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谢揽开始按照京城的习俗,忙活他家小崽子谢真吾的满月宴。
冯嘉幼则专注休养身体,并不怎么过问,由着他去尝试。
再说她的母亲江绘慈,自从离开冯家,回到扬州江家以后,一直忙着打理家里的生意。
冯嘉幼之前因为有孕在身,也一直没有去往扬州探望她。
母女俩只通过几回信,生辰的时候互相送过礼物。
孕期里的冯嘉幼最是想念母亲,闲来无事总是在心中默默猜想,等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舅舅肯定是会带着表哥参加,母亲会不会也一起跟着来呢。
按照常理说,应该是要来的。可她之前离开京城时走的那么决绝,像是再也不想看见冯孝安,估计不会来。
而母亲一贯又觉得她已经特别的独立,不会在意这些。
冯嘉幼一边理解她,一边忍不住失落。
有一回半夜钻起牛角尖,委屈的直掉眼泪。
将谢揽吓了一跳,安慰她到天明,早朝也没去,只想立刻动身前往扬州,将他丈母娘接过来。
却又了解冯嘉幼的脾气,他丈母娘若来,必须是自己想来,若是他请来的,那比不来还更刺她的心。
却不曾想到,江绘慈在冯嘉幼临产前大半个月就北上抵达了京城。
为了方便照顾女儿,也不在乎流言蜚语,直接住在了冯府的东厢房。
而冯孝安则经常留宿在大理寺,若无必要很少回府里来。
直到生产完,小阿吾将要满月,江绘慈都要离开京城回扬州了,冯嘉幼还在怀疑是不是冯孝安将她给请来的。
江绘慈都给她解释烦了:“要我说多少遍,我是自己要来的,我的亲生女儿生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还需要谁来请我?”
之前许多年,江绘慈都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女儿相处。
而最初避着女儿的根源,是她被这京城困圈的自卑。
认同了自己只是一个满身铜臭,满脑子情爱的商户女,低贱到尘埃里。
当她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和舒适的环境之后,心底已是日益骄傲。
回想过去的种种,愈发对不起女儿。她也明白过去无法弥补,而女儿早已长大了,嫁的男人又足够靠谱,她这个母亲的用处已经很小。
唯有这样的时刻,女儿才可能需要自己,她怎么会不来呢?
冯嘉幼也不是说不信,坐在床上一边看她母亲哄真吾睡觉,一边小声说:“女儿是想着,您应该不太想看到爹。”
母亲对冯孝安并不是厌恶,若只是厌恶,还能忍忍。
她是在逼着自己放下,朝前走。
若总是见面,不太利于坚定自己的内心。
不一定会动摇,但是会徒增烦恼。
江绘慈的目光从怀里的小婴儿脸上,挪到冯嘉幼脸上:“我从前因为他,不管自己的女儿,若现在还因为他而瞻前顾后,那我与他和离的意义何在?”
冯嘉幼答不上来,默默说:“总之您这次过来全程陪伴女儿生产,女儿真的很开心,谢谢您。”
她没料到一句真心感谢的话,竟说的江绘慈心如刀绞。
加上怀中抱着的婴孩儿,一双眼睛像极了小时候的冯嘉幼,江绘慈的眼泪险些掉下来。
幸好冯嘉幼垂着头,没看到她红了眼眶。
她忙吸了口气,怀抱婴儿走去书案前。
书案上摆着好几张宣纸,上面是谢揽写的一些满月宴的注意事项,字体虽然潦草,但一条一条都非常细致。
她笑道:“这一两个月若不是亲眼瞧见,我简直不敢相信,以谢小山这样洒脱不羁的性格,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不只体现在这几张纸上,还体现在他照顾冯嘉幼的方方面面。
小阿吾出生以后,每个晚上都是他自己照顾,从来不让嬷嬷抱走。
冯嘉幼道:“他这个人原本就是粗中有细,我早告诉过您,他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夫君。”
她在江绘慈面前,从来都是往夸大其词的方法去夸谢揽,目的是想让母亲在扬州生活能够安心。
江绘慈担心道:“他夜里要看孩子,天不亮又要去上朝。你劝着点,让他该交给嬷嬷的时候就交给嬷嬷去照顾,别将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他自己有分寸。而且这是他应该做的,我十月怀胎不比他更辛苦,也没人为我分担啊。”冯嘉幼的确是心疼他,今年刚成为玄影司指挥使,最近又新添了“父亲”这个身份,整天忙的连轴转,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但他高兴去做,又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她才不会拦着。
“娘,您莫怪女儿多嘴,您输就输在总是一味的付出,一味的心疼父亲,才将他给养成了凡事都将您放在最后的习惯。”
以前冯嘉幼很少与她交心,对父母的从前也不了解,不敢妄下判断。
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冯嘉幼可以非常负责的说,冯孝安回京城之后会先抓时机,不去接她,有很大原因是她从前惯出来的。
“原本您和父亲已经和离了,再说这些毫无意义,但您还很年轻,保不准还会遇到称心的男人……”冯嘉幼怕挨骂,越说越小声。
江绘慈竟又笑了起来:“你认为你娘是那种一旦陷入感情之中,立马又会昏了头的女人?”
冯嘉幼更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您现在还没试过呀,不是么?”
“你若这样说,我倒是反驳不了。”江绘慈抱着小阿吾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问出一句充满疑惑的话,“我从前会昏了头,我觉得主要原因不在我,是因为对方是你父亲……这世上,你觉得我还能遇到第二个比你父亲更优秀的男人?”
冯嘉幼:“……”
尽管在她心里,冯孝安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但说起来相貌加上才智,当下真的稀有。
平心而论,如果冯孝安不是自己的父亲,冯嘉幼不但不会责怪他,还会极为钦佩他。
自从他回来京城,所作所为也确实像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可以看出他是在用心与她修复父女关系。
日积月累之中,冯嘉幼对他的怨恨早就逐渐淡薄了。
尽管不想承认,她心中对他已经慢慢生出了一点儿父女之情。
但冯嘉幼这辈子绝对不会当面、真心的喊他一声父亲。
人生总是要有点儿遗憾,就像爷爷也是带着满心遗憾过世。
冯孝安他值得。
…………
因为两天后就是小阿吾的满月宴,下了朝之后,冯孝安和谢揽都没有回衙门。
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回冯府,去准备相应的事宜。
马车里,谢揽小心翼翼的提醒:“二叔,等到阿吾满月宴过后,二婶就要回扬州去了。”
冯孝安看他一眼:“她原本不是从扬州来的?”
谢揽直叹气:“这一次是多好的机会,也不知道为什么您非得躲着她,整天住在衙门里。”
冯孝安有自己的考虑:“她为了女儿不要名声,我却不能不顾着她的名声。”
谢揽知道他二叔对二婶是有感情的:“二叔,其实男子汉大丈夫,对自己的妻子低头道歉求饶,不丢人。”
冯孝安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不丢人,如果能够挽回,他也愿意低头道歉求饶。
哪怕跪下来求她原谅自己都可以。
但他和江绘慈之间的真正的问题,还是之前他放手时说服自己的那句话。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她一直想在他心里占据很多的位置,但是早在遇到她之前,他的心里就已经不剩下多少位置了,大多许给了公义与苍生。
强行将她留下来,给她许多承诺,也全部是些无法兑现的承诺,她内心可能永远也得不到满足。
不如放她离开,让她去开拓属于自己的世界,在其他地方得到满足。
也许将来……
冯孝安拢着手,在神游太虚的过程中,好像听见谢揽问了他一句:“二叔,你将自己搞成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你有后悔过吗?”
冯孝安毫不避讳地道:“不是有没有后悔过,是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去搞什么同盟会,那根本就不是正途。”
“我也不会抛妻弃女的去往西北,因为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更不会一藏就十几年,因为面对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痛苦。”
“求公义和救苍生,根本不需要我付出那么多,很多时候明明是可以兼顾的,我不该过于偏颇。”
冯孝安说着话,视线绕过他望法窗外,“但如果我是没有记忆重来,以我当年的年纪和阅历,在那种黑暗的环境里,我可能依然会重蹈覆辙。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当然,也正是走过一遍这样的路,我如今才会认为自己有能力兼顾。如此一想,我的后悔除了折磨我自己之外,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落到这样的处境,都是他活该。
…………
谢揽回到家之时,冯嘉幼正在睡回笼觉。
他蹑手蹑脚的走去摇篮边,瞧见摇篮里的小崽子也在睡觉。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小崽子丑丑的睡脸。
自从小崽子出生之后,但凡谢揽在家中,都是他一手照顾,并不是他不放心嬷嬷,只是想尽快进入到父亲这个角色之中。
小崽子已经快要满月了,有时候晚上听到哭声,他还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成为了别人的父亲。
谢揽仔细看了会儿,走去床上脱了官靴躺下来,打算和冯嘉幼一起补个觉。
他真是快要困死了,上朝的时候一直在打瞌睡,压根不知道身边那些人到底在争执些什么,争执的脸红脖子粗。
冯嘉幼并未睡沉,原本睡在床边,又往里面挪了挪。
三伏天,屋里热,两人挨得太近就更热了。
尤其她还在月子里,不能像平时那样每天洗澡,身上黏黏腻腻的不太舒服。
但今天谢揽非得从背后抱着她,也幸好他身上冬热夏凉的,暂时挨着一会儿也不算太难受。
冯嘉幼知道他这是受委屈了:“怎么了?在朝上又受气了?”
“我现在可是天子亲军指挥使,谁敢给我气受?”想起那些朝臣,谢揽嗤之以鼻,“就算有李似修那种卑鄙小人,拐弯抹角骂我,我听不懂,二叔也会帮我报仇,毕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是他能比的?”
冯嘉幼抿了抿唇:“那你是怎么回事儿?早上出去的时候不还神采奕奕的?”
“也没什么,就是和二叔回来的时候聊了会儿天,听他讲了讲人生。”谢揽知道她不喜欢听二叔的事儿,没仔细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后脖颈,喊了声“幼娘”。
冯嘉幼被他蹭的痒痒,忍住没敢乱动,怕将他动出火气来。
从她怀孕到现在,他已经忍了九个月。
谢揽在她耳边叹气:“以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任何事情都可以兼顾,如今我假设一下,倘若我们生活在二十多年前的乱世,指不定也会随波逐流。”
“本来就是啊。”冯嘉幼从来不觉得天下是一个人就可以平定的,也从不认为他们比前辈们更有本事。
有时候说着是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但实际上他们早就收拾了无数个烂摊子,只不过留下了一些漏网之鱼罢了,“比着父辈,咱们其实都是挺幸运的一代。”
谢揽忙不迭点头,真心认同:“对。”
所以他们才要更努力,让阿吾成为更幸运的一代。
…………
夜晚,镇国公府。
冯府将要举办的满月宴,愁坏了不少准备送礼的人。
其中也包括隋锳。
其实早在冯嘉幼生产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最近却越看越觉得不够份量。
冯嘉幼是她最好的朋友,小阿吾又是她的干儿子。
礼物一定要够特别才行。
但是隋锳想不出来,对于不差钱的冯嘉幼来说,还有什么礼物是比较特别的?
她想要什么值钱东西,是扬州江家送不起的?
想着想着她逐渐进入了梦乡,睡梦之中,惊觉床边坐了个人,还轻轻柔柔的帮她掖了掖被角。
隋锳潜意识里知道是骆清流,因此并没有瞬间惊醒。
这一年多来他们基本上都是这样见面的,但实际上算一算次数,也不是很多。
而且之前骆清流过来基本是上半夜,最近这两三个月,他又被徐宗献往上提了不少,司礼监的事务越来越忙,被人盯着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再来陪她多数是下半夜,又因为需要跟在徐宗献身边上早朝,待不了多久,又得赶紧回宫。
通常隋锳听到铃铛响,不等他进入房间就已经自己醒来。
但有时候白天太累,后半夜睡熟了,容易听不到铃铛的声音。
骆清流也不会喊她,在她床边坐着,或者去书案前,翻看她今日读过的兵书。
头几次隋锳早上起床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昨夜来过,后面两人聊天时说起,她才知道。
那天,她对着骆清流发了好一通脾气。
现在见他一面已是不容易,等徐宗献为了儿子从权力中心退下去,和李青晚归隐之后,他继任大督公,再想见面只会更难。
虽说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忙得很,并不是总想着他,但每晚入睡前,也都是心怀憧憬。
质问他究竟能不能理解。
隋锳从小就有两副“面孔”,对着外人一贯是个张牙舞爪的暴脾气,一点耐心也没有。
可是对着自己在乎的人,温顺又贴心,像只小猫咪。
她弟弟隋思源,和那个脑子有坑的沈时行除外。
因此她这一通发火,将最了解她性格的骆清流给吓的不轻。
隋锳给了他两条路走,要不然直接将她喊起来,要不然就躺下来陪她一起睡。
之后骆清流喊了她一次,但当精力旺盛的隋锳需要被喊醒时,可见她是有多困,坐在那里哈欠连天,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骆清流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实在喊不出口了,只能和衣面朝她侧身躺下。
身边忽然躺了个人,隋锳再困也能感觉到他来了。
她也没有继续得寸进尺,从他骆清流留下来,到他敢进她房间,再到愿意坐在她床边,躺来她身侧……
隋锳不清楚像他这样别扭的性子,是怎么一步一步挣扎过来的,但肯定很不容易。
隋锳稍微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骆清流刚好伸手想把她散在鼻尖上的头发,给拨到耳后去,被她抓了个正着。
原本想收回去,但还是很自然的那么做了:“我把你吵醒了?”
“你能吵醒我,说明我今天不是很困。”隋锳拉着他的手臂坐起身,苦着脸抱怨,“你今晚来的刚好,我正犯愁呢,不知道该给小阿吾送什么礼物。”
骆清流微微有些不解:“你不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隋锳摇摇头:“我总觉得那些虽然是些珍宝,却不够独特,不够凸显我这个做干娘的心意。”
骆清流笑道:“你打算做小阿吾的干娘?”
隋锳也笑:“我和小嘉从小就说好了,将来要做彼此孩儿的干娘。”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补充了一句,“在一定意义上,我和小嘉的时候心愿都达成了,我做了小阿吾的干娘,她成了隋思源的师娘。”
说完之后偷偷瞄了他一眼,不见他有什么异常才放心。
而骆清流只是在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心里是有情绪的。
只是他的情绪和隋锳以为的不一样。
他在自责。
很多东西是他给不了隋锳,亏欠了她,该委屈的人也是她。
但她却总是过分小心,总是担心他会受委屈。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能沉默太久,骆清流说道:“说起来你弟弟,最近长进不少,刚才路过花园,看到他大半夜还在花园里练刀……”
通常只要夸起隋思源,她会立马洋溢起笑脸。
没想到隋锳竟然恼火起来:“谢揽真是太过分了!”
骆清流被她吼的眼皮儿一跳。
“他和李似修之间不对付,拿我弟弟出气!”
隋思源现在有两个师父。
文是李似修。
武是谢揽。
这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拜任何一个为师,都是走了大运的。
唯独拜他们两个为师,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两个师父各自较着劲儿,非得要比一比谁更懂得教徒弟,隋思源究竟是文更好,还是武更优秀。
两人都是悉心教导不假,但他们布置的功课令隋思源不堪重负,苦不堪言。
“李似修稍微还有那么点人性,谢揽是完全没有一点人性,就因为前几天思源多看了两本书,少练了一套刀法,他惩罚思源要连着三个夜里练刀到天明!”
隋锳的脸都气红了,骆清流劝道:“他们是有赌气的成分,但肯定也有考虑到思源的承受能力,你倒不用太担心,而且他确实进步很大。”
“不提了。”隋锳摆摆手,烦得很,“还是继续想送什么礼吧。”
骆清流说:“礼物的事儿,你若不看重价值,只看重心意的话,我手里倒是有一件合适的,明天派人送过来,你拿去送礼刚好合适。”
隋锳好奇:“是什么?”
骆清流也不卖关子:“燕山寒铁,造兵刃用的材料,还挺稀有的,才得到手没几天,也真是巧了。”
隋锳想起谢揽手中那个琳琅满目的兵器匣:“谢大人不会缺这种材料吧?”
“他缺不缺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嫌多。”骆清流和她说起冯嘉幼手腕上的袖里针,“谢夫人那件贴身的暗器,使用的正是这种燕山寒铁。”
这个隋锳知道,冯嘉幼告诉过她,是谢揽融了好几柄刀,亲手打造的。
骆清流说了件她不知道的事儿:“之前咱们在南疆边境的那座城里,和南疆王室护卫交手时,谢夫人当时不是使用了一次?”
“嗯。”
“那些由燕山寒铁磨制的袖里针,有一小部分打入了护卫队长的身体里,另一部分射进了附近的墙壁上……后来咱们逃回滇南都司,谢兄才刚从昏迷中清醒,话都说不怎么利索,就喊了我过去,问我身体恢复的如何了,说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请我帮个忙。”
事情已经过去挺久了,骆清流回忆起来还忍不住想笑,“我瞧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以为是和战争相关的大事,没想到他竟然让我再跑一趟那座古城,去将散落的袖里针捡回来……”
隋锳听的嘴角直抽抽:“你不会真去帮他捡了吧?”
“去了啊,像他那样骄傲的人,难得开口请我帮忙,我怎么会不去呢?”骆清流摊平了两只好看的手,感叹道,“一根根的从那些长满苔藓的墙壁里拔|出来,挺不容易的。”
隋锳现在相信了:“看来这燕山寒铁真的很值钱。”
骆清流解释:“主要是可遇不可求。”
隋锳指出:“那是因为你不缺钱,不然绝大多数人遇见了也买不起。”
骆清流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又叮嘱她:“你记得千万不要告诉谢夫人,谢兄若是知道我出卖他的糗事,肯定要来找我算账。”
隋锳却道:“你告诉我这个,不就是让我拿来报仇,心里好舒坦点?”
骆清流:“……”
“装模作样。”隋锳笑嘻嘻的瞥他一眼,又问,“对了,你给小阿吾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和你一样,原本准备好了,现在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够心意。”隋锳不苦恼了,轮到骆清流愁眉不展的伤脑筋。思索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毕竟你成了小阿吾的干娘,那我就成了他的干爹,这礼物得重新挑一挑了,送什么才好呢……”
隋锳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确定关系”的话,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凝滞,很想顺着他的话说:你是不是傻?既然说是干爹干娘,那两口子一起送一份礼就行了呀。
没说,怕将他点醒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奇怪的反应。
他二人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她并没有完全了解他,怕自己应付不来。
刚从睡梦中惊醒没多久,隋锳还是有一些迷糊的,也没什么力气,抱住他手臂的同时,将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
能感觉到他的脊背微微僵了僵,知道他对于一些亲昵行为还是不习惯,但已经不排斥和推脱。
就像冯嘉幼经常安慰她的话,将艰苦的熬过去之后,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
等到骆清流离开以后,隋锳没有继续睡回笼觉,而是起床穿衣跑去了花园。
隋思源果然还在花园里练刀。
她隔着一片花圃吼他:“你都已经练了两个通宵了,还要不要命了?你师父的话重要,你大姐的话就不听了是不是?”
隋思源苦着个脸,不敢还嘴也不敢停下来。
隋锳看他这副怂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起初她是担心的,担心李似修和谢揽无法收服她这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弟弟。
后来发现真是她见识太少。
那个李似修光凭一张嘴,都快把她弟弟忽悠瘸了。
十来天的功夫,她弟弟已经是满口的“李先生说”。
而谢揽也不像她猜测的,会使用武力强行打压他,打服他。
谢揽从西北回来之后,送给她弟弟一柄刀,是他亲手打造的。
她弟弟原本非常不屑,只因这刀材料也就一般,其貌不扬,瞧上去敷衍了事。
没想到上手耍了几回,令她弟弟惊喜不已,因为这刀完全能够发挥他所长,避他所短,是他从小到大用过最趁手的兵刃。
直接就将她弟弟给收服了,开始追在谢揽屁股后面喊师父。
真好。
如果这两位顶尖名师不拿她弟弟斗气,那就更好了。
隋锳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冯府,找冯嘉幼告状。
…………
冯嘉幼能有什么办法?
她没办法。
像这种无关原则的小事情,她若是和谢揽说了,他只会嘴上答应的特别爽快,转过脸立刻呲牙咧嘴变本加厉的去要求隋思源。
而且谢揽对隋思源的教导方式根本说不上狠,毕竟在练武上他对他自己更狠。
想到这儿的时候,冯嘉幼看着自己怀里正吃奶的小娃娃,开始有些忧心忡忡。
小阿吾还有两天才满月,小脸儿依然有些皱巴巴的,连模样都看不出来更像她还是谢揽,更别提适合从文还是从武了。
等他长大一些,哪天被谢揽发现他有点儿习武的天分,那估计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冯嘉幼一贯又挺相信“慈母多败儿”这句话,不好干涉。
…………
满月宴当天,冯嘉幼不用出席,谢揽也在房间里陪着她们母子俩。
他可以静下心事无钜细的去安排宴席,但他不会应酬,懒得去学,也用不着学。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他二叔在外面顶着。
小阿吾睡着了,且小婴儿一旦睡着不容易被吵醒,谢揽坐在摇篮边,爱不释手的把玩儿那块儿燕山寒铁:“清流对隋锳是真舍得,这东西我自从买过一回,再也没有见到谁卖过,他说送就送。”
冯嘉幼半躺在床上看书:“你怎么知道是他给阿锳的?”
“之前我帮隋思源随便打了一柄刀之后,清流就曾经问过我,能不能帮隋锳铸造一柄适合她的剑。”
谢揽铸造兵刃的功夫,虽说算不得一流,但是胜在更懂得因人而异,量身定做。
“他说他出材料,我答应了,之后就没了下文,这块儿估计就是他找来的材料。”
冯嘉幼心道原来如此:“清流待阿锳实在是没话说,难得的好男人,阿锳会喜欢上他也是正常的。”
谢揽听不得她夸别的男人,骆清流也不行,忿忿不平:“你怎么不夸夸我,他都是跟我学的,连兵刃的材料都选的和我一样,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冯嘉幼瞧他这不满的模样,忍俊不禁,故作讶然的道:“原来我的袖里针,是用这种寒铁打造的?”
“没错。”
冯嘉幼眯起眼睛:“可我从没将我的袖里针拿给他观赏过,他是如何分辨的?”
这话将谢揽问住了,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了疑惑之色。
好半响才想起来之前请他去古城捡针的事儿。
再一瞧冯嘉幼那不怀好意、看好戏的眼神,知道骆清流把他出卖了。
谢揽立马站起身,想出去外面席上找骆清流算账,又想起来两人在表面上不属于同一个“阵营”,他并没有来参加满月宴。
谢揽窘迫的重新坐下,辩解道:“幼娘,我不是舍不得那点儿钱,主要是那些针都是我一根一根打磨的,丢了可惜。”
实际上就是心疼钱,毕竟当初买那块铁,几乎花光了他的积蓄。
但不能让冯嘉幼觉得他没出息。
其实冯嘉幼只是觉得有点好笑罢了。
谢揽岔开话题:“对了,沈时行送的什么?”
以京城的规矩,关系亲近的基本上昨日就将礼品送来了。
他总感觉沈时行会送一些奇怪的东西,总之和大家送的都不一样。
冯嘉幼道:“一筐金子。说你总是针对他,他送什么你都不会满意,肯定会鸡蛋里面挑骨头,干脆给你钱让你自己去买。”
谢揽:“……”
又问,“李似修呢?他名义上可是二叔的徒弟,二叔的外孙子满月宴,太寒碜的东西,他也拿不出手吧。”
“一套他珍藏的稀有字帖,一套他亲手写的蒙学书。”冯嘉幼正打算和他说,指著书架上满满的一摞。
她已经将那些书全都看完了,“不愧是能做帝师的人,果真是比现行的蒙书,都更适合做小儿启蒙,不久之后,应该就会全国发行。”
说到这儿的时候,冯嘉幼又要忍不住偷偷腹诽,当年李似修在金陵时,哪怕给她寄来一套这样的小人书,自己没准儿都会嫁给他。
谢揽冷笑了一声,一点儿也不领情:“字帖我勉强算它有价值,很快就会全国推行的小儿书,有什么稀罕的?”
冯嘉幼道:“推行出去的都是雕刻印刷版,他送来的是他的真迹,只此一份儿,自然珍贵的很啊。”
谢揽知道他的一幅字能卖上很高的价钱,何况一套书。但那又怎么样,照样不屑一顾:“李似修还活着,谁知道他还会写几份送人。”
冯嘉幼不和他争辩:“你说的有道理。”
这时候摇篮里的小阿吾哼唧了一声。
谢揽慌忙着去看他,却见他吧唧了几下小嘴儿,又睡着了。
说起蒙学,李似修都给他刚满月的儿子送小人书了,谢揽抛了下手里的沉甸甸的铸材:“那我也用这块寒铁,先给阿吾打一柄小刀玩儿。”
冯嘉幼劝他:“这寒铁难得,你还是再等等吧,现在都不知道阿吾是不是一块学武的材料。”
…………
满月宴过后,江绘慈离开京城,回去扬州继续打理她的生意。
这一次冯嘉幼和谢揽送她去渡口,同她有说有笑。
与上一回送她离开京城时完全不同,冯嘉幼心中并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
因为她已经知道母亲选择的路是正确的,是真的越变越好。
至于更遥远的将来,仍是个未知之数。
或许母亲发现自己最终放不下冯孝安,回来与他重归于好。
也或许真让她遇到一个更优秀的男人,再次嫁人。
无论哪一种,冯嘉幼相信她都不会活的再像从前那样被动。
之后冯嘉幼要面临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新律的呈递。
过程就和之前李似修说的差不多,冯孝安以她的名义递交上去之后,立刻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还没等内阁反应过来,司礼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往常徐宗献做事很少如此激进,但这次以他为首的阉党反对的格外激进。
冯嘉幼的新律,像是触及到了阉党的某种利益,因此内阁的态度反而模棱两可起来。
冯嘉幼在风口浪尖处站立了整整两年,她所编纂的律法终于得到了认可,获准于次年年初推行。
…………
之后闲了下来,他们夫妻二人又回了一趟黑水城。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们是带着两岁半的小阿吾一起回去的。
说起小阿吾的成长,谢揽之前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不仅不是个草包,且还聪慧过人,说话早,背诗快,脑筋转的更快。
才刚两岁,谢揽教隋思源练武,他就在旁边跟着比划,虽然软趴趴的,但似模似样。
冯嘉幼只是看个门道,谢揽反正已经看出来他是个练武的材料,将他给高兴坏了。
于是才非得带上小阿吾去黑水城住上一阵子,谢揽没有给小奶娃做武学启蒙的经验,他父亲却是这方面的天才。
教出来一个十三岁就能纵横西北的武学奇才。
所以小阿吾的武学启蒙,谢揽很想交给他父亲来开启。
去西北的一路上,冯嘉幼心里都惴惴不安,她太清楚谢朝宁的狠,一直在想真的有必要么。
等抵达黑水城,冯嘉幼旋即知道自己多心了。
她忘记了有一种亲,叫做隔代亲。
谢朝宁见到小阿吾之后,几乎从严父一瞬变为慈祥的爷爷。
对着儿子的脸有多臭,对着小孙子笑的就有多和蔼可亲。
听完谢揽的来意,只说先等等,让小阿吾休息两天再说。
当天瞧见小孙子晒的脸红,像是遗传了谢揽家族的毛病,谢朝宁立刻送给他一柄特制的遮阳伞。
不厌其烦的叮嘱他,漠上太阳太毒,容易将皮肤晒伤,出太阳时一定要遮着,不要像他爹一样,当年晒秃噜了好几层皮。
谢揽诧异:“爹,您不是跟我说多晒点太阳才不会腿软吗?还训斥我男孩子怕什么晒?”
谢朝宁道:“从前那是因为吃的不好,咱们现在又不缺吃的,即使不晒太阳,骨头也不会软的,放心好了。”
谢揽:“……”
小阿吾练功累了,闹着要吃糖,谢朝宁当即便能从袖筒掏一把出来。
谢揽更是诧异:“爹,我从前闹着想吃糖的时候,为什么只能挨一巴掌?您不是说,男孩子必须多吃苦才能长记性?”
谢朝宁瞥他一眼:“那时候饭都吃不饱了,你还想吃糖,哪来的糖给你吃?”
谢揽:“……”
小阿吾前一刻说自己喜欢兔子,谢朝宁后脚就给他抓了一窝回来。
谢揽冷冷一笑:“您不是说玩物丧志吗?从前我想养什么你都不准我养,只送给我一只秃鹫!”
谢朝宁道:“还是那句话,咱们人都不够吃,哪还有余粮去养小动物?让你养秃鹫,是因为秃鹫只吃腐肉,不用和我们抢。”
好得很,谢揽简直要被气死了。
敢情小时候听的那些大道理,什么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怎么着怎么着。
全是胡扯八道。
根源全部都在于一个字:穷!
原本打算在黑水城住上几个月,谢揽只待了半个月就带着妻儿赶紧跑了。
再待下去,他家这小崽子基本上就要废在他爹手中。
冯嘉幼在黑水城里全程看笑话,每天都笑眯眯的。
又瞧见谢揽连夜逃窜的模样,又给她乐了好一阵子。
…………
找外援给崽子启蒙失败之后,等谢揽回到京城,开始亲自教小阿吾练武功。
至于儿子的文学启蒙,则是由冯孝安和冯嘉幼来负责,他从不过问。
小阿吾的长势越来越好,人说三岁看老,将来必定是文武双全。
谢揽不胜欢喜,但有一处却令他心口微堵。
他发现他的儿子越来越像全京城他最不喜欢的一个男人,李似修。
不是说小阿吾的长相,是他说话的腔调,还有言行举止,偶尔会给他一种李似修的错觉。
但他仔细想了想,他二叔曾经说过,李似修和冯嘉幼并不般配,因为李似修比较像他。
所以小阿吾应该就是有点像二叔。
然而等到他儿子五岁多的时候,谢揽已经可以确定,他并不是像二叔,他是真的有一些像李似修。
上次去西北,小阿吾就已暴露他陆家祖传的毛病,若是经过太阳暴晒,脸颊会不正常的泛红。
他这个毛病比谢揽和谢临溪还更严重,京城冬日里温和的阳光,晌午的时候多晒一会儿,双颊会像涂了胭脂一样红扑扑的。
谢揽亲手给他做了一柄小伞,伞柄的部分能够转动,拔下来之后是一柄小剑。
说是遮阳用具,也是一柄暗器,伞中剑。
送给小阿吾的时候,他自然是欣喜若狂。
转身竟然回屋拿了一支笔出来,跃跃欲试的想要在素净的伞面上写字。
谢揽楞了愣,顿时联想到了李似修那经常写诗词的衣摆,立刻制止他的行为,黑着脸问道:“阿吾,你想在伞面上写什么?”
小阿吾眨了眨眼睛:“孩儿看这伞面太素了,所以想往上面写两句诗。”
果然如此,谢揽质问:“为什么?你嫌太素了,你可以画画,你画画不是挺好,为何要非得在上面写诗?”
小阿吾低着头:“这个……那个……”
谢揽厉声:“抬起头来老实说话,不许这这这那那那!”
小阿吾实话实说:“孩儿是和李大人学的。”
谢揽当然知道他是跟李似修学的:“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学李大人,是觉得好玩儿?”
小阿吾支支吾吾:“娘不让我说。”
谢揽旋即去找冯嘉幼,离开之前先警告他:“不许在这柄伞上写诗词,李大人的衣裳能天天换,你的伞中剑却不能。”
冯嘉幼正在书楼里看卷宗,见他拎着阿吾常用的毛笔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多少猜着一点,心头一跳。
谢揽将笔重重搁在她面前的桌面上,说话却没有那么硬气:“幼娘,你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阿吾为什么要学李似修,你还让他瞒着我?”
“我也是怕你会生气。”冯嘉幼赶紧站起来,将他按在座位上,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这我也没办法,阿吾从学字以来,就特别的欣赏李似修的才学,以他为偶像,更以他为目标,想当帝师,想入内阁,想当首辅,这也是人之常情。”
“关键是他何时接触的李似修?”谢揽纳闷的是这一点,“他见过李似修的次数并不多吧,十只手指都能够数得过来。”
那个姓李的该不会给他儿子下蛊了?
冯嘉幼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我猜是因为他送来的那些启蒙书。”
谢揽微微愣:“启蒙书?”
冯嘉幼提醒他:“阿吾满月之时,他送来的贺礼,亲手编写的那些……”
阿吾受他的思想启蒙,估计多少受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好个李似修!”谢揽就知道姓李的不安好心,他儿子才刚满月,就开始朝他儿子下毒手了!
明天上朝见到他,非得要他好看不可。
谢揽忍住气站起身,又去找他儿子。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扭转儿子对李似修的态度。
然而谢揽整整扭转了大半年,一点儿用也没有。
他儿子已经闹着要去找李似修拜师了。
谢揽怎么可能会答应。
小阿吾求他没用,开始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和他讲道理。
谢揽充耳不闻。
小阿吾有天忍不住抱怨:“爹,您为何如此蛮不讲理?”
也是巧了,谢揽正打算和他认真聊一聊‘讲理’的事儿。
比起来仰慕李似修,他儿子整天说不完的歪理,更令他头痛。
谢揽先问:“我听说你昨天和工部侍郎的儿子,在蒙学起了点争执,那小子都动手打你了,你还在和他讲道理?”
小阿吾点点头:“孩儿若也动手,岂不是和他一样蛮不讲理?您放心好了,孩儿最后讲赢了他,他和我道了歉,连夫子都夸奖孩儿了呢。”
谢揽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尽量耐着性子:“那如果他要是蛮不讲理一直打你呢?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不是谁都讲道理的。”
小阿吾当然知道,他父亲就是蛮不讲理的代表人物啊。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
小阿吾时刻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冲动,尽量以德服人。
若是办不到……
他摸了摸腰间的伞:“爹,别忘了孩儿有伞中剑,如果发现他真的蛮不讲理的话,那孩儿肯定是要拔剑的。”
谢揽听到他这样说,心中总算是有了点欣慰之感:“幸亏你还不是那么蠢,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多次,这世上能让人听话的,最终只有武力。你唯有学好功夫,才没人敢欺负你,才能让他们全都听你的话。”
小阿吾点头:“没错,孩儿就是要打到那些蛮不讲理的人闭上嘴,跪下来,乖乖听我讲道理。”
谢揽难以置信:“你动刀,是为了让他们听你讲道理?”
小阿吾:“对啊。”
谢揽咬了咬牙:“谢真吾,这个破道理你是非讲不可了?”
小阿吾不解:“最终结果,他们不都是要听孩儿的?这和您对孩儿的要求不相违背啊,孩儿究竟是哪里错了?”
谢揽:“……”
“对对对,你没错,是我错。”谢揽不知道是说不过他,还是被他给气的说不出话。
转身又去书楼找冯嘉幼,“幼娘……”
“怎么了这是?”冯嘉幼听他声音满是委屈,忙从卷宗里抬头。
谢揽走过来蹲在她脚边,趴在她膝盖上:“咱们俩努把力,再生一个孩子吧,这次哪怕生个草包都没问题。”
早知道生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当初他还忍什么呀?
冯嘉幼懂了:“你又被阿吾气着了?其实他并不是故意气你,他就是想法比较特别。”
脑海里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观点,连她也扭不正。
其实这一处像极了谢揽,思考方式都有一些另类。
区别在于另类的方法不同。
“和阿吾无关,我就是想再多一个孩子。”谢揽再也不信那些关于生孩子的经验之谈了,“捡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生。”
说完,站起身的同时,也将冯嘉幼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冯嘉幼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之前和你提过好几次,还想再要个孩子,是谁说养一个已经累的受不了,不想咱俩都再遭一次罪?”
阿吾自出生之后最难带的日子,全都是他在夜以继日的照养。
前三年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这两年阿吾大了点儿,他才完全恢复。
“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谢揽先前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现在只想再生一个看看,“我现在也和你一样的感觉,家里还是再热闹点儿更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