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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老板救我! > 第59章

    意外来时,往往猝不及防。

    贺新诚于瑞士当地时间凌晨三点脑溢血亡故,妻子徐思澜不知所踪。

    贺不疑乘坐私人飞机第一时间飞往瑞士,冯又又听到消息后,在机场追上他,与他同行。

    长达十几小时的飞行后,他们在太平间接收贺新诚的遗体。

    一切都像被加速的黑白默片,在家族律师的帮助下,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签署数不清的文件,政策法规的缘故,贺新诚只能在当地火化,他们只好在当地完成,再运送骨灰回到国内。

    七十二小时,天翻地覆。

    天空灰霾,飞机横穿欧亚大陆板块,珠穆朗玛峰于云层冒出顶来,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的建筑变得万分渺小、生命也微不足道。

    机舱内黢黑,连夜灯都未亮起,穿过颠簸气流,轰隆隆的噪声中,冯又又睁开眼,于昏暗中转头看过道左侧的贺不疑。

    他闭着双眼,脊背挺直的像旗杆,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在他内侧靠窗的座位上,是一个笨重方正的匣子。

    咔哒轻响,安全带被解开。

    手指停留在座椅边缘,顿了两秒,冯又又站起来,她穿过狭窄过道,到贺不疑面前。

    她伸出手,触碰他脸颊。

    贺不疑的脸颊肌肉绷的很紧,像一把碰了会断的弦。

    冯又又注视他片刻,感到一种心酸。

    一种无力感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慢慢蹲下来,将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长发铺开,遮住半边雪白秀美的脸颊。

    过道的夜灯因为她亮起来,微弱刺目的白光黯淡的照着,笼罩两人,身影一高一低。

    贺不疑睁开眼,垂眸。

    片刻,大手抚摸她的头发、耳朵,拇指摩挲她的脸颊。

    冯又又擡起头来,与他对望。

    ……

    天边乌云沉沉,风雨,迟迟不落。

    清晨,飞机落地海城,十八辆全黑的汽车严阵以待的守在出口,贺不疑二人坐上一辆加长林肯,于车流中央,环绕海城半周。途径港口、码头,船只在熹微晨光中静止,船上人员站立甲板之上,低头默哀。

    进入城内,开上半山,至已设好的贺家灵堂中。

    两侧俱是着黑衣的宾客,乌压压的,分立在道路边、大门前。

    冯又又至此止步,由贺不疑抱盒入内,将之方方正正的安置在灵牌之下、贺家绵延百年的门第之中。

    穿堂风将白幡吹得呼呼作响,深色横梁和瓷质相下,贺不疑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向着吊唁宾客致谢。

    四下很静,宾客们心思纷转,暗自打量着他。

    每个人都清楚,贺氏变天了。

    丧仪三日,来往祭奠的宾客如流,直到最后一天,送灵出殡后,人流才消减下来。

    从公墓回来,人尽散了,贺不疑屏退所有人,独自穿过偌大灵堂,静静的在里面呆了很久。

    夕阳西下,稀薄的日光散去。

    贺不疑连日未眠,脸瘦了一圈,棱角越发锋利,疲惫至极,他在灵堂后的一隅闭目休息。

    人坐在一张笔直的木椅子上,眼睛闭上,陷入浅眠。

    找到他后,老管家拿来毯子,冯又又比了个“嘘”的手势,伸手接过,给贺不疑盖上,动作极轻。

    老管家有事,动了动唇,冯又又擡擡手,示意出去说。

    两人走到外面,独角兽的两位高管同事正在那里等。

    冯又又微愣一下,旋即走上前,“公司有事吗?”

    二人对视一眼,低声道来。

    冯又又静了数秒,随后说:“拜托你们二位处理好,原则是不要影响公司上市,需要时,我也可以出面,但你们不要把这些事拿去烦贺不疑。”

    “……是。”

    “贺总还好吗?”

    “几天没合眼,现在终于睡了。”

    徐思澜一直没有找到,贺新诚死的不明不白,事情已成一片疑谭,引起行内诸多猜测。

    贺新诚生前着手梳理的贺氏财务问题悬而未决,资金链条上数不清的蚂蚱正在跳脚。

    贺不疑是贺新诚独子,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与父亲决裂三年,关系终止于这场死亡。

    没人能想象,贺不疑在承担什么样的压力。

    两位高管相互望望,也打算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不大不小的事情来烦他了。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动作也轻,但贺不疑睡得太浅,不免还是被吵醒,在他们商议时走了出来。

    几人都是立刻消声,同时望向他。冯又又反应很快,去拉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才睡了半小时,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没事,醒了,”贺不疑将她手攥进手心,目光扫过独角兽两名高管。

    “您还好吧?”一名高管开口,神色中只有对他的纯纯担忧,“我们放心不下,来看看您。公司一切都好,您不用记挂,同事们都惦记您。”

    贺不疑点头:“多谢。”

    他眼底挂着乌青,短短几日,人瘦了许多,眼神中的意气风发被沉重、肃穆取代。

    两人暗暗叹气。

    正要继续寒暄,外间突然传来喧闹声。

    贺不疑擡眸,皱皱眉头。

    红色警灯在车顶转动,警车停在门前空地,数名身着制服的人走了下来。

    贺不疑一行迎上前去,询问来意。

    警察向他展示文书,客气但强硬的请他上车。

    风雨落下了。

    当夜,海城公安同时发出两封警情通报、红色通缉令,徐思澜榜上有名,涉及罪名有合同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洗钱等。

    贺氏因涉嫌单位犯罪而被查封了财务室,警察突入贺家的同时,另一支进入集团总部,将所有财务票据全部封存原地,等待审计。

    贺不疑作为密切关系人,被带走接受调查,二十四小时后,检方的通知送达,他被解除人身羁押,回到居所地进行监视居住。

    石破天惊,行内外沸沸扬扬。

    贺氏股价一夜暴跌。

    牵一发而动全身,独角兽海外上市计划被迫叫停。

    风雨飘摇之际,冯又又低调乘车来往于海城公安办案中心与贺不疑的住处,但仍然被许多镜头对准,拍下了数张照片,发布在各种媒介平台上。

    她也成了风暴中心的人物。

    记者堵在办公楼下、小区门口等必经之路上,纠缠着问她问题,关于独角兽、贺氏、贺不疑以及她的私生活。

    在一些很官方的商业名词之外,有记者另辟蹊径,刁钻的探究她和多名男性之间的关系,虽然显得格格不入,却也让不少人都竖起耳朵来。

    冯又又全都闭口不谈,在保镖的护送下沉默的穿梭于长枪短炮之中,一片片鳞甲从肌肤里钻出,疼痛但坚实。

    真正让她蓦然回头、停下脚步的,是一名长相青涩、挤的满头是汗的实习记者。

    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问她说:“据说您从小受到自闭症困扰,没办法和陌生人打交道,研发天马的初心是让ai代替您与外人交流并做出独立决策,之前提到的几名男性的暧昧关系实际都是天马所为,是否属实?”

    “天马面世至今,闻名的都是数据处理和文字编辑方面特长,似乎尚未听说在提高实际生产力中有所应用,相反,ai可能带来侵权法律风险、失业风险,引发的道德危机倒是已经露出一隅,对此,您和独角兽又有什么看法呢?”

    年轻的嘴唇一张一合,时常偷看一眼手中卡纸草稿,丢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爆炸的问题。

    冯又又脑中轰然一声。

    草蛇灰线,原来如此。

    舆论的线,从贺不疑一张照片莫名其妙上网开始,贺不疑强势回应引起网友热议,之后轮到冯又又进入公众视野。那天高管们到灵堂来请示她,说网上又翻出了她和那几个相亲男的旧帖子,重新对号入座,用低过下限的词汇进行描述,塑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她来。

    她请他们妥善处理,只要不这节骨眼上对公司产生影响即可。

    但原来,这不是终局状态,惊雷最后落在这里。

    公关陈经理阔步从建筑内走出:

    “‘据闻’不是诽谤的免罪金牌,提问式的虚构不能在法庭上成为你的辩护理由,记者是公众喉舌,每个字都有份量,道听途说的东西最好谨慎开口!”

    这位老道醇厚的职场精英疾言厉色,掷地有声,“你听清楚了吗!”

    年轻实习生面色涨红,呐呐不敢言。

    周遭一众同行握住录音笔,心中暗暗称了称。

    “不仅对他,还有所有人,”陈经理呵斥,“我们会对每一份不实报道追究到底!看看到底是你们报社嘴巴硬,还是我们独角兽的法律团队拳头硬!”

    他单手虚挡在冯又又身侧,护送她离开人群,进入建筑之中。

    冯又又的背影消失在了大众眼中-

    “是温水,您压压惊。”

    经理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向面色苍白的冯又又。

    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于心不忍来。

    贺不疑平时将冯又又护的严严实实,独角兽一应对外事项、麻烦的不麻烦的,都是他带人处理。冯又又是罩在玻璃底下的花、温室里的鸟,她的羽毛不沾一点风霜尘土。

    外界风雨来势汹汹,他们这些老江湖都觉头疼,更何况是她。

    “贺总还不能恢复通讯吗?”他还是希望贺不疑能主持大局,“他状态怎么样?我申请去看看……”

    “陈经理,”平静温和的女声低低的响起,“贺不疑的会客室我能用吧?钥匙在哪里。”

    陈经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

    跑车肆无忌惮的停在独角兽楼下,一老、一青两名男性,并带一名西装革履的社畜一同走入独角兽。

    他们在独角兽漫步,眼神贪婪的四处端详,嘴角的笑意挥之不去。

    “周总,小周总,”陈经理走出来,面无表情的与二人问好。

    二人是理数传媒的东家与少东家,理数传媒是一家把持百分之五十以上海系媒体的大集团,在该行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年轻的这位少东家曾是天马石榴裙下客,挨过贺不疑一顿揍。

    陈经理给两人带路,到会客室里。

    冯又又坐在里面等,神色殊静。

    约半小时后,谈话结束,两个周被请走。

    走出几步,小周忽然轻笑一声,脚步调转,弯腰靠近冯又又。

    隔着桌子,冯又又擡起头,直直看着他。

    “又又,”小周笑道,“我有个提议。”

    “你和你妹妹一起陪我几晚,价格我再往上擡一个点。”

    “亏是亏多了点,不过双胞胎,我还没玩过呢——”

    啪。

    火辣的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将他脑袋打偏过去。

    被贺不疑拖着打这个球那个球,冯又又的臂力见长。

    小周维持那个偏头的姿势,僵硬了几秒,脸上涨起怒意。

    他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指着冯又又鼻子骂道:“臭婆娘,给脸不要脸,等着老子把你踢出公司!”

    高管已听见动静,一拥而上,拖着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弄去一边。

    冯又又仍坐在原处。

    直到动静变得微弱,室内剩下她。

    图穷匕见。

    是理数集团在围猎他们的独角兽。

    在预上市公司的上市前夕,制造有影响力的舆情,胁迫公司低价出售一部分股票给他们,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是不择手段、引人不耻的所谓商战。

    他们像在岩石后方伺机的秃鹫,阴仄仄的等待着。

    今日贺氏高楼坍塌、贺不疑缺席,秃鹫瞄准时机,飞扑而下,亮出爪牙。

    冯又又轻轻的吐出胸口浊气。

    咔哒轻响,高挑的女人从内室推门而出。

    “都录到了吗?”冯又又擡眸。

    关辛羽颔首,把录音笔检查一遍,插进胸前口袋。

    之后,她倾身过来,隔着桌子与冯又又握手。

    “非常精彩,”她说,“感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