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柳枝意卡了壳。
邻居阿姨：“几宿没睡了？”
柳枝意想了想，她脑子混沌得厉害，一时间又有点搞不清楚现状。
“……我没算。”
邻居阿姨和她丈夫对视一眼。
“小柳啊，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和你叔叔就不打扰你了，家里要是需要有人帮忙的就过来叫我们啊。”
柳枝意脑子很乱，但也很感激邻居夫妇的好意。
“谢谢谢谢，打扰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送走邻居后，柳枝意关上门。
她走到窗户前。
即便是到了深夜，城市里也是灯火辉煌，还有烧烤的孜然焦香味合着夜风徐徐袭来。
她从副本里出来了？
柳枝意：“猫？”
她绕着客厅走了一圈，但是猫没有回应。
柳枝意如堕云雾中，又联系不上猫，只能在客厅里找了几圈，还打开防盗门从家里走出去。
小区里即便深夜也能看到一两个遛狗人在小区里走动，还能听到不远处车轮滑过柏油路的滋滋响声。
这便是城市的夜晚，繁华吵闹的，和副本中的寂静空荡截然不同。
直到此时，柳枝意才相信自己是从副本里出来了。
为什么呢？
一头雾水的忽然被拉近副本，又没头没尾的忽然出来。
柳枝意现在都没搞清楚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还有猫，猫也不见了。
不知是生是死。
柳枝意发现自己就算从副本里出来了，也不高兴。
因为她什么都没搞清楚，也什么都没做到。
柳枝意垂下头，掏出手机，给姥姥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其实她还有点怀疑副本这东西是不是她的一场噩梦，但拉开袖子裤子，扫了眼手脚上的伤痕，她转道去了医院。
处理伤口的时候，医院差点报了警，还是她解释了很久才作罢，途中又接了姥姥的电话，编了些瞎话说昨晚没接电话的原因。
然后姥姥又说起了土葬的事情。
柳枝意已经感到有些烦躁了。
“姥姥，你不能回乡下，你才摔了多久！”
柳枝意一个不留神，把手上的结痂抓下来了一块。
“不行，脑子里血止住了也不行，你路都走不稳，怎么回去？”
柳枝意没控制住，吼了一声。
“你就不能不添乱吗？！”
话出口后，柳枝意就有点后悔，还没等她开口道歉，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柳枝意深吸几口气，回拨电话。
对面没接。
她只能发了几条道歉的短信，又给姥姥现在住的医院的护士前台打了一通电话，确定姥姥在病房后，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出了副本，现实生活也没安生到哪里去。
柳枝意揉了揉眼睛。
她本来想联系殡仪馆找个冰棺，先把妈妈冻起来，顺道再看看能不能向殡仪馆借个车把人送回老家。
所幸妈妈老家那边，村长同意了妈妈埋回老家的请求。
有些乡下就是这样，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埋回祖坟。
她妈老家那边算是没这么封建，但中间又是联系人，又是找人塞烟塞钱找道士和扛棺材的四大金刚，还是把柳枝意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找好了人，姥姥一句人死了前几天不能随便动身体，不然灵魂出窍时会很痛的，非要拖几天才让把妈妈带回乡下。
柳枝意跟楼上楼下的邻居说了好几个小时的好话，又塞了点钱，人家才没对她把妈妈尸体放在家里多说什么。
说实话，进副本那天，柳枝意真就是心力交瘁。
人一直绷着，要做的事情也多，完全没有放松的时候。
她在内心里暗暗过了一遍将来几天的规划，因为医院住院部早上八点才开门，这么一算，从现在到早上八点，她都是空闲的。
……总算有一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她忽然感到身体在痛，四肢酸痛得不行，眼皮也重得不行，那些压制的疼痛和疲惫在这一刻全都爆发。
柳枝意强撑着打上车，从医院回家。
甚至刚上车，她就靠在后座上睡着了，还是司机把她叫醒，她才清醒一点。
可这种混沌感并没有从她身体上褪去。
柳枝意还是很累，她很想睡觉。
她打开了卧室门。
这完全就是身体的肌肉反应，以往她回家，妈妈会让她睡在主卧。
所以在看到床上身上盖着白布的妈妈时，柳枝意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柳枝意在这一刻忘记了明天还要早起准备去医院，忘记了还要准备妈妈下葬的东西，忘记工作还没做完领导在微信里有意无意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忘记了妈妈去世了。
她冲到了床前，一把抓起了被子下的手。
“妈妈，我好累啊。”
“姥姥在催我，领导在催我，他们都在催我……我不能哭，我进副本了不能难受，我要控制情绪，我不能太想你……”
她抱着妈妈的手。
“我好难受啊，妈妈……”
她甚至不敢和邻居说，不敢和朋友说，不敢和姥姥说……
她不知道生活为什么有一天会忽然变成这样，姥姥摔倒了，妈妈离开了……
明明前一天还在视频，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不要熬夜少吃外卖……
为什么？为什么？
柳枝意：“妈妈……妈妈……”
她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柳枝意感觉到怀中的手掌似乎动了一下。
她看到卧室的灯光在闪烁，她看到了妈妈身上的白布被顶起。
她听到了猫叫。
猫：“果然啊……”
她看到手腕上的运动手表融化重新组合，变成了儿童手表。
猫：“副本有个机制，你应该发现了，如果情绪波动太大，在你这里是心率超过一定量值，会触发秒抓机制。”
柳枝意还有些懵，但隐约记得她刚进入副本时，安全屋就是这样被破坏的。
猫：“有些副本很狡猾，它们会故意把玩家放出去。”
她看着白布越顶越高，隐约有了人形。
猫：“因为它们知道副本里幻化的东西已经不能再勾起玩家的心绪起伏了，有些意志力坚定的玩家总能区分副本和现实的区别，从而控制住情绪……”
儿童手表屏幕红光闪烁，电流不停地击打着她的手腕，她的心率一路飙升。
猫：“可现实不一样，人不可能总在现实里完美地控制好情绪，人总会有放松的时候……”
手表上显示的心率停在一个数字上——205。
白布从‘妈妈’的身上滑下。
柳枝意坐了下来，泪从眼中滚落。
猫：“这个时候，就能无视所有的规则抓到玩家了。”
白布罩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