耸耸肩,笑了。这么一笑,终于有些他过去的样子,但终究是变了许多,不单是头发梳得整齐,还换了一声更正式的衣服。他身上那股尖锐决绝的少年意气淡了,算是变得成熟了,说不清是好是坏,就好像他们相遇是那个轰轰烈烈的夏天终究是过去了,秋天的风里有一丝清爽的凉意。

    他们是坐高铁回去的,车送到车站。苏妙露有些好奇司机要怎么回去,不过这是个傻问题,她就没有问出口。

    一路上,柳兰京不是坐在窗边看风景,就是看手边的书。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下了高铁,又有车来接,直接开往医院。

    见到王雅梦,苏妙露倒吸一口凉气,她算得上是面目全非了。王雅梦这样精巧的小脸,经不起胖,可她却实在浮肿得厉害,脸像是一个白面馒头泡发在粥里,头发也稀疏了许多。好在精神很不错,穿着一件粉色的针织衫躺在床上。她还微笑着点头致意,道︰“苏小姐好,也是好久不见了。难为你从南京跑来一趟,实在是我想再见一面。”

    王雅梦的继母还守在边上,很熟练地端着一个保温杯,给她喂汤喝。王雅梦道︰“妈妈,你出去一下,可以吗?我有些话想和他们说。”

    继母道︰“可是汤不喝要冷掉了。”

    “就一会儿的事,我会自己喝的。你今天一上午也辛苦了,先去吃饭吧。”

    继母便恋恋不舍地走了。门一关上,王雅梦就自嘲笑道︰“是不是觉得变了很多?有点吓到你了吧。”

    苏妙露感叹道︰“你终于叫她妈妈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兜兜转转,苏妙露对王雅梦的印象反倒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很乖巧懂事的一个女孩子。

    “她也照顾了我很久,还出去打工赚钱。我还是记得这感情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感动,她是有自己的儿子,存着私心的,知道我也就这样了,家里的钱主要还在我这里,待我好一点,钱才能留给他养儿子。不然我断气前捐了,就一了百了了。”这话一出,苏妙露立刻撤回前言,原来最天真的还是她。

    苏妙露环顾四周,发现柳志襄不在,便问柳兰京道︰“你佷子呢?他来道别过了吗?”

    “是我让他别来的,医院这种地方小孩子还是少来,而且我还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王雅梦继续道︰“其实我叫苏小姐你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以前的一些事,我们是瞒着柳子桐的,现在他和他弟弟关系很好,这样就很好,苏小姐你以后和柳兰京在一起,也不要说漏嘴。”

    苏妙露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和柳兰京在一起?”

    “没有吗?可是柳兰京不是去了南京好多次见你,我以为你们和好了?”王雅梦装着很惊讶的样子,又有些像在装傻。

    柳兰京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解释道︰“我们没有复合。我之前去南京也没有见到她,只是,闲逛。”

    王雅梦笑道︰“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苏小姐,别见怪啊。我看柳兰京戴着婚戒,我还以为你们又和好了。”

    柳兰京一声不吭,把戒指脱下来,放在衣兜里。不过戴得久了,手指上有一圈晒痕了。苏妙露也不追问,就依旧有一搭每一搭,与王雅梦闲话家常。

    话说了一阵,王雅梦推说病房里没有热水了,麻烦苏妙露帮忙跑个腿。她知道这是有话要和柳兰京单独说,她也确实不太想和柳兰京多相处,就提上热水瓶,很麻利地跑下楼。

    苏妙露一走,柳兰京就忍不住抱怨道︰“你走都要走了,还算计我一下,真是没意思?”

    “是算计你吗?我这是帮你,你要感谢我才对。不过也不是特意为了你,有始有终罢了,当初就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

    “那也不要用这样的方法,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是你要有重要的事和她说,我才把她接来的。你这样子戳穿我,我很没有面子的。”

    “你在她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她连你躺在床上要人喂饭的样子都见过了,不差这一点。”王雅梦冷哼一声,道︰“谁能想到你是个窝囊废呢,柳兰京?连门都不敢敲。”

    “你真的越来越多管闲事,算了,你想听我就说了,谢谢你吧。”

    “我也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

    “其实你为什么不和我哥结婚?我爸妈那头已经算是同意了。”

    王雅梦呛他道︰“我都这样了,嫁进来有什么好处吗?埋进你家祖坟吗?”

    “你都病成这样子了,说话积点德吧。”

    “就是病成这样子了,有些话不说反而没机会了。我对他没感情,照顾他也是因为他以前没放弃我,他是个好人,但不代表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那一天你到底是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就算要阻止我收养柳志襄,也不用彻底暴露自己。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改变的?”柳兰京不能站太久,但也不愿坐下,就微微倾斜着用拐杖支撑自己。

    王雅梦面无表情道︰“我爸死了,他是为了我死的。”

    “他不是病死的吗?”

    “我继母把我得病的消息和他说了,原本我爸还能撑一点时间,听完后就索性放弃了,和我继母商量好,再病危就不抢救了,省下来钱和人力照顾我。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知道的时候我爸已经出殡了。”王雅梦苦笑道︰“所以对我来说,很多事再也没有意义了。你一直恨的人突然就爱你,这种感觉,你不会懂的。”

    “以前我可能不懂,现在我也懂了。”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同意角膜捐献这事。最开始这是柳太太提出来的,极隐晦地暗示她的癌细胞已经转移,靶向治疗的意义也不大,倒不如做好两手准备。王雅梦自然会意,与她达成协议。如果当真全无希望,她就把角膜捐献给柳子桐,并对他保密,但在此之前,她的治疗费用便由柳家支付。柳兰京没参合在里面,但心有戚戚焉,想着他母亲终归还是他母亲。

    苏妙露上楼时一并把柳子桐带来了,他戴着墨镜,没有用拐杖,而是一位助理在旁扶着他。他与王雅梦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柳兰京与苏妙露便退了出去。

    他们面对面在走廊站在,都刻意不看对方,也没有话说。

    柳兰京的婚戒就戴在扶拐杖的那只手上,苏妙露其实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没有主动提,显然就是在等她问。她原本不愿上他这个当,故意不去提这一茬,可现在再装不知道,反而更显得在意。她干脆还是问出口,“你戴着戒指,是结婚了吗?”

    柳兰京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搞同性恋了。”

    柳兰京笑得险些呛住,轻轻啊了一声,道︰“你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苏妙露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道︰“这样才有趣啊。”

    柳兰京摇摇头,解释道︰“我没结婚,不过戴个戒指,避免一些蠢人问些蠢问题,要么就是给我介绍对象,要么就是应酬得太多。都很麻烦。所以戴个戒指堵上他们的嘴,对外都说是已婚了。”

    “这样总是要穿帮的。”

    “谁又能管我呢。我不结婚了,反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这么说了,不过那次是虚张声势,这次是认真的。也真的算是有始有终了。”

    “为什么不结婚了?”

    “因为你不想嫁给我。”他用很平淡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然后把头扭过去看窗外,好像自己反倒有些害羞了。

    柳子桐出来时,并不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反而兴致不错地和苏妙露打招呼,“苏小姐,你也来了,听说你在南京,其实倒也不用特意跑一趟,王雅梦其实去个半年多就回来了。”

    柳兰京暗地里朝苏妙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顺着柳子桐的话说,他显然还不知道实情。苏妙露会意,道︰“其实也不麻烦,挺近的,我也要回家看看。”

    “也对,你也要和我弟弟多相处相处。之前都是他一直去看你,虽然有车,毕竟他腿脚也不太方便。”

    柳兰京打断道︰“王小姐这样子倒看不出像是生病的人,她运气倒是不错,负面反应基本没有。”

    苏妙露知道他是故意说给柳子桐听,便附和道︰“本来就是这样,体质不同,有的人化疗就是不太明显,电视里那种掉光头发的,都是夸张了的。”

    柳子桐自然也以为他们复合了,但因为他眼楮看不见,所以他们的戏是演得有些潦草的。柳兰京与苏妙露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像是凭空有一面墙。

    离了医院,柳兰京领着哥哥回家,就吩咐自己的司机送苏妙露走。她原本想直接回南京,可毕竟来都来了,又是周五,她确实有些想念父母和谢秋,还是让司机送她回家。

    家里还是老样子,破旧的老房子,苏父与苏母还是分居着。苏妙露先去看的父亲,他也还是老样子,一个爱夸夸其谈的老头子,最近不去唱ktv,又迷上的打牌。整天在小区棋牌室坐着,苏妙露进去找他,就见到棋牌室里抽烟抽得烟雾缭绕。远远的,见不到父亲的人,到听到他的声音,很得意道︰“你们看到吗?那辆黑色宾利车,一直开到小区门口来。那是我女儿前男友,有钱的哦,不要太喜欢她,就是她看不上眼了,还是拗断了。”

    有人笑话道︰“那是男的看不上你女儿吧。”

    “哪有的事情,要是看不上,干嘛现在还过来。我女儿都去南京了。就是舍不得啊。那个男的什么都好,有钱,长得端正,学历也好,可是我女儿不喜欢啊,她有志气的,不要去做富太太。”

    “那你女儿厉害的哦,有出息,那你也要有点出息,今天不要一输牌就说要回去烧饭了。”

    苏妙露穿过那一阵香烟的云雾重重,轻轻叫了一声爸,把苏父领走了。她一直希望父亲能理解她,明白她在世俗与欲望中游走的不易,现在看来,他依旧是不能理解,但他又尽可能谅解她了。他那半真半假地夸耀了,也有为她自豪的地方。因她是个要求不高的人,便是这样,就觉得足够了。

    苏妙露道︰“我这次回家要住两天,今晚我把妈妈叫来一起吃晚饭吧。”

    苏父道︰“可以啊,家里的热水器换了个新的,你这次可以洗澡了。冬天洗个热水澡最舒服了。”

    苏母吃饭时又是带了几件衣服来,要让苏妙露带去上班穿,以便南京市民也领略一番上海老太的手艺。她的裁缝店在小区范围内搞得风生水起,有个七十岁常客的孙子说要给她做宣传,一个月前在抖音上注册了个账号,到今天,粉丝还是两位数。不过倒不影响苏母的兴致,拿手机给苏妙露看,道︰“我是不是要穿件深色衣服好上镜?这里面拍得我胖的来。”。

    苏父从旁说道︰“那是你本来就胖了。”他这话似乎是惹得苏母不快了,等到他兴致勃勃地聊自己提供线索,追回被骗的那笔钱时,苏母冷不防插话道︰“说的和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警察破案子了。”

    先前那笔诈骗案,已经抓到人了,苏父的钱追回来十几万,因为他见过嫌疑人一面,提供了衣服品牌这条线索,警方破案后称他是警民合作典范。苏父的得意心情甚至远胜过拿回钱,苏妙露也知道这事,因为先前苏父已经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和她聊到晚上十点。

    她的父母还是吵吵闹闹的老样子,一时间也不像会复合。但又不像是彻底的分手,她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家,本就是带着点混乱,无定性的东西。随之去吧。

    那天晚上,苏妙露在她狭小的房间里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是礼拜六,按理说一周里最悠闲的一天,苏妙露原本想约谢秋出来吃饭。谢秋却婉拒了,说要和同事喝酒。苏妙露自然不会问是不是男同事,她已经猜到是那个孙铭,但她没猜到的是,谢秋准备到非洲去,年后就动身。

    自从谢秋从柳兰京介绍的公司离职后,托朋友的关系,又找了一家有国企背景的投资公司,薪酬待遇都不错,就是有外派任务,去非洲的肯尼亚进行援助工作。她把这事和谢母说了,她自然又是一阵撒泼哭闹,道︰“你去了我怎么办啊,你不行就毁约吧,毁约的钱我替你付了,你妈妈我有现在有钱了,养你一辈子都可以。”

    因她这一番话,谢秋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下倒是逆反心起,下了决心,一定要走。她把这事与孙铭说了,他们虽然当不成同事,但依旧是饭搭子,上礼拜还拼了份牛肉。孙铭也没表态,只说要请她吃饭,因他是先约的,谢秋就只能拒绝了苏妙露这头。

    孙铭带着谢秋到一家日式烤串店,一入座就点了瓶烧酒,为谢秋把杯子满上。谢秋立刻惊觉起来,假装开玩笑道︰“你别想灌醉我,我酒量很好的。”她虽然觉得孙铭不至于是这种人,但毕竟有些浑不吝,还是小心为上。

    孙铭道︰“我没这个想法,我只觉得喝多一点方便说真心话。你喝我也喝,今天不喝醉,我就是他妈的王八蛋。”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孙铭终于问道︰“你妈妈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以前在粮食局,后来下岗了去超市当收银,钱不够的时候也问我外婆外公要。好几次了,我都觉得很丢人,我以前还见过她在超市里和人吵架,我同学看见了,问我是不是我妈妈。”

    “你妈比我妈好,我妈妈是家庭主妇。就是那种很世俗,很没文化的家庭妇女,每天为了一点点钱在菜场和人吵,抠抠索索,整天就看很傻逼的电视剧,和她聊什么都聊不起来,就问我什么时候给她弄个孙子带。特俗,乡下妇女一个。”孙铭索性连杯子都不用了,直接对瓶吹小半瓶酒。

    “都这样。”

    “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妈,她出轨了,我看到有个男的来找她。我没和我爸说,我想先和她谈一谈,我就花了一天呆在家里,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谈谈。就他妈的找不到机会,她太忙了,又要拖地,又要做饭,又要洗衣服晾衣服,等好不容易她停下来,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就吃饭了。我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可她却过了好多年。我一下子觉得我特王八蛋。”

    “后来呢?你有和她说这件事吗?”

    “没有说,就假装不知道,也没过太久,我妈就过世了,是意外,她回老家修屋顶时不小心踩空了。她在我心中一直是个挺麻木的人,但她也是会痛的,虽然不是什么太高尚的人,可她也还是个人。如果她是个外人,反而能理解她,可她变成了自己亲妈,突然就不能原谅了。人啊,就是贱!”

    谢秋忽然红了眼眶,哽咽道︰“其实我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我六七岁的时候,我妈有个关系不好的同事生了个儿子,过来到我妈面前炫耀,说她只有个女儿,男人还死了,太可怜了。我妈就很生气,和她吵起来,后来甚至打起来,我妈被她推倒在地上,没有在我面前哭。她原本是买菜回去,塑料里装的东西都撒了,她慢慢捡起来,还绕回菜场多买了几块肉。回去后给了我做了好几个菜,让我多吃点,以后给她争气,比那些儿子都强。我一直很努力,可是努力总是不对劲。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我自己。我不想在意她,又忍不住在意她。”她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不会理解我的。”

    “这不废话嘛,谁能理解谁啊,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这世界上几十个亿人,谁能冲过来对我说,哥啊,我特理解你,你想啥我都知道,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怎么拉屎。不可能!就凑活点吧,彼此谅解点吧。我看你都不太谅解自己。”孙铭醉得热气腾腾的,伸手把衬衫扣子开了。

    “说不清楚。我以为我可以带着我妈脱离这个环境,但是我创业失败,欠了一大笔钱,要问我妈要钱还债。我的学长开公司,都已经是天使轮了。我还是个拿一万块的垃圾。”

    “我拿的不比你多。”

    “我和你不一样。”

    “你这话真伤人。”

    “没办法,高分低能说的就是我吧,我在公司也不太会和同事相处,不像你,怎么样都能接受。”

    “我脸皮厚呗。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对你妈还是挺有感情的,说俗气一点,就是爱,谁不爱亲妈呢。你就是爱得泥石俱下,跟泥石流似的。”

    谢秋忍不住笑道︰“一般是说泥沙俱下吧。”

    “随便了,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我懂,我大概是要和我妈妈谈谈,不能和你一样没有机会了就来不及。”

    孙铭搓搓手,讪笑道︰“其实吧,我骗你的,我妈身体挺好的,是高中老师,也没什么出轨,上礼拜还给我寄了两斤橘子。虽然在你们上海人眼里外地的都是乡下人,不过我家也没这么乡下。我就是觉得你压力太大了,找个口子倾诉一下就好。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谢秋微微有些醉了,面颊上飞出一片霞光,似笑非笑起来,“因为我在想一件事,在公司的时候你就特照顾我,后来我离职了,你还跑这么远和我一起吃饭。现在还特意过来开导我。你是喜欢我吧?”

    “还真被你说中,那你还挺关心我的。”

    “先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孙铭摸着下巴上的一些胡渣,笑道︰“脾气吧,你这脾气挺少见的,看着乖,骨子里野,还让我占了个便宜。现在楼道抽烟区那块都没人了,上次全给你吓跑了。就我一人在那边。”

    “你这人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那你觉得我们有指望吗?”

    “现在不行。因为我要去非洲了,将来的事说不好。”谢秋向他讨要了一张名片,重新涂上口红,把鲜红的唇印抿在名片上,恰好像一朵艳丽的花,开在他名字周围,“不过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变心,我们可以试试。这算是凭证。不过先申明,我不喜欢骂脏话太多的人。”

    “那我他妈的改改。”孙铭傻笑着点点头,然后便冲去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谢秋借着酒劲,给母亲发了条微信,“我会去非洲的,但也会回来的。我没有抛下你。我和你,一起进步。等我出人头地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等你有所改变的时候,我也会回来。”

    那一头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谢秋以为母亲又有一番长篇大论要唠叨,但她只是简短地发来一个“好”。不知为何,谢秋忽然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