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琳和育儿师正带着两岁的孙海婴玩积木,保姆在厨房准备午餐,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海太太摔门进来。
海琳皱皱眉头:“妈,不要这么关门,吓到了孩子。”
海太太不答,只是破口大骂孙无虑。
海琳无奈,劝道:“算啦,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没给公司出一份力,也接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交给阿虑很正常。”
海太太一肚子火,见女儿不帮自己,登时更怒,尖声道:“你还说!要不是你没出息,我至于拼着一张老脸,整天出去受气?”
孙海婴吓得哇一声哭了,海琳急忙把他抱起来,柔声细语地哄着,海太太不再高声叫骂,但依旧喋喋不休地低声诅咒。
海琳哄好了孩子,交给育儿师,让她抱去房间,又关紧了房门,回身给母亲倒了一杯水,淡淡道:“就此打住,别再惹事。”
海太太怒道:“孙家刻薄寡恩,欺负你们母子,我给你们争取,你反过来说我惹事,你脑子坏掉了吗?”
海琳依旧冷冷淡淡:“孙家没有对我刻薄寡恩。我嫁进去六年,婆婆没说过一句重话,小叔小姑也一直对我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哪怕现在也一样。而且,我丈夫留下的遗产,足够我们母子生活一辈子。”
海太太怒道:“是是是,你下半辈子生活有了着落,可你考虑过你弟弟没有?”
“海宁大学毕业进公司,一路升职加薪,做到VP,无忧还给了他股份,他一个大男人,用不着我们女人替他操心前程。”
海太太冷冷道:“以前的无忧是他姐夫,现在的无虑和他非亲非故,能容得下他?”
“他要真有价值,无虑为什么容不下?再说,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缺发展舞台。”
海太太冷笑:“你也就这点眼界,在家里当主妇当傻了吧?这个世界比你想的复杂得多!”
海琳也冷笑:“你就是觉得,海宁一定要拿到公司,才算有了保障呗。”
海太太听了这轻蔑的语气,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难道不应该给他吗?论本事,论关系,海宁哪里不如人?中国自古都是父子继承,公司本来该给海婴,海婴年纪小,亲舅舅帮忙管理,有什么错啦?”
海琳笑道:“舅舅是亲的,人家叔叔就不是亲的?从血缘上来看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亲疏区别。”
她越是淡定,海太太越是愤怒:“哎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就帮人家说话了,还记得你姓什么吗?海宁是你弟弟,孙无虑是你什么人?知道吗,人家现在要告你,要抢你手上的财产!你就是不争气,才会被人当傻子骗,当初让你问孙无忧要钱开店,自己也好歹占点财产,你不听,就知道美容旅游买东西,现在好了,男人一死,你还有什么!”
海琳勃然作色,一张俏脸纸一样惨白:“你还知道我男人死了,我当你不知道呢!我死了丈夫,我儿子死了父亲,你从没问过我难不难过,痛不痛苦,没问过我们母子两个今后怎么打算,一双眼睛就盯着股份股份!我跟你说,再跟我提股份的事,以后别来我这里!”
“当谁爱看你这死样活气的样子!”海太太继摔门而来后,又摔门而去。
海琳扑到沙发上,放声大哭。
丈夫的去世,撕碎了她原本梦幻般美好的生活,她无力补救,只得认命。现在,她只想带着儿子,靠着丈夫的余荫,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生,然而,就连这点可怜的诉求,竟然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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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海太太的第二天下午,海琳听到门铃声响,有客来访。
她以为是孙太太或者孙安恬又来看孩子,打开门,却发现是孙无虑。
多半也是因为股份吧?她对这事厌恶至极,连带着对孙无虑也非常冷淡,开了门后,就径直回身,往沙发一靠,连茶也懒得招呼。
孙无虑处之泰然,把出差时给他们母子买的礼品放到旁边,转头笑道:“琳姐,我从机场过来的,赶路有点急,可以讨杯水喝吗?”
海琳眼皮都没擡一下:“自便吧。”
孙无虑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去她对面:“今天来,主要是有点事儿要和您商量。”
海琳淡淡道:“是要去法院告我吗?”
孙无虑忙站起身来,陪笑道:“这事怪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得罪了阿姨,请琳姐千万不要见怪。我见琳姐如见兄长,绝不敢对您有半点不敬!”
海琳面色稍霁,示意道:“没这么严重,你坐吧。我知道你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请直说。”
孙无虑依言坐下,神色恭敬:“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我哥之前给海婴买了儿童成长基金,交费期十年,保障到三十岁,现在交了两年,之后八年的费用,我来支付,您就不用管了。第二,往年的股东分红中,我哥会拿出90%进行红利再投资,10%拿现金红利,现金红利一半给咱妈,一半给您,今年开始,所有现金红利都交给您,作为海婴的教育基金和生活费用,不知您意下如何?”
海琳一震,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她仔细打量着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越看越是陌生。
孙无虑也微笑着看她,安静地等待答复。
半晌后,海琳缓缓摇头:“不用。第一,你哥留的钱够用,支付成长基金不成问题。第二,咱妈也上了年纪,养老得花不少钱,你要是有良心,还是按照之前,给我们母子一半红利就好了。”
孙无虑笑道:“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成长基金的费用,就让我代劳吧。至于老人家的生活保障,这个琳姐请放心,我自有办法。”
“行吧,你神通广大,来钱的法子多,不像我这不上班的。”海琳一笑,忽地转了话题,“不过,把红利转来转去,不嫌麻烦吗?何不直接把股权转给我和海婴?”
面对寡嫂的孙无虑,是和平日作风完全不同的谦逊与持重。听了这句软中带刺的揶揄,不急也不恼,反而剖开了肺腑,开诚布公:“琳姐是明白人,为何不转股权,您心里自然也清楚。我要对公司有绝对的控制力,就必须掌握优势股权,而我为什么要绝对控制公司,因为那是我哥毕生的心血!我从他手里接过这份事业,就必须要守护它、捍卫它,让它发展得更壮阔、更伟大!”
海琳又将了一军:“以后海婴长大了,你会把从他父亲手里接过的事业交还给他吗?”
孙无虑微征,很快就轻轻摇头:“那么久远的事,我现在无法确定。当然,我可以选择不负责任地随便承诺,来骗您开开心,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得郑重其事,虔诚无比,仿佛那不是和别人的沟通,而是对自己的承诺:“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和我哥一样,一切以公司发展为主,只关心公司在谁手里能有更好的明天,那个卓越的后继者,可能是海婴,可能是我的子女,也可能是安恬或她的子女……无论是谁,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海琳胸中激荡,看着面前肃重的少年,蓦地眼里一热,透过婆娑泪水,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丈夫。
孙无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默默不语。
海琳一揩泪水,释然又欣慰:“你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也一定无与伦比。希望你能完成他的遗愿,让基业枝繁叶茂、百年长青,我们母子,永远都会为你鼓掌,为你喝彩!”
孙无虑长身而起,深深一躬:“多谢您的支持和理解!”
海琳忙扶起他,笑道:“干嘛这么多礼?你坐下,听我再说几句。”
孙无虑又恭敬地坐回去。
话都说开了,海琳也不再遮掩,直接道:“因为股份的问题,两家起了不少矛盾,主要责任是我妈。我会去安抚她,让她放弃这件事。”
孙无虑笑道:“有劳了。”
海琳又道:“但是,海宁是什么意思,我暂时还不知道,他从没跟我提过这事。不瞒你说,这孩子从小心思就比较沉,很难看透,而且性子拧,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回。”
孙无虑笑道:“有劳琳姐转达我的意思,公司正在计划上市,大家有劲儿往一处使,先努力把蛋糕做大,再商量蛋糕怎么分。另外,你可以让他去研究一下国内外大企业一把手的职业背景,也许会有新的收获。”
海琳沉吟道:“我会转达,但是……如果他不听劝呢?”
孙无虑若无其事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不过,我希望无论如何,琳姐您不要插手这件事。”
海琳明白了,这是一剂预防针,她撇嘴一哂:“我哪有本事插手?我也懒得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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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无虑离开后,海琳立刻给海宁打电话,试探他的口风。
海宁奇道:“姐,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一个打工的,就算手头有点股份,那也还是打工的,还真当自己能撬动地球啊?”
海琳放了心,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瞧孙无虑对付赖昌允那两下,不是个好惹的,能相安无事,最好相安无事,闹翻了谁都没好处。再说,公司是你姐夫的心血熬成的,我只盼你们两个和和睦睦,一起把公司做得更大,你姐夫在天之灵,也算有些安慰。”
海宁笑道:“我懂,放心,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海琳颇觉喜慰,感叹弟弟果然比母亲识大体得多,忽地想起孙无虑的话,带着疑惑道:“有人说,让你有时间了去研究一下国内外大企业一把手的职业背景,说是对你有帮助,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懂,你要不先研究一下试试?”
“行,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海宁自然知道所谓有人就是孙无虑,他挂断电话,不由得烦躁,冷冷道,“有人给我上课呢,让我去研究名企一把手的职业背景。”
枕边丽人半丨裸,肌莹如玉,眉梢眼角还挂着残余的春情,她打个哈欠,懒懒道:“不用研究,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世界五百强以及中国五百强并起来算,CEO或总裁出身多为销售,其次财务,这两类加起来占了95%以上,市场出身的一把手,可以说寥寥无几。”
海宁更加烦闷:“当真?”
“人力资源和职业规划的事情,你还信不过我?”丽人靠过来往她胸膛一枕,淡淡说道,“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安安分分过日子得了。”
海宁闷声不答,垂手拉起扔在地上的外衣,摸出烟点了一根,胸口积郁死活散不出去,他怎么就这么时运不济?六年前和孙家结亲,全家人都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姐姐不争气,从不会为娘家人争取丝毫利益,孙无忧也就真把她当个花瓶一样放在家里,不让她参与公司管理,更不会被她影响任何决策。
当然,孙无忧还是承认自己的妻子和岳家的,所以让他这个小舅子毕业后直接进入天骄做市场主管,但这点提拔,跟他对亲弟弟的栽培相比,简直连屁都算不上。
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忙起来连吃饭都和打仗一样,偏偏就有空时不时把那十五六岁的毛孩子带来公司,自己和唐尧轮流带,手把手地教他运作项目,经营公司,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是天骄未来的新老板,当今的皇太弟。
他羡慕过,嫉妒过,但后来也想通了,内弟不如胞弟的道理他懂,投胎投不过人那是天命难违,谁也不怪。
可就在他认命的时候,那俩兄弟闹翻了,孙无虑拒绝按照兄长规划的路线发展,坚决不肯去沃顿商学院读管理,反而要去麻省理工学建筑,兄弟两人僵持不下,他立刻请姐姐去劝姐夫妥协,又请母亲去找孙太太帮腔,毕竟,维护少年人梦想是那么的正直与光荣。后来如他所愿,不知是外力作用还是孙无忧自己想通了,总之,他决定遵从弟弟的意思,送他去学建筑。
孙无虑飞往美国的那一天,海宁激动得彻夜未眠,他知道自此以后,孙无忧对他不得不像柱梁一样倚重,将来海婴成长起来,他的地位会更加尊崇,所以他毫无保留地卖力工作,把天骄的品牌彻底唱响,自己也凭借业绩升为VP,拿到股份。
听到姐夫车祸的时候,他震骇、悲痛、惋惜,可又带着隐隐的期待和激动,他迅速结束出差,赶回江城,准备收拾烂摊子。其实他从没指望能拿到公司的所有权,他只要拿到最高管理权就够了,毕竟按照常理,夫死妻继,父死子继,公司的股份多半要归姐姐和外甥,但那两人一个是娇养的金丝雀,一个是刚会走路的娃娃,没有任何管理能力,最佳的选择,当然是他这个血亲来帮助他们控制公司。
但他没想到,他的好姐夫竟然在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遗嘱,把公司给了那个还在上学的毛孩子,可那时候的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接任的准备,并给前来拜山头的同事许下了海口。他不甘不忿也不服,在他为公司鞍前马后的时候,孙无虑在哪里?没有为公司出过一份力的他,凭什么从天而降,来摘取别人浇灌成熟的果实?
烟一点一点燃尽,可海宁心里的愤懑与躁郁却越来越浓,他得尽快再做点什么来改变既定的事实,否则等孙无虑站稳脚跟,他的处境将更加尴尬,但他现在脑中如乱麻一团,千头万绪根本无从收拾。
之前煽动几个举足轻重的中层以孙无虑年纪太小撑不起大事为由闹辞职,但被何亚平和唐尧压了下去,紧跟着孙无虑出了一道福利股的公告,把所有员工都收得服服帖帖,关系好的几个合作伙伴替他不忿,故意给新主使下马威,又被绵里藏针地化于无形,这小子年纪不大,却真不好对付,而他又不能学母亲那样胡搅蛮缠、撒泼打滚,毕竟吃相太难看……想起母亲丢出去的面子,他不禁又摸来一根烟狠狠点燃。
“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怀里的丽人从他嘴里把烟取出,叹一口气,“不明白你们男人怎么想的,争这个争那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还不满足么?”
海宁回过神来,在她丰满的臀部轻轻一拍,笑道:“你要真满足的话,干嘛还出来偷汉子?”
丽人正准备把烟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撚灭,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眼腹部,苦苦一笑后,把烟叼进了自己嘴里。
这回轮到海宁把她嘴里的烟取走摁灭,他回身抱紧了她,低声赔笑道:“对不起亲爱的,我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干嘛道歉?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偷汉子啊。”她咯咯娇笑两声,嗓音变得无限温柔,“算了,我不劝你了,你看着办吧,需要我帮忙就说。”
她也想通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再小的可能都是可能,见他被折磨得这么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读者大大们说男主接管公司太容易,现在,麻烦要来了,并且将持续进行下去。
男女主即将开始对内内斗、内外外战的打怪历程2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