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冯又又气走了,贺不疑摇摇头,没有去追。过了片刻,陈经理探了个脑袋进来,满脸尴尬的瞧着他。
方案材料是他让手底下人做的,学术项目也是从其他部门那里收集来的信息,公司大了,一件事经手的人多,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他不知道这是贺不疑的雷点,丧眉搭眼的来负荆请罪。
贺不疑懒得骂他,叮嘱了两句,叫他去圆好谎。
陈经理走出办公室,助理就在外面坐着。
他把大老板身边的人事关系打点的很好,凑上去问:“小林啊,我真不太理解,这事怎么犯了贺总忌讳?没弄清楚,我还真怕再惹到他不高兴。”
助理也听说了,但是同样不懂:“不知道啊。”
贺不疑又不是什么都跟他说、什么都让他做,他做不了贺不疑肚子里的蛔虫。
他就只知道,贺不疑在几个月前去了一趟C大,回来就叫他给项目打款,也交代他瞒着冯又又。
在那之后,还经常看见他写大封的邮件,有时候在重要的社交局里,也会独自出去接电话,也不知道二者是不是有联系。
难道,老板和C大的什么老师在搞不得了的研究不成?
AI的心理学应用……不,大胆点,AI类人心理开发?
成功的话岂不是可以谈到活灵活现的AI女朋友了!
助理这边漫天脑补,办公室里,贺不疑也正与人对话。
视频那头,男人身着米色毛衣,眉眼清秀斯文,脸上带着温和笑意,“你不用担心,没有特别的提示,又又不会想到我这里的,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而且她的性格你知道,她非常相信她信任的人,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体会归体会,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
现在没有人比贺不疑更怕露馅。
露馅了冯又又会怎么样?是缩回她的蘑菇洞,还是十动然拒?或许他再深情款款的忽悠她一番,关系仍能维持,但那和道德绑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总之发展可能很多,但任何一种,贺不疑都不太想要处理和面对。
“既然这样担心的话,你反而要控制好你自己身边的人,”宁长舒道,“再者,你想过没有,她最后还是要知道这件事的。”
“为什么,”贺不疑给出第一反应,“她要知道这个干嘛。”
宁长舒反问:“难道你打算要瞒她一辈子?”
贺不疑:“对啊。”
他理所当然的太理所当然,宁长舒有那么几秒钟都没有说出话来。
片刻,扶了扶额。
果然家人工作和病人工作一样难做。
但是宁长舒思索一阵,觉得放任也不一定是坏事。
处理意外、处理变故,是成年人在亲密关系中、在人格成长中必须要经历的命题。
任何治疗都只是辅助手段,归根结底还需看自己。
于是他微笑一下,揭过这个话题。
“和我说说最近的治疗开展情况吧。”
两人每周都有通邮件,不过视频语音交谈总是会更加具象,贺不疑将冯又又近期的状况娓娓道来,着重告知了许薇的事情。
他事后知晓冯又又竟然威胁许薇离婚,实在出乎意料。
这颗软柿子违背生物本能,长刺了。
“之后我严密关注她的状态,她的情绪健康正向,没有再病发,不过去年夏天她妈走的时候,她也表现的正常,她太能藏心事了,我说不好。”
宁长舒沉吟片刻,摇摇头:“没关系,不用担心,不会的。”
“怎么说?”
“因为主动的面对关系、抛弃关系、更新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新陈代谢。人会在新陈代谢里,长出新的血肉,获得更加适应社会、更加健全的自我。”
贺不疑沉思。
“你是说,她在代谢她妈妈、代谢许薇对她的影响力,可是,前者对她很坏,后者并不是,都舍去了,是好事吗?”
“没人说成长是一件好事,”宁长舒说。
贺不疑怔然。
不受伤害、不经风雨,永居永无乡,是童话梦境。
而经过雨打风吹,愈发坚韧不拔,能面对更多的困境而焕发生机活力,是一种现实需求。
他不再追问,而是若有所思。似乎这对他也有很大启发。
屏幕中,贺不疑单手撑着桌子,西装袖口平整,露出半边表盘,深邃的眉眼流露思考的痕迹,身后是高大的老板椅以及低调奢华的大理石饰板。
在这些外观之下,他有一副熊熊燃烧的炽热灵魂,浮于浅表的商业交往,盖不住他目下无尘的高傲本性,更不必说现在事业感情双向成功,他如日中天。
他受过挫折,但那比起复杂世情来说,其实不够。
宁长舒不言,只是静静看他。
至五六分钟后,贺不疑猛然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我们继续说吧?”
二人又说到接下来要去的特殊机构。宁长舒对孤独症并无研究,不会不负责任的给出太多意见,依据基本的了解,建议控制好变量,活动中防止意外因素的发生,避免对大家造成伤害。
贺不疑不用他提醒,也已经想到了。
两人聊了快一个小时,贺不疑口干,按内线叫助理帮他带杯水。
助理进来的时候,贺不疑正在结束对话,对着耳机里叮嘱说:“我没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就不要打过来,不然冯又又可能会接到,咱俩就露馅了。”
助理:“?”
贺不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再补了一句:“你实在要找我,可以在晚上,她睡觉的时候。”
助理:“??”
贺不疑专心在聊天,没有管自己给助理带来的心灵震撼。
衔着一个巨大的瓜,助理同手同脚的朝外走,贺不疑这才改了电话叫住他:“哎,你上哪去,外出的车备了没有?”
他十一点有外出的行程,此时已经快到点了。
助理晃了晃脑袋,忙点点头。
贺不疑离开老板椅,拿起外套,往肩膀上一搭,经过助理身边时,身高带来了一定的压迫感。
他走路带风,吹得助理噤若寒蝉。
贺不疑去见了贺家的老管家。经人提醒以后,他格外关注了家里和集团的消息,知道老贺和徐思澜斗了起来。
老贺下决心时很坚定,要剥除外戚,但实际执行时,遭受比较大的阻力。
徐思澜从年轻时起就在集团,埋下的势力绵延数里,要连根拔起,便如刮骨疗伤,需要耗费的比老贺预料的多太多。
老贺是在商场上纵横多年的人,手段有的是,但面对真爱、面对日渐衰老的身体,不知道力气够不够。
贺不疑问了老管家家里的情况,对方道:“贺董和太太现在去欧洲度假了,之前是吵了架,太太许多天没有理睬过贺董,不过上周太太生日,贺董请了许多人来庆祝,两人说开了话,和好了。”
“集团的事我老家伙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太太主动退出了董事局,贺董呢,就把金融投资子公司、供应链公司什么的都收回来,在一点点的捋账,看起来是打算交到您手里。”
集团传统业务在报告上写着运行稳健,实际日渐缩小,这是传统行业的大势走向,与个人意志无关,既然贺不疑坚持不继承家业,那将这部分暂时托给专业的经理人运营也未尝不可,老贺自己也还能再打几年。
至于新兴业务部分、资本运作部分,完全可以给贺不疑,他可以从此入手,对AI上下游企业进行投资收购,将来不容易被人卡脖子。
AI行业确有前景,甚至有人说这会开启最新一次的工业革命,预期总是格外美好,画饼都会往豪华套餐画,事实是国内芯片等发展始终掣肘,除了个人智慧所支撑的独角兽在一枝独秀,其余产品大多是照猫画虎。现实来看,必须要有雄厚资本支撑,独角兽才可以以行业领头的身份,更好的度过未来十年,做出优势,在国际上行稳踏远。
这种盘画必定出自老贺本人,老管家嘴上说着自己对公事不清楚,其实又将之和盘托出。
贺不疑听他还有空琢磨这些,问:“所以老头子人没事是吧?”
“还不错,”老管家说,“一直有医生看着,您不用担心。”
贺不疑的担心也就只到这份上了,别的不想管。
他叫人把给老管家带的补品拿过去,想算了,但老管家却有很多话说。
他老人家在贺家有几十年了,两代人的较量看的清楚,他跟老贺时间长,私心里更偏向老贺。
老贺是真正爹不疼娘不爱、从几兄弟里杀出来的,财富权利都有之后,总想追求点别的,而岑小姐太淡了,身体好时常在外面,身体差了也只顾孩子,老贺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大多数夫妻也就这样凑合过了,偏偏徐思澜出现了。
他觉得,上一代人的恩怨归上一代,贺不疑是做儿子的,不该这样犟。
“人无完人,”老管家劝了贺不疑一会儿。
也不知道贺不疑有没有听进去,总之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老管家只得悻悻结束,道,“不疑,有空还是多带女朋友回来看看你爸爸。”
贺不疑摆了摆手,他起身:“我送您。”
贺不疑送老人家上车,看车辆在路上远走。
“回公司还是?”司机请示他。
“嗯。”
贺不疑坐上座驾,往反方向去。
***
去庇佑康教中心前几天,冯又又一直在与那边对接,了解机构运行状况,目前收纳孩童的人数和每个人的状况,她用心准备了不少物资,希望做一些实际有用的事情。
贺不疑连续几天回来,都看见冯又又在与人对物资,拿着打印好的清单,一项一项的勾,认真的可爱。
出行前一晚,贺不疑有社交局,回到家里已经是夜晚一点多,他经过走廊,看冯又又的房间门底下透出一点幽光,顿时驻足。
这么晚还不睡,一定又在整理。
贺不疑敲了敲门:“冯又又?”
他出声的一瞬间,冯又又把小灯给灭了,并且没有出声。
贺不疑懒懒:“你小时候是不是很乖,防家长的经验也太不充足了,我进门的时候你就该竖起耳朵,关上灯。”
冯又又:“……”
贺不疑浅喝了一点点酒,不困,想找她玩。
所以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的智能系统没跟他见外,走动时,走道的小夜灯跟着他的脚步亮起,将屋内烘出温暖昏暗的氛围来。
冯又又坐在床头的大靠背边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歪头控诉他:“你怎么能进我房间?”
“我怎么不能进你房间?”贺不疑靠着床沿坐下来。
“在玩什么?”他探头看她笔记本屏幕。
毫无意外,还是那堆清单和材料。
“不准看了,”贺不疑关闭她的电脑盖。
“喂——”冯又又扭过身子躲避,试图保卫电脑,而贺不疑长臂伸展,仗着体型差轻松将她捞到怀里,同时毫不留情的抽出电脑,扔到大床另一边。
床够宽,电脑落进柔软被褥中,发出很轻闷响。
冯又又额头顶着他的下巴,脸被迫埋在他脖子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混着他用的男士香水味。
黑暗的室内,充满安全感的拥抱,熟悉的气息。
脖子的血管在跳动,微弱的搏动传递到她的触感里。
冯又又道:“你抢我电脑,我要咬你!”
贺不疑哼声,声音低沉:“咬吧。”
冯又又张了张唇,在他颈窝里挪动,好像在找哪里比较适合下口。但感觉这个人皮厚的很,哪里都硌牙。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哼唧:“不咬了,你臭臭的。”
贺不疑:“你香,熏熏我。”
冯又又当然香香的,今天洗了头,抹了茉莉香味的护法精油,头发软而顺,铺在床头,跟绸缎似的。哪像他,一身应酬味儿。
贺不疑擡手去撩,满手柔滑。
他将她又往里捞了捞,脑袋压在她头顶。
回家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可以找她充充电,他真的很喜欢这样。
贺不疑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他是舒服了,冯又又不舒服,她被贺不疑外套的扣子压住了脸。
她把他往外推:“你压到我了,这个衣服是不是在外面穿的,你不要把它穿到床上来呀。”
不就一件外套么,贺不疑应着“好”,坐起身来,将外套脱了,刚脱一半,冯又又叫起来:“我头发!”
扣子上缠了头发,冯又又的脑袋横着顶在他胸前。
他:“……”
冯又又看不见他的表情,眼睛里只能看到衣物,她说:“你不准笑。”
贺不疑还真的在笑,“我没有笑,怎么这么想我?我来给你解开,等等啊。”
修长的手指在头发和扣子之间游动,他低下头,状似认真的在解。
“怎么这么久?”
“灯光太暗了。看不清楚,你别急。”
昏暗的光线中,冯又又垂着头,发丝下,秀美的面庞若隐若现,脸红扑扑的,而从贺不疑的视角再往下——并非他故意的哈,要解扣子是这样的,从他这视角往下,可以看见小兔子起伏。
他抿了抿唇,眉峰微挑起来。像个狼外婆。
“快了,”他嘴巴里哄,“不疼吧?我怕会拔掉你的头发,你的头发……”
她的头发虽然不算少,但也不能再少了!冯又又立刻道:“慢慢来!掉一根都不行!”
贺不疑:“嗯嗯。”
过了得有十多分钟,贺不疑玩够了,将外套丢到地上,拿手指捋着冯又又的头发。
他将头发挽到她耳边,冯又又擡起眼睛,就对上他笑吟吟的眼,不知为何,心跳漏了半拍,还觉得紧张。
她口是心非的找茬说:“你可以在外面玩到这么晚,我就不能在家里熬熬夜,真是州官放火,百姓点灯。”
贺不疑从善如流,碰碰她脸,声线轻柔低沉:“那我错了?”
胸腔共鸣,在黑夜中有些暧昧的意味。
冯又又下意识别开脸,却被贺不疑低头找来,鼻尖、嘴唇就差一点点便要碰上。但偏偏就保留那头发丝般的一线距离,在说话时,嘴唇张合,总觉得要碰了,却又还没……有时呼吸交错,喷在唇瓣上,也有是不是已经亲上了的错觉。
冯又又叫他弄得心猿意马。
也想,难怪这么嘴甜,根本不是真心是,是不怀好意……
“你房间好热,”贺不疑低声说,“你开了暖气?”
是开了一点,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冻,她习惯开一些暖风。
悉索声响起,套头毛线衫也被脱掉,扔至床沿。
冯又又将眼睛瞪的溜圆,隔着蒙蒙雾气看他宽阔的肩背。
他俯身下来,继续把她揣进怀里头。
冯又又这下四肢都不听自己的了,僵僵的杵在那儿。贺不疑觉得她好玩,捏捏她的脸、手指撩撩她的睫毛。
冯又又一动不动,他坏心大起,把她手拿过来,放腹肌上。
“打个招呼,”他说,“上次见过面的。”
冯又又整个人好似大红薯。
但她也不是回回都怂,人是会成长的,她捏了捏、还拧了拧,以示自己没有在怕的。
“下次杂志问你业余爱好,”冯又又掏出想了两天的绝妙台词,“就说你业余爱在家擦边。”
贺不疑大笑。
冯又又:“………………”
笑什么笑!!!
事实是,不要和流氓过招,他们只会为自己把你拉到他的圈套里而沾沾自喜。
冯又又愤愤然闭上了嘴,心里骂他。
贺不疑抱紧了她,过了片刻,问道:“又又,你会觉得我太固执了吗?”
冯又又报复他:“对啊,你超固执的。”
贺不疑挑眉。
危险逼近她:“要不要重新说?”
冯又又用手捂住嘴巴,做好防守,坚定的摇头。
贺不疑眯了眯眼,犯罪之手伸向被窝,挠她腰上的痒痒肉。
“放开……哈哈哈哈,贺不疑!王八蛋!哈哈哈……”
两人闹成了一团,冯又又就是从来打不过他但是从来不放弃挑衅,菜且很爱玩,最后被隔着被子压制在身下,连声求饶:“你不固执行了吧,再挠我绝交了!”
“你接着说绝交,我接着挠。”
“不说了!”
但贺不疑还挠,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信用在的,冯又又眼睛湿漉漉,小脸皱巴巴,呜呜跟他求饶。
“说点好听的。”
“贺、贺不疑随机应变、见风使舵……不是,就是说你做什么有你自己的判断,别人说不过你才说你固执,其实你是有主见!”
人逼到份上,连冯又又都很会花言巧语。
“还有呢?”
“还、还有,腹肌练得很好、胸肌练得很大。”
“还有呢?”
“……我、我想不到了,”冯又又哭丧着脸,他有什么优点啊,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贺不疑捏捏她的鼻子:“说我坏话的时候你倒很有话说,数优点半天憋不出几个字。”
冯又又想把脸往被子里藏,不让他捏。
贺不疑不让,虎口托住她的下巴,脸贴着脸,冯又又出了汗,鬓发贴着脸蛋,白皙、鲜活,眼睛很亮。
对视了数秒。
月亮引着海浪生了潮,他也像溺在了水中。
他用唇很轻的碰了碰她的。
“亲亲,我就不挠你了,”贺不疑低声蛊惑她,“好不好。”
冯又又紧张的快要蜷缩起来,抿着嘴巴,幅度很轻的摇头。
“会很舒服,”他保证说,“就亲一下,嗯?”
冯又又用懵懂狗狗眼望着他,这让贺不疑觉得自己在犯罪。
所以注视她片刻后,贺不疑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黑发铺开,衬托着精巧的下半张脸、润泽的双唇,贺不疑低头,吻了上去。
冯又又的睫毛在他手心扇动,她在黑暗里大睁双眼。
他手掌的温度那样炽热,覆盖在她的脸上,她脸烫的吓人,身体也是。
贺不疑的吻却很平和细腻,他很轻的碾着她的唇瓣,吸吮,用舌尖点着、沿着缝隙钻进去,用很柔和的力道舔舐。
有点……像果冻,而且是带着一点凉意的。
她很紧张,想躲,而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托着她的头,让她没有地方可以逃。
只好去感受。
有几秒钟,冯又又有一些抽离,她想,我在和贺不疑接吻欸。
我怎么和贺不疑接吻了。
他是个臭脸怪、霸王龙,虽然总有女人往他身上扑,可她有一双慧眼,她才不会对他有任何粉红滤镜。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而且贺不疑很凶的,贺不疑每个月都有把人骂的狗血淋头的指标,虽然不骂她,可是也吓人啊。
贺不疑还很幼稚,看她高兴了,就要损她两句,她的东西好吃,他要过来抢,说好只吃一口,可他的一口那——么大。
尽管这样,还是在和他接吻。
他的手指穿过了她的头发;他手臂搂着她的后背。
他的躯体坚硬炽热,雄性动物的荷尔蒙喷张,唇齿相依间,亲密的交换津液,用他的脸颊碾过她的,用他下巴的胡茬刺着她的皮肤。
他吻着她。
大家认识那么久,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他还会对她凶巴巴,会和她拌嘴;
答应给他当女朋友没有多久,他就变得油嘴滑舌,还常看着她笑,待遇变化如此之大,实在令人感觉世风日下,此人绝对见色忘友。
女朋友能亲能抱,就要哄了,她冯又又就不可以啦?
唉。真替自己的友谊感到不值。
但是她也只好在心里嘀咕两句,没有办法拿出来抱怨,因为,大家对“朋友”、“伴侣”的定义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许薇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曾在十七岁到二十岁期间,像太阳照亮她,可她们最终渐行渐远。她也没立场去挽留这样的关系。
从来如此,她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忘记了要带脚,学不会转身走开,她总是很笨的呆在原地,只有看别人背对她、别人离开她,走的越来越远的份。
生她的妈妈、自来到这世界前就在她身边的妹妹,都在很早的时候就跑步离开了。
她养成了尽量收敛自己的情感、尽量不要走近他人的习惯。
她怕他们初见就露出獠牙,也怕他们将她驯服后背起行囊离开。
但如果,是伴侣的话,是相互珍视、认真对待的一对爱侣……是随时为对方准备好的,完全向对方敞开的关系。
那可以更放心吗?
是否够不被伤害、能被妥帖珍藏。
他……会留下吗?
或者至少,她能抱着这样的期待去期待吗?
好危险。
冯又又知道这念头极度危险。
荒漠之中,出现一片歌舞升平、流水潺潺,应该是海市蜃楼才对。
但他抱着她,用手臂环着她的腰,胸腔的跳动让她觉得那么真实。
他讨厌长毛的玩意,但猫从柜子跳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托住的动作、他每次直呼她的大名,说冯又又你干嘛干嘛的找茬语气……都那么真实。
她其实,也喜欢他一回家就找她。
虽然他像小学生一样嘴巴坏、扯她辫子,虽然他胡乱开屏,总要跟她这个那个。
可是,其实,就是喜欢的。
“你……?”吻至中程,贺不疑忽觉她呼吸变化。
他仔细看她表情,脸皱起来,委屈死了的模样。
他吻技这么差?不会吧。
贺不疑轻轻松开她,“又又?”
冯又又的睫毛颤抖,被沾湿,成一缕缕的。
他垂眸,手心反射微光,是水渍。
她将头埋在他肩窝里,小声的说话,贺不疑认真听,分辨出,她说的是“害怕”。
贺不疑马上举起了双手,轻轻的哄着:“我只亲你,不做别的,真的,而且家里也没东西。”
“……”什么脑回路!就会往下走!
冯又又随便拿什么东西砸他,扔出来才知道是鼠标。
贺不疑只能受着。
“抱,”冯又又嗓子沙沙的,命令他。
贺不疑抱她。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他一下下的拍着女孩的背,琢磨着。
害怕什么?
害怕接吻?
害怕他?
害怕明天去机构要面对的?
应该是这个。
贺不疑的目光从笔记本上一扫,道:“你把孩子们的资料研究的很透彻,也做了所有你能做的准备,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更用心,你会表现的很好,会处理的很好。”
“用你说,吵死了,”冯又又对他凶巴巴,“闭嘴。”
“……”
超雄会通过激吻传染?
“贺不疑,”过了一会儿,冯又又闷声问他,“你会留下吗?”
贺不疑谨慎的:“你想我留下吗?”
“我不知道。”
“那我还是留下吧,”他说。
冯又又一怔。
“真的吗?”她擡起头来。
她的表情告诉贺不疑,这题蒙中了。贺不疑摸摸她的脑袋,亲亲她的额头,冯又又不像以前那样反抗、嘀咕他,而是很依赖的看着他。
贺不疑心软的不可思议:“宝宝,我先去洗个澡,拿个枕头——”
冯又又变脸,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
很重的。
“?”
还很凶的:“走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