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位于山脚溪畔的别墅群,格调高雅,风景怡人。系统识别出了车牌号,自动打开栅栏门,欧陆长驱直入。
车停在一栋别墅前,孙无虑手心覆在感应器上半秒钟,大门打开,洋娃娃欢快地来迎接,顺便向里面努努嘴。
客厅坐着两位五十岁左右的太太,两位满脸都是眼泪的泪人儿。
孙无虑走上前:“妈,海阿姨。”
孙太太一见儿子,便站起身来,低声道:“你海阿姨来谈股份的事……”
孙无虑伸手制止她,又从桌上抽出纸巾递过去:“我和海阿姨谈就行,你上楼去看看王嫂干活有没有偷懒?”
孙太太强挤出一丝微笑:“王嫂老实疙瘩,怎么会偷懒?”她知道儿子故意让自己回避,因此,虽然嘴上反驳,却还是起身往旋梯走去。
孙无虑回头看向洋娃娃,笑道:“晓萌,帮忙扶我妈上去呗,那老胳膊老腿儿的,别跌倒了。”
顾晓萌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想把我支开,做梦去吧,我偏要在这里听着。”
孙无虑忍不住头疼,他最烦人没眼色,不分场合地夹缠不清。
孙太太给儿子解围,招手道:“萌萌,来,阿姨这儿有好东西给你。”
顾晓萌听到有好处,才放过孙无虑,笑嘻嘻地牵住孙太太的手,和她一起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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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无虑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阿姨,你以后要来,好歹提前说一声。我就怕你再找人把我妈推下楼梯,都上飞机了,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之前来谈判,海太太为了壮声势,带了个脾气火爆的远方侄子,在争论中推了孙太太一把。
孙太太身子骨弱,又处在丧子之痛中,一直精神恍惚,一推之下,竟然一脚踩空滚下旋梯,虽没重伤,但受到惊吓,发了场烧,卧床好几天。
没多久,那侄子倒大霉,走夜路遇到了鬼,被对方不由分说揪着领子暴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去报案,反被罗织了斗殴滋事的罪名,行政拘留了半个月。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孙无虑回家频率很高,而且经常亲自开车,留杨一诺在家维护治安。而海太太也再未登门。
直到半个月前,那件事情淡了,孙无虑也放松了警惕,海太太又开始天天来报到,不过每次都是孤身一人,没带任何外援,本来剑拔弩张的姿态,也变成了卖惨的眼泪攻势。
海太太哭自己女儿年轻守寡,后半生无所依靠,孙太太原本稍微平复的悲痛被再次勾起,想起英年早逝的儿子,忍不住哭得更惨。
海太太说都是孙家害了自己女儿,严词厉声地控诉,孙太太也觉得人家闺女不容易,嗫嗫嚅嚅不敢反驳。
海太太实在来得太勤,控诉的次数太多,孙太太被纠缠得苦恼,但天生不擅拒绝,又怕儿子工作太忙,一直都没告诉他。
孙无虑也是今天接到顾晓萌的电话,才知道原来自己母亲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骚扰,当即撂下公务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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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孙无虑又提起推人下楼梯那事儿,海太太并未觉得抱歉,只是擦干眼泪,不动声色地说道:“阿虑,我可以理解你。你爱你的妈妈,我也爱我的女儿。阿姨这么一把年纪,也不想不顾体面,三番四次来登门,可为了那孤儿寡母以后的生计,我不得不拉下老脸,再来找你谈。”
孙无虑拿起一枚西番莲,切开了插上小勺儿,递给海太太,礼貌地微笑:“我哥婚后所有收入和财产,包括房产、车产、基金、存款,都留给了琳姐,海婴的成长基金我也会把年限交齐,以后琳姐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会尽力帮助,因此,我不觉得他们的生计问题需要担忧。”
海太太叹道:“通货膨胀这么厉害,那么一点存款够什么用?琳琳手里的资产只有房子会升值,可房子是自住的,没法投资生钱,这么坐吃山空,能熬到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现在就把公司股份交割清楚,以后让琳琳自己去打理。”
孙无虑笑道:“我就知道阿姨想说股份的问题,不过,我劝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哥的遗嘱里说得很清楚。”
海太太忙道:“我当然知道,你哥哥立了遗嘱,把手头公司股份全部给你,让你接管公司。但是,《继承法》也说了,立遗嘱必须要保障没有劳动能力、丧失生活来源的继承人,海婴没有劳动能力,琳琳丧失生活来源,因此,你哥哥立的遗嘱,是不能生效的。”
孙无虑眉尖微蹙,问道:“所以,您还是觉得我哥现在留给他们母子的遗产,不够保障他们的生活?”
他不愿意再纠缠,从钱包取出一张名片,放到海太太面前:“之前跟您说过,关于遗产的处理,我们是专门咨询了专业律师,保证合规合法、合情合理,您要是还有哪里想不明白,或者觉得不公平,可以直接找律师谈。”
海太太见他态度强硬,便笑道:“自己家事,何必对簿公堂?既然你是这个态度,我还是找你妈妈再谈吧。”
孙无虑知道今天再不搞定她,之后母亲又会遭受无穷无尽的骚扰,他微一沉吟,淡淡说道:“阿姨,我劝你不要再来找我妈,事实上你找谁也没用。我哥留给琳姐的财产到底有多少,够不够母子俩生活,咱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至于你为什么揪着公司股份不放,你我也都心如明镜。奉劝一句,就此罢手,各自安好。”
海太太被戳中要害,宛如被揭开了遮羞布,她倏地起身,厉声道:“孙无虑!你收买唐尧何亚平,趁着海宁出差,谋夺公司,欺凌孤儿寡母,对得起你哥的在天之灵?”
孙无虑不气不怒,神色平静:“阿姨,不要给晚辈乱扣帽子。有句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是谁对不起我哥,谁想要谋夺公司,谁心里清楚。”
海太太目光如刀似剑,半晌后,冷冷道:“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你妈妈比较讲道理。”
孙无虑听了这话,往沙发一靠:“阿姨,我改变主意了。”
海太太低头睥睨,哼的一声。
孙无虑拈起那张名片,微微一扬:“我想,阿姨可能是不愿意主动找律师,所以,我决定让律师主动去找您。您一直要公司股份,不就是觉得我哥留的遗产不够保障琳姐的生活吗?我说能够,你又不信,既然谁也不能说服谁,不如请第三方介入,让更专业的人来做判断。”
海太太奇道:“你的意思是,做财产评估?”
她开始想办法,怎么拒绝这个提议?因为孙无忧留下的遗产,的确可以保障母子俩充裕丰盈的生活。一旦被评估出这一点,她就失去了索取股份的理由。
孙无虑见她想岔了,不紧不慢地纠正:“不,可能我没有说清楚。是这样,我哥遗嘱中只交代了股份的继承权,其他财产没有做任何交代,按法律规定,配偶、子女、父母都有继承权,我和恬恬虽然是第二顺序继承人,但也有继承权。可事实却是,那些遗产全部给了琳姐。所以,我决定提起民事诉讼,把琳姐告上法庭,为我们一家三口,争取属于自己的继承份额。”
海太太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支支吾吾地控诉:“孙无虑,你哥哥尸骨未寒,你就要告你嫂子,你……你干出这狼心狗肺的事,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孙无虑摊摊手,一脸的无所谓:“如果对簿公堂可以让你别再来骚扰我妈,我不介意被人骂。谁让我爸我哥死得早呢,我不保护好我妈,将来死了没脸见他们。”
海太太咬牙切齿,腔子里一颗心还在狂跳,死死地盯着他了许久,终于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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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萌跑下旋梯,一脸紧张:“阿虑,你真要告你嫂子吗?”
孙无虑哭笑不得,顾晓萌大概属猪的吧,要是白天蓝,绝对不会这么问。人跟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都大。
“傻孩子,阿虑吓唬人的。”孙太太缓缓走下来,看向儿子,面带忧色,“闹得这么僵,会不会不太好?”
孙无虑半是恐吓半是威胁地打发了海太太,自忖她不敢再来纠缠,便笑道:“她能不来跟你啰唣,比什么都强。你要怕嫂子有心结,我去向她解释清楚。”
孙太太担心事情闹大,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闷闷不乐地点头。她秉性柔弱,一向不爱拿主意,也拿不出什么主意,丈夫在世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长子的,长子死了听幼子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占据有理位置,还被海太太逼得无计可施,把儿子叫回来救急。
顾晓萌见她神色郁郁,忙挽住她手臂,笑道:“阿姨,你就放心好啦,那泼妇被阿虑这么一吓,估计再不敢来找你麻烦了。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就是帮海宁争权吗?还打着琳姐和婴婴的名义!说的是好听,装的是大公无私,什么股份一家一半,海宁本来就有不少股份,再分走阿虑手里的一半,公司岂不是要姓海了?要我说,阿虑干得漂亮,就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她声音清脆,语调轻快,叽叽咯咯说了这么大一席话,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十分动听。
孙太太果然笑了:“她能不来找麻烦,那当然最好了。就怕回去在琳琳面前一抱怨,琳琳生了气,下次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看孩子。”
“琳姐知道你疼婴婴,怎么会不让你进呢?再说,实在想抱孙子的话,”顾晓萌抿着嘴笑,露出两枚可爱的酒窝,“可以叫阿虑生一个啊。”
孙太太一经提醒,忙道:“对呀,阿虑,公司走上了正轨,个人问题也要开始考虑了。”
孙无虑站起身,擡腿就往外走:“你们聊,我赶飞机。”
孙太太向顾晓萌抱怨诉苦:“我在家里最没地位,没有人在乎我,尊重我。恬恬呢,被我骂了两句就离家出走,阿虑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顾晓萌笑道:“我在乎您呐,这不,昨天才回国,今天就来看您。”
孙太太笑道:“所以,只有你是好孩子。”
顾晓萌甜甜一笑,眼睛却偷偷往门外瞥去,心里恨恨的颇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