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姥姥：“我……我……”
姥姥脸上褪去了血色,她说话出现了卡顿。
“我……”
柳枝意又听到了嗡嗡的轰鸣声，那应该是耳鸣。
她被各种情绪的狂浪扑打，理智在狂浪中才刚刚冒尖，隐约地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但又被浪打了下去。
胸膛：“……为什么？”
“我……”姥姥擡起了头,她眼中清明,似乎是从糊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我不知道啊。”
说完，姥姥眼眶里淌下了两行血泪。
“我怎么就没有醒呢？”
看到这两行泪，柳枝意一惊，渐渐从情感的漩涡中脱身。
猫的声音也从她耳边响起。
“你的姥姥开始异变了。”
柳枝意非常后悔：“……姥姥，对不起，刚刚不是我说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些血泪很快在姥姥身前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我控制不了,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每天一闭眼再睁眼就换个地方,有时候裤子都是湿的，我记不住,我想不起来……”
——咔嗞
姥姥的头上崩开了一道裂缝。
“我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她的脑袋开始膨胀,胀的裂缝直接崩开。
柳枝意扑了上去：“姥姥！”
姥姥下意识地接住了她，血和泪已经流了满脸。
“枝枝……我那天晚上,怎么就没醒呢？”
柳枝意后悔不已,她抓着姥姥的手。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姥姥你病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病了,我摔倒了。”
姥姥低下头，她头顶的头骨已经完全裂开,接着她又晃着脑袋，慢吞吞地看了一圈周围。
柳枝意看到姥姥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黑影，又低头看了眼她，随后用手擦了擦她的脸。
“是姥姥害了你，害了你们啊……”
柳枝意：“不不不，姥姥！”
姥姥忽地哭叫了一声：“蓉啊，我的女儿啊……”
——嘣
柳枝意听到了某种东西崩裂的声响，紧接着血从姥姥裂开的脑中涌出，将她冲到了一边。
等她再挣扎着爬起来时，姥姥已经不见了。
“姥姥？”柳枝意顺着血迹往前跑，可客厅里都是血，她根本找不到血的源头去了哪里。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忽然听到有人笑了一声。
“嘻嘻。”
柳枝意停下了脚步，她循着笑声转动视线，一点一点地仰起头。
杨老师正贴在她头顶的天花板上，张着嘴，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一直伸到她的面前。
“嘻嘻。”
在那一刻，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脑子里。
柳枝意从口袋里拔出了水果刀。
愤怒到一定程度时，脑子里是空荡荡的。
柳枝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的身体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刀，往前捅。
一刀接着一刀，一刀接着一刀。
她似乎听到了惨叫声，似乎把舌头砍了一截下来。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她只想……只想……
猫：“枝枝！”
柳枝意眼前一黑，猫跳到了她的脸上。
她脑袋被撞得向后一仰，紧接着一条喷着血的舌头从她脸边擦过。
而后，杨老师拖着断掉的舌头撞开了防盗门，逃走了。
“……别走。”
柳枝意伸手，可她发现自己手腕是空的。
她怔了怔，低下头。
一截断掉的右手和舌头摊在地面上。
猫叫声尖锐的像是要把她耳膜刺破般。
“唐僧肉！快！你手断了！”
柳枝意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那些因为愤怒而忽视的疼痛逐渐复苏。
她倒在了地上。
猫：“枝枝！枝枝！”
不能死……不能死……
柳枝意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她在猫的帮助下把唐僧肉拿了出来，猫已经提前叼好了残肢贴在她的小臂上。
几乎是在她吃下唐僧肉的同时，就像是有把火从她手少燎起。
她不受控制地惨叫起来。
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柳枝意想。
可能在这种剧痛中她短暂的失去过意识。
直到疼痛结束，她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人才渐渐缓过神。
猫：“以后不要这样上去硬拼了，也就杨老师刚当Boss不久没多少和人厮杀的经验，你才能切她舌头就掉只手而已，换别的那种有点经验的，你脑袋都要被削飞。”
柳枝意撑起身体，扭了扭右手手腕。
“上头了，但那会儿我是真想把杨老师杀了。”
她抹了把脸，把脸上的血抹掉，刚才切舌头喷了一脸血。
“比我想象的软，我还以为会很难切。”
在冷静下来后，柳枝意惊讶的发现自己对切了杨老师舌头后接受良好，甚至还有点爽。
猫t叹气道：“能理解，不是说拦着你不让你杀，就是做事总得先规划一下，稍稍控制下情绪。”
“道理我都懂。”柳枝意捡起了掉在一边的外套，姥姥离开的同时竟然还记得把沈颂月的外套脱下来丢到一边，“可这也是事没摊到自己头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跟妈妈有关的事情，我就是冷静不下来，知道是陷阱也往里跳。”柳枝意抱住了外套，开始深呼吸，“我控制不住哇……真的。”
柳枝意：“我妈走得那么突然，我回来在高铁上时就一直在想，平时看着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脑溢血，她死的时候就躺在姥姥身边，怎么就……怎么就……”
她不想埋怨，理智上也清楚姥姥生病了，更是自身难保。
“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啊……”
柳枝意：“我也是，在外面工作那么久也没赚到多少钱，姥姥生病了都还得我妈五十多岁的人去照顾，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她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扇着扇着就哭了起来。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这个时候还埋怨姥姥……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啊……”
柳枝意埋头哭了一会儿，又猛地想起姥姥不见了，于是急匆匆披上外套，边哭边往防盗门跑。
等出了防盗门，眼前骤然一黑。
她又回到了阴暗空荡的医院走廊。
柳枝意转过头，在她身后是一间诊疗室，门上挂着催眠两个字。
猫感叹道：“多人副本的雏形啊。”
柳枝意：“……这种综合医院会有催眠的诊疗室吗？这看起来像是精神病院才有的地方。”
猫：“看来杨老师之前去过精神病院。”
柳枝意想到杨老师晚上会辱骂人的举动，在某种程度上上看着确实像是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
柳枝意：“你说的雏形是什么意思？”
在找姥姥的期间，她还想多了解些副本的相关知识，以免未来出现各种情况打她个措手不及。
猫：“一般来说，运行了一段时间的多人副本是有一定规律的，规则类怪谈听过没？”
柳枝意：“略有耳闻，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我感觉这个安康医院看着空空的，照理说医院应该有医护的。”
猫：“所以说只是雏形啊，一般来说医院都会有治疗项目，就像你和你姥姥进的催眠室，等这个副本完善之后，后面进来的玩家就得做这个治疗，然后记忆回放。”
听到这里，柳枝意感到寒意从脊背上冒起。
猫：“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现在这个多人副本侵蚀的进度很快，你的姥姥都开始出现异变，以我对沈颂月的了解，他们可能要准备封锁副本了。”
柳枝意顿了顿，扯出笑。
“我现在是明白你为什么一开始怂恿我把杨老师杀了……”
猫：“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柳枝意感到了身心疲惫，“先找到姥姥……”
说着，她停顿了几秒。
“异变了……还有可能变回来吗？”
猫：“当然可以，但你得先解决你姥姥的执念，或者说是心结。”
柳枝意知道姥姥的心结是什么。
但说实话，她对妈妈的去世都放不下，更何况姥姥。
“我可能解不开这个心结……要是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就留下来陪姥姥。”
猫：“也好，那我也留下来陪你。”
听到猫的回答，柳枝意吃了一惊，她一直都疑惑猫对她的态度。
“你没必要陪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猫跳到她的脑袋上。
“……说来你把我和那个玩具道具捆上后，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要陪着你，帮你，看到你伤心我也难过……我就在想，这算不算是你妈妈爱意的一种延伸？”
柳枝意愣住了。
猫：“所以别自暴自弃嘛，我能感觉到，你的妈妈很爱你们。”
柳枝意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谢谢。”
姥姥跑得很快，所幸异变后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不然以姥姥脑袋的出血量，估计直接就躺地上了。
柳枝意沿着地上的血迹往前走，血迹时有时无，再加上周围很黑，有时得蹲下身才能看到。
这个医院副本比她刚进来时，多了不少东西。
护士站旁多了个白色的像是公告栏一样的东西。
路过时，她将公告栏拍了下来。
不知道姥姥现在有没有移动，但她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功夫去观察四周环境的变化，只能先拍下来等会儿再看。
随着深入，她瞥到有光线从走廊窗外透进来，但也不多。
是要天亮了吗？副本里也会天亮吗？
但与此同时，地面开始震动，就像是地震一样。
柳枝意跑了起来，她顾不上太多，边跑边叫姥姥。
伴随着震动，柳枝意看到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弱，本就黯淡的光线彻底黑了下来。
猫：“副本要封闭了。”
柳枝意停下了脚步，她从窗户向外看去，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地平线处有道裂口，光线就是从这道裂口里透进来的。
猫：“在封闭前，副本会和现实之间出现缝隙，因为要把副本从现实的边缘撬下来，再盖住……”
听到缝隙，柳枝意精神一震：“既然现实的光都能从缝隙里透进来，是不是我也能出去？”
她手里还有急支糖浆，到时候找到姥姥，每人喝一口，跑一下说不定能从缝隙里跑出去。
猫摇头：“首先，你姥姥出不去，已经异变的人没办法活在现实里，其次，裂缝很小，人钻过去会被撕碎的。”
柳枝意：“听你话的意思，以前有人尝试过？”
聊到这里时，猫的语气都低沉了下来。
“副本的每条常识，都是很多人用生命换来的。”
柳枝意呆住了，她深深地看了眼裂口。
“也许我一开始就该听你的，把杨老师杀了的，至少局面不会弄成这样。”
猫喵了喵：“算了吧，以你的性格一开始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还真就是这样，柳枝意垂头丧气地加快脚上的速度，继续朝着血迹跑去。
猫：“你本来就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一开始对杀人接受良好才奇怪吧，我以老玩家的视角来要求你，反倒是我的不应该。”
“对了。”猫轻轻地踩了踩她的头顶，“如果你以后在副本里遇到那种拿刀这种能伤人道具的新人，要警惕这种人。”
猫：“以人口基数来说，玩家大部分都是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大部分普通人的潜意识是不会有这种攻击性的东西。”
确实是这样，柳枝意几个道具都没有攻击的能力。
猫：“而一开始就有这种攻击性道具的玩家，以他们的思想和潜意识，不太可能会是什么好人。”
柳枝意点头：“我明白了。”
可她还会有以后吗？窗外的光线都快完全消失了。
而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脚底下的震动停了下来。
猫：“哟，没有继续封锁了，是杨老师死了还是马大姐的爸爸死了？”
柳枝意没听懂。
“什么意思？”
“封锁副本是下下策。”猫解释道，“一旦封锁，现实副本这块区域过段时间也会出现一些天灾或是人祸……举个例子，如果你甜蜜的家副本被封锁了，过段时间，你现实的家，那间房子可能会出现火灾。”
柳枝意：“……为什么？”
猫：“这个问题官方那边暂时没研究出来，但我有个猜测。”
它竖起尾巴，毛茸茸的尾巴朝着上方指了指。
猫：“那个幕后黑手，副本的最终目标是吸引更多的人进来，然后留下他们，而一个已经脱离现实被封锁的副本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现在没多少精力和功夫去考虑幕后黑手的事情。
“我很担心姥姥。”
因为是异变速度过快，才导致沈颂月那边要封闭副本，眼下封闭副本的进度暂停了，这说明异变的那三个人，中间有个人要不死了，要不就是想开了。
但显然姥姥现在那个状态不像是能想开的。
柳枝意沿着血迹找了一整层楼，都没能追上。
看样子，是姥姥故意在躲她。
这样不行……
她正想着该怎么找时，忽地听到了一声抽泣。
柳枝意：“……姥姥？”
抽泣是从楼梯那边传来的。
她马上跑了过去，可刚推开梯间的防火t门，随着门开发出的‘咯吱’声。
梯间的感应灯亮了。
在黑暗里呆久了，忽然有个灯亮起来，把柳枝意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亮灯？”
猫：“可能是副本内部的规律又出现变化了。”
柳枝意看了眼手表，发现手表上的时钟在走动。
“副本内部的时间不是固定了……现在是白天？”
她想了想，点开手表的相册，翻出刚才拍的公告栏。
【白天要保证医院内部灯光充足，白医生认为病人只有在灯光充足的时候才能处于理智状态，以便配合医护治疗。】
【夜晚要保证医院内部没有光线，叶医生认为黑暗能让病人宣泄情绪，从而放松身心，愉悦的情绪有助于病人疗养恢复。】
看到白医生和叶医生柳枝意才记起来自己任务栏里有提到他们。
猫：“副本正在一点一点完善啊，相关的规则都在慢慢成型。”
柳枝意：“异变的人越多，副本越完善？”
猫：“对。”
柳枝意往下看去。
这层楼梯间的血迹格外多，和先前点滴喷溅在地面上的血迹不同，中间还掺杂了一条血条，像是有什么东西拖过去了一般。
联想到副本封闭进度的暂停，柳枝意十分担忧姥姥的安危。
“……呜。”
抽泣声又响了起来。
是从楼下传来的。
但进楼梯间仔细一听后，柳枝意立马就分辨出这不是姥姥的哭声。
完蛋，别又是陷阱。
柳枝意立马后退，可还是晚了一步。
伴随着抽泣的声响，感应灯从楼底下一层一层的往上亮了起来。
直到柳枝意头顶的感应灯再一次的亮起。
“呜……我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