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佳对冯又又看了又看,目光很是奇异。
她从冯又又身上看见了新的东西。从来没有发生过,在这种类似情景里,是冯又又站在她的面前,来处理问题。
冯又又好像有哪里变了。
桌上静悄悄,冯又又将滑落至脸颊边的头发挽起,平静的转过脸来,“把那些资料给我吧,我发邮件给她。”
车上有笔记本电脑,周佳佳开的这台X6内部空间较大,够她完全拧着身子凑到又又身边看她操作。
她很想问,冯又又是怎么搞到赵康来父母情况的,但信息时代,问这问题显得很多余。
所以她现在更加想问,她怎么会想到那个方向去。
顿了一顿,冯又又对她说:“因为我了解她。”
远处街景模糊,空调暖风徐徐,周佳佳注视冯又又良久,叫了她一声姐。
冯又又略觉诧异,擡眸瞧她。
周佳佳握着她的手说:“我到九十九、牙齿掉光,还是你妹妹。”
女孩子的心思细腻,是臭男人不能比的。周佳佳才懂,冯又又对她和许薇这份友谊的重视程度,既想要为她做些事情,即便被她讨厌也可以,也不希望真的被她讨厌,要是能有办法继续做朋友就好了。
或许让她回来工作,是不是能让一切回到起点?
但其实,朋友很容易走散,她自己也觉得这个选项并不现实。
所以更想要向信任的人寻求一份肯定的。
贺不疑这种大直男,就算看到答案、解题过程,估计还是绕不清楚。
……
到第三天,冯又又与许薇再次见面。
许薇从幼儿园接到小女儿,刚下车,就看见站在马路对面的冯又又。
许薇将怀里的孩子给保姆,左右看了看马路,旋即向冯又又行去。
站定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咖啡糖,给冯又又。
“猜到今天你一定要找我了,揣了一天了。”
冯又又低头剥开糖,放进嘴中,那种泛着苦的甜,与许多年前重合。
时光在这里折叠,大学时两个女孩青春活力的身影,覆盖在她们的身上,又因岁月的无情,迅速的褪去。
孩子念的是贵族幼儿园,位于高级社区,配套齐全,每一个角度都被精心设计的绿化,步道左侧是一面两人高的绿化墙,小盆的绿植被竖放在直立网中,布置成了海浪的形状。
旁边就是网球场,这周边的配套很齐全。
“去打网球吗?”许薇提议。
冯又又点头。
两人临时起意,没有装备,用了网球场提供的,拍子不太顺手。
三个回合下来,竟然是许薇先气喘吁吁的喊停,而冯又又虽然也累,但情况比她更好。
坐在场边,许薇用球场提供的杯垫给自己扇风,她手腕的地方有些许淤青,没有再遮盖。
冯又又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许薇却大方伸手给她,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重,是我皮肤薄,好的慢。他喝醉酒会动手,但喝醉酒基本都在外面,不回家,要打也不是打我。”
只是过年这阵子老爷子在,赵康来不好一直外宿,才搞成这样。
“为什么早不离?”冯又又问。
许薇轻轻嘲弄:“早也没这样啊。”
爱的时候,甜言蜜语,浪子回头,谁不动心。
后来就越陷越深了。
当然,不是为了爱。她听过喜宝的话,没有爱,那就要很多钱,但她觉得不够,很肤浅,她还想要地位、要有头有脸。
隔壁球场,是一家三口,夫妇正在教女儿握拍姿势,许薇看他们良久,怅然若失。
许薇转过脸来,对冯又又道:
“我已经带律师见过赵康来了,他前几天发疯,今天倒是好了点,我想你给的资料派上了用场。”
“我公公昨天知道了我们要离婚的事,提出要给一些股份放在小孩子名下,他是个好人。”
她公公搞医药实业很多很多年,某种意义上来说倒确实是个难得的大好人,打下了几款慢性病药物的价格,减轻了很多普通家庭的负担。
但他在家庭问题上,也确实太糊涂了。赵康来这个幺儿,被他惯得不像样子。
而越这样,她越不希望那件事公开。
“关于赵康来血缘的问题,我想请你千万保密,他老人家有很严重的心血管疾病,知道会发病的。”
冯又又分不清,许薇这话目的是为了不公开赵康来的血缘,还是为了她公公身体着想。
冯又又无法在这些事情上评价、参与太多。她站在另一座岛上,望洋兴叹。
“好,”冯又又道,“我只希望你离婚。”
许薇心中五味杂陈。
“冯又又。”
冯又又擡眸看着她。
很久,许薇拿起球拍,扬眉:“来,再打一场。”
一场球,酣畅淋漓,两人都被汗浸湿,最后没形象的躺在地上,看着彼此的惨状,忍俊不禁。
“你记不记得张泉学长,”许薇说。
为了追网球兴趣社团的学长,许薇决心学习网球技术,拉冯又又和她一起上一对二课程。
一番刻苦训练之后,她们打败了学长以及学长的搭子兼男友。
许薇:“他们俩移民领证了。”
冯又又:“……”
许薇:“我不允许你露出那种‘我磕到真的了’的表情。”
冯又又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说起了有一次,许薇骑自行车,从坡地下去,放开把手,冯又又坐在后座,最后俩人都摔进校医院。
“那时候真好啊,”她说,“最错也就是谈错恋爱、最伤也就是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不像现在。”
冯又又道:“离开他就好了。”
许薇叹气,她双手交叠,枕在脑后。
谁知道呢。以后会如何?
她终于还是说出自己的羡慕和后悔:“如果我没有离开独角兽就好了。”
冯又又的心忽然一跳,她转过头来,眼睛发亮。
“但是人哪有回头路可以走呢?”许薇说,“我之后会带着孩子去新西兰,管康颐养海外分公司,希望在那里能顺利些。”
“……”
“怎么了?”
冯又又停了几秒。
她摇摇头,躺回去。
蓝天白云。
她们肩并肩躺着,看着天空。
风将三年的时光全吹走了。
她说:“新西兰很好,你要一帆风顺。”-
从网球场出来,已是夕阳西下。
司机开着车在球场外等许薇,许薇本想捎冯又又一程,但听她说她自己开了车。
她们俩一起考的驾照,她有司机,现在都已经不开车了,没想到冯又又开始开了。
站定在车前,她与冯又又分别:“那我就不送你了。”
“嗯。”
仍然未走,停顿数秒,许薇的目光平静温柔:“谢谢你,帮我做了决定。”
冯又又摇摇头。
许薇上前,抱了抱她,说:“你也好好的。”
她们在夕阳下分别。
冯又又找到自己开的车,用车钥匙解锁,拉着车门爬上去。
她自己没有车,这辆库里南是从贺不疑车库里开的,他应该没有意见。
车发动出去,沿着马路三十码三十码的开,她非常谨慎认真的走自己的道路。
身边的车辆呼啸而过,有人滴她、有人别她的车,她全都不计较。
快进城区时,她开的就更慢了。手机连上了车的蓝牙,显示有电话拨入,响了得有一阵,她才把注意力从后视镜拉回来,语音操控接通。
贺不疑站在街边,他刚从个买手店出来,左手拎着盒子,里面装了一排黏土小人,右手拿着张旧碟片,在面前翻了翻。
冯又又每天不理他,他费尽心机淘到了冯又又喜欢的游戏CD,还有十年发行的纪念小人,用来跟她和好。
找这东西,真的有点费助理。
“啊?特意给我的吗?”
“路边随便发现的,”不顾经理狂使眼色,贺不疑表现的很自己,“在不在家?”
“没、没有,”冯又又看了看路牌,“在楚星路。”
那都快要到他家了,挺远的,贺不疑纳闷,又没多问,因为冯又又每天不搭理他,他问也白问。
冯又又这头,敲了敲脑门。
她怕贺不疑问东问西,把她问出破绽,都晾贺不疑两天了。
风干了都……
她的良心颇受谴责:“我、我很快到家了,哦哦不,我去公司吧,你在公司吗,我请你吃东西。”她说好要请贺不疑吃大餐的。
贺不疑翻看碟片的动作停住。他半挑眉毛,在沉默中,看一眼经理。
经理拼命点头。
“行,”贺不疑说,“你怎么来,我叫司机接你。”
“我开车啦。”
“你开车?”贺不疑警觉,“你开了我的车?”
他的语调都高了,弄得冯又又心里打鼓。
难道要收回“应该”,他有意见?
张经理不顾形象了,在原地做出掐自己脖子的姿势,意思是让贺不疑别往下说!快闭嘴!
贺不疑对她独自开车的安全性很存疑,但看经理急成了这样,想到冷宫之冷,生生咽了回去。
说:“……那就公司见,你慢一点开。”
冯又又松口气:“好!”
贺不疑又迅速问:“哪辆?”
冯又又:“星空顶的这个。”
这辆好坐不好开,纯装逼的。
贺不疑脸颊肌肉微微绷紧。
他说:“好,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冯又又仔细品了一番贺不疑的语音语调,知道他不情愿。
小气鬼,还男朋友呢,她心里嘀咕,那么多辆车,开他一辆怎么了。
有那么不熟么。
皱了皱鼻子,红灯变绿了,冯又又继续往前开。
她让导航把地点换成公司,又在心里琢磨呆会儿去哪吃比较好。
汽车鸣笛声尖锐混乱的响起,她的思绪被扯了回来。
从后视镜里一瞥,一辆蓝色跑车正在路面乱窜,快的像蛇一样-
贺不疑在公司等到所有人都下了班,还没等到冯又又来接他。
好像是幼儿园学员全被接走,就留下了他一个。
他每半分钟看一次表,想着冯又又开车那个龟速,晚这么久也是正常的。
想打电话催她,但怕催她变得不安全。
他看了几十次表、给自己倒了七八次水。最后一次的时候,刚端起水杯,有人闯他的办公室。
因为步履太过急促、拍门声音太响,他没有认为这是冯又又。
打开门,是面容急促的助理:“楚星路、楚星路车祸,已经有十人受伤!”
砰。
水杯落地,玻璃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