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把各种题型归拢到一个文件夹。排好版，打印预览，按下键盯着打印机。前后吐出来十几张卷子，拿起来浏览了遍，装进档案袋，揉着颈椎关上电脑，锁门离开。
途经综合楼，碰到骑着单车觅食的许圩。许圩单脚支地，“我靠，这是周末啊，你这么拼命让我这半吊子情何以堪！”
“咋呼什么？我过来办点事。”
许圩车轱辘挡住她，“走走，请你吃个饭。咱有阵没见了。”
无锡摆手道：“别耽搁我事，忙着呢！”
许圩撇撇嘴，“看不起我？我不比你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
“吃吃吃，你别叨叨了。”说着侧坐在她后座上。
许圩回头道：“不行不行，这单车经不住你！”
无锡起身就走。
许圩追过去，“坐坐坐，多大点事。车胎爆了再买辆！假期去哪了？”
“家里蹲。”
许圩感慨道：“我也是，哪都人挤人，地铁都进不去！本来计划好要去你家，改主意去趟展销会见了位潜在的客户。”
无锡仄声：“你才进启元几天？业务了解全面了么就急着…，”
“我怎么不急？我急着跃出湖面让陈美人看见我！公司产品我早背的滚瓜烂熟。”许圩回头道：“熬了六宿呢！”
无锡拍她，“好好看路！”补充道：“陈美人也真敢用你，这么短时间就让你接触客户？也不怕你砸了启元…，”
“我又不是去谈业务，我只是去混个脸熟而已！”许圩道：“再说，我盘算的客户是我交际圈里的，又不是公司的目标客户！”
无锡咂舌，“怎么听起来像传销…，”
“别诋毁我们公司，小心陈美人起诉你。指不定我是天赋异禀的商业奇才呢！业务上该摸的路我都摸了。陈美人找了人带我，如果我做的不妥当，肯定会有人出面制止！”
无锡下车道：“我还是认为你太急。”朝着食堂走道：“部门里脚都还没站稳，别急着逞风头，同事间的关系很重要。”
许圩追上她，拐着她胳膊道：“放心吧，我不会傻着当靶子的。我不过一介菜鸟，哪有资格代表公司谈业务！我是替部门筹划，待时机成熟也是经理出面谈，接了单也是部门的共同努力，我只是想让陈美人看到我！”
无锡有意提醒，“据我了解，陈美人更待见脚踏实地的人。”
“屁话，哪个老板都待见！公司需要平庸的人，也需要我这种剑走偏锋的人！”
无锡点头，“不反驳，不过你还是悠着点。”
许圩指指窗口里的红烧鱼块，“我滑着呢，放心吧你。”
“贬义词能说出褒义词的气势，你这脸皮得多厚？”无锡端着餐盘道：“我见过比你更滑的。”
“谁！谁能比我更滑？”许圩不服。
“谁，你老板娘！”无锡迷惘道：“我身边怎么都这号人？”
“明摆着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古人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好琢磨吧你！”许圩递给她碗紫菜汤。
无锡找着位置坐，许圩端着餐盘过来，“招呼你声。我跟田瑞掰了。”
无锡事不关己道：“看出来了。”
“你就这反应？”
“你给支□□，我去炸了他。”
许圩指着她青菜，“别动别动，让我拍张照！好久没见过这个头的青虫了。”拍了张照道：“吃吧，权当补蛋白。你怎么知道我们分了？”
无锡把青菜拨一边，重新夹了筷头，“你朋友圈状态明摆着。”
许圩吁口气道：“跟你处朋友没劲，一点风吹草动就猜出来。打我计划半脱产开始，冷战快俩月了。”
无锡点头，“猜到了。”
许圩强打精神，“我们俩矛盾多。他爸妈有关系，想要我们回石家庄发展。田瑞去科室上班，我去学校工作。你说！我是当老师的料？我要想当老师我用着她走关系？”
无锡吃着饭没接话。
“他爸妈在石家庄买了套复式，要婚后跟我们一起住，说能帮我们煮饭带孩子。你看这话说的多漂亮！先不说住一块潜在的矛盾。光那房产证是他们老俩口的名字，这事就恶心透了！”许圩戳着米饭道：“房子月供一万贷款十年，他爸妈催我们年底结婚。什么意思？婚后我们赚钱还房贷，完了这房子没我事？”
无锡问：“这事田瑞怎么看？”
许圩没好气道：“他没觉的不妥，倒认为我小题大作，说我太拘泥于表面形式。这事弄的我里外不是人，跟我图他们家房子似的。”
“他爸妈要是全款买房，我二话不说！婚后供十年120万的房贷，房产证上没我们事？田瑞是他们儿子不吃亏，我呢！这招不就是防我的？
无锡道：“你们自己攒钱买房。”
许圩骂道：“我们不住，我们也不供房贷，我们自己攒钱买房可以吧？他爸说不行，这复式住不住房贷都要我们供！这家人太精于算计，将来结婚没法过日子。”
“我爸出了这档事，他爸妈耍精装不知情。我跟田瑞说要赚钱贴补家用，隔天他爸妈电话就打了过来。劝我眼光要长远，跟我谈全日制与非全日制的社会认可度？这不瞎扯淡，我他妈不知道？要不是逼到绝路我会急着赚钱？”许圩喝口汤道：“田瑞的态度寒我心了，他明知道我们家情况，还要挟我如果工作就分手，我当下就拉黑了他！”
无锡点头，“分手是对的。这家人眼里只有自己，看不见别人…，”
许圩笑她，“你人模狗样起来挺像回事。”
无锡懒得理她，夹着菜道：“我印象田瑞挺斯文体贴的。”
“以前在学校里事事为我着想，逢节过日不是礼物就是花，至少也是封情书。这些年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身上那股纯粹劲早没了。看事情的角度极其功利，特别懂得趋利避害，说话也一套一套的。我们已经大半年没在外面约会了，逢节过日的煮俩菜，在家里看看电影听听歌。聊的话题呢，不是他同事就是他上司。升职加薪的都有背景，没背景的他瞧不上。脚踏实地的他嫌人蠢，机灵会来事的他嫌人滑，理解问题偏激又愤青。”
无锡打开手机微信，翻到跟田瑞的聊天界面，推给许圩，“昨天发的，我没回。”
许圩扫了眼递给她，“拉黑就行。两屏幕的长篇大论，就是让你劝我给他认错？这种人没救了，他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我在吓唬他？”
无锡直接把田瑞删了。许圩靠在椅背道：“我们高三就在一起，至今七年了！说出来我也不嫌丢人，其实借你钱之前，我就跟他暗示过我急缺钱，只是没挑明而已。我无意扫了眼他手机短信提醒，他银行余额有九万多。他居然虚情假意的问我缺不缺钱？说可以找他父母开口借，当时就把我恶心坏了。”
“他们家死活要我读全职，心里打的小九九我难道不清楚？我将来有了好前途受益的是他们家。婚后我再有能耐也是他们家媳妇！我父母投资了我最后什么都没捞着？我爸生病急用钱，我想赚钱还要看他们家脸色？哪门子道理！”
无锡点头，“你已经够圆滑市侩了，再找个这样的婆家后代基因得绝了！”
许圩踢她腿，“去死！”
无锡起身，“走吧，听你唠半天了，让我歇歇耳朵。”
许圩收着餐盘问：“你完全放下了？”
无锡看她，“哪的话？”
许圩碰碰她，“就那谁嘛…，徐良！”
无锡愣道：“我想起来了，他还欠我两万。”
“哪的事啊？”
“他开车撞了人，医药费是我给垫的。”
许圩骂道：“没脑子，你咋不后世才想起来？人都双宿双飞到加拿大了。”
“别提了，糟心。”指着单车说：“载我到地铁口，谢谢！”
许圩踩上单车问：“暑假有什么安排？”
“我没暑假。”
“别小看那几天，十天八天也是暑假！咱们去日本吧？”
“你有钱？启元有暑假？”
“我靠忘了，我已经上班了。就当没这回事！”回头问：“我们家少爷数学还补着？我要不要走迂回路线，谄媚谄媚他？”
无锡提醒她，“看路。他不懂迂回。”
“给我们少爷补课辛苦了，高考是六月几号来着？”
“7号。”
“那还有28天就高考了。”补充道：“你有黑眼圈了。”
无锡摸摸眼，“黑眼圈事小。我心塞。”
许圩停下来回头八卦，“你们有事！”
“有你大爷的事，赶紧骑吧你。
许圩异想天开道：“我去勾引我们家少爷？这样我就是少奶奶了？”
“去去去，速度去，我给你们叫救护车。”
“什么玩意？”许圩看她。
“你骑不骑？”无锡拍她。
许圩踩上单车说：“陈美人给人的感觉挺不是东西，但为人格局倒还不错。我要是真能把梁灿给搞到手，我也算大本事！”
无锡拧眉道：“话怎么到你嘴里就异常龌龊？”
“你事咋这么多？我平常这么说也不见你有意见？”许圩回头道：“我跟你说，我们公司有条规定特别近人情，我立马对梁峋好感爆棚！”
“看路看路，能不能好好骑？我听着呢！”
“事多！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启元辞职率低了。我们公司竟然有百分之二十的职员是夫妻关系。只要有职员证明家里有学生，公司会酌情对待！”
无锡问：“怎么酌情？”
“以小学生为例。一般学生上学时间是七点半，放学时间是五点。我们公司有两个时间制，一个早九晚六，一个早七晚四。家里有学生的都是早七晚四。下班刚好接孩子。”
无锡点头道：“想法挺好，实施起来很难。启元不加班？”
“怎么不加？有加班费谁不愿加？我们临下班就会统计加班人数，餐厅也好准备餐。反正加班都是缺钱的！缺时间的都准点走了。”
“挺理想化的，很多公司经不起这么消耗。”
“对啊，换成刚起步的小公司早崩了！毕竟我们公司是成型的实业，公司说董事会总因这事闹矛盾，梁峋把个人利益看得低。我们公司不是不赚钱，是赚的少。听说每年辞退率远高于辞职率。公司不养闲人，哪个岗位拎出来业务水平杠杠滴！就拿我说吧，我才进去几天？每天有专业培训师讲两小时，我的部门我很了解，其它部门我也略懂点，你问我们公司基本情况，我能对答如流！”
无锡下车道：“很骄傲？你什么学历什么职位？你再菜鸟也比大部分的应届生强，陈美人高薪请你去灌水？你掌握的东西必须比普通职员丰富！”敲她额头道：“傻儿吧唧的！”
许圩“哼”了声：“你打击不了我对公司的热爱！”
无锡啧声，“才上了几天班？还热爱！”扭头就进地铁口。
回了小区低头翻找钥匙，梁灿突然蹿出来，“无老师！”无锡吓得手里钥匙抖地上。梁灿弯腰要捡，无锡一脚踢的更远，跑过去捡起来。
梁灿拎着猫粮憋屈道：“老师，你就原谅我吧。都这么些天了。”边说边靠近她。
无锡伸手阻止，“站住，跟我保持两米！”朝楼栋走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