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柳枝意捂住了嘴,可那道声音并没有停下来。
平摊在地上的舌头扬起了舌尖，看起来像是眼镜蛇扬起了它的头。
它缓缓地向柳枝意靠近。
舌尖裂开了一道口子。
“去死……”
音波在病床下回荡，柳枝意瞪大了眼。
她似乎看到了声音的反射，那些漂浮的灰尘粒震动,随后散开又聚拢,形成了一条又一条虚线。
那些虚线是床底杂物的轮廓,柳枝意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变成了虚线的一部分。
难以形容,像是蝙蝠发出了超声波，而景物在声音的反射中，得以被‘看’见了。
而她，也被‘看’见了。
她能明显看到舌尖向她摆了过来，接着舌头似乎在笑。
很难去描述，虽然只是舌尖裂开的裂缝变得弯曲，但却像是在笑一般。
“……去死。”
那道从她胸腔里响起的声音,声调忽地变高,使得她的胸腔变成了音箱,声音不断地在在她胸腔里回响。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舌头：“嘻嘻。”
柳枝意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在听到笑声后惊异地望着舌头。
但舌头却离开了,缩了回去。
伴随着‘去死’的低声咒骂,杨老师走远了。
什么意思？
柳枝意解开衣服的扣子，上下检查起自己的胸口。
没有伤口,也没长出什么奇怪的器官,在杨老师离开后，那种像是共鸣一样的发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但柳枝意却觉得很不对。
她一边在脑中呼唤猫，一边退出照相界面,翻阅任务栏和道具栏。
任务栏和道具栏没有变化，但手表主页出现了负面状态的提醒。
【口是心非：很多人总会言不由衷。】
这个负面状态形容的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在她身上的效果到底是只能说假话，还是只能说真话。
看来她还是对这个多人副本不了解。
等她看完了手表上的提醒，猫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猫：“我觉得这个杨老师，身上的一些特性可能会传染t。”
柳枝意：“骂人吗？”
她偷偷张嘴试了试，说话什么的还是能受控制，胸腔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猫：“没那么简单，杨老师放过你了，证明她的目的可能不是杀你。”
柳枝意：“别是通过我传播什么特性或者病毒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不能和姥姥近距离接触了，她还年轻就算是病毒，身体一时半会儿也能扛住，姥姥就不一定了。
猫：“犹豫那么多没用，就医院这个环境，还有杨老师那个音波传递范围，你姥姥躲不过的。”
猫总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猫：“先去找你姥姥，把你姥姥带进安全屋再说，不然等会儿和杨老师来个正面相遇，你姥姥也不一定跑得掉，两害相较取其轻。”
柳枝意仔细一想，发现除了她把姥姥从病房里转移，凭借姥姥的身体，还真不一定跑得动。
她感到了强烈的愤怒。
“有什么事冲我来啊……”
猫平静地回复，它像是对这些习以为常，冷静到了麻木。
“副本可没有那些高尚的道德品格，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少。”
柳枝意却感觉到它的态度和上个副本不太一样，但又有种诡异的既视感。
“……生气了？”
而且这种一生气说话就变得冷淡，对她也有点爱答不理的感觉，有点像是她妈妈生气后的表现。
猫立马否认：“没有。”
这种快速否认的感觉，更像妈妈了。
柳枝意没说话，低头从病床底下钻了出来。
辱骂的声音停了。
她环视了一周，发现杨老师正站在一个病房门口。
柳枝意头皮发麻。
这个病房离护士台很近。
她还记得姥姥的病房离护士台有点近。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那是不是姥姥的病房，但柳枝意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动了起来。
她抽出了水果刀，将水果刀指向了杨老师，随后大叫了一声。
“杨老师！”
正站在病房前的杨老师没有回头，但是一条黑影从杨老师身上升了起来。
是舌头。
柳枝意：“猫，帮我个忙，等会儿递话给姥姥。”
“那你注意安全。”她身上的背包动了动，轻了一些。
柳枝意心下一松，可杨老师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病房门口，似乎病房里有更吸引她注意力的东西。
柳枝意无法，只能缓缓地靠近。
“杨老师，你儿子呢？”
她想起杨老师之前骂人时提到的灵军。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这句话，杨老师的脑袋转了过来。
是真的转了一百八十度。
柳枝意按住手腕，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第一次和这种外观，似人似鬼的生物对上，她还是控制不了恐惧的情绪。
明明在面对‘妈妈’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
还是因为，她从内心里觉得，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吗？
柳枝意斟酌着语句，她对杨老师了解的不多，也就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关于杨老师家庭的一些消息，还是从他的辱骂中知道的。
柳枝意：“你儿子工作很忙吧，都没怎么过来看你，就给你请了护工。”
“放屁！”
杨老师吼了一声，舌头猛地锤在病房门上，直锤得门把手都飞了出去。
杨老师：“……是我……”
杨老师嘶吼道：“是我不想他过来的！”
柳枝意看得心惊胆颤，眼见怒气值被勾起来后，转身就跑。
——咻
她弯下腰，但慢了一拍，后背火辣落的疼，应该是舌头抽到她身上了。
这可比她‘妈妈’打她疼多了。
柳枝意疼得踉跄了几步，然后第二下又接了上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
而在受到重击后，身体还是陷入了一种僵直的状态，她感觉自己要跑不动了。
她可能今天真的要逃不掉了。
柳枝意脑中忽地闪过了这个想法。
她到底在干什么？
杨老师都没引开，自己就要搭进去了。
和上个副本完全不同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走马灯，柳枝意脑海中一股脑的涌出了很多东西。
有背上好痛啊，有姥姥怎么办……
但一切一切的思绪最终又回归到了妈妈的身上。
她在想妈妈怎么下葬，她在想明明想好了要代替妈妈好好照顾姥姥的，她在想糖醋排骨真好吃，可惜以后吃不到了。
为什么会想这么多，为什么这么时刻，脑子里还会冒出这些东西。
可是身上好痛啊，妈妈。
她想回家了。
“枝枝，到这来。”
柳枝意忽然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她怔怔地往前看去，漆黑的医院走廊尽头打开了一扇门。
她闻到了糖醋排骨的香气。
她看到了四周的景物在飞快向后掠过。
一瞬间，黑暗褪去。
她跑出了医院。
她停不下脚步，路过了车流，跑进了小区，最后开始上楼，然后冲进了那扇大开的防盗门里。
进门后，柳枝意才停了下来。
她转了一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发，再就是电视，最后是敞开的主卧门，妈妈就躺在床上。
她回家了。
柳枝意茫无头绪，转身间腰部却被背包顶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猫回来了，于是拉开包的拉链。
一个衣架露出了一角。
是姥姥说医院衣架不够，让她多带一个，所以她把道具衣架带上，没想到最后忘记把衣架给姥姥了。
是从副本里出来了吗？为什么就跑回到家里了？
她看向手表。
道具升级了。
衣架那栏下多了两排字。
【在外受了欺负，记得要往家里跑。】
【不要害怕枝枝，往家里跑，快点跑！家里的大门永远朝你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