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戴涛例行公事地接听。“谁?小孙!”他顿时激动起来,“你在哪儿?好,好,我马上让钱松去接你!”他说着挂断了电话。
钱松和薛金永立即围拢过来。“是孙鹏吗?”钱松问。
“是啊,就是那个小子,他的手机没钱了,刚才是用拉各斯机场的公用电话打来的。”戴涛说。
“啊?他到拉各斯了?”钱松兴奋起来。
“是啊,这小子神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外语盲是怎么跑过来的。”戴涛笑着说。
“太好了!我马上去接他!”钱松激动地跳了起来。
“咱们一起去,晚上吃点儿好的!”戴涛搂过钱松的肩膀说。他没有想到,三员大将能在大战来临前凑齐:“东风已到,真是天助我也!看来这次‘大老张’是跑不掉了。”
第二天午后,当清真寺的礼拜声传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尼桑轿车停在了拉各斯中心岛区的华阳酒店门前。
从按摩女郎琳达走出金湖餐厅开始,薛金永已经通过聊天工具,知道了“大老张”驾驶的汽车品牌、颜色和车牌号码,这是一次天衣无缝的“请君入瓮”。张青山驾驶着汽车,从跨海大桥驶过,他望着广袤的海平面,愉悦地哼着小曲,他在心里估算着这次交易的收益,一天五百美金,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从一个打工者到老板,他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而从一个老板堕落到皮条客,他却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张青山到了尼日利亚之后,一年之内便千金散尽,花光了从国内带来的资金,几乎到了身无分文的境地。逃亡生涯并不好过,生存的问题已经被提到了首位,张青山走投无路干起了损阴坏德的这个生意。他在整日对客人的摇尾乞怜和献媚中,感觉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他把车停在门口,刚要让琳达呼叫“Psir”,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警察就突然冒了出来,一下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同时拔掉了汽车的钥匙。随后另一个稍矮的黑人警察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坐到了琳达的身旁。
琳达大呼小叫,惊慌失措。这时“大老张”意识到不妙,猛地推开车门,准备逃跑。却不料一个中国大汉,一下用身体挡住了车门,让他动弹不得。
“完了!这下完了!”张青山内心哀叹着。
这时戴涛走了过来。
“我们是中国警察,你叫什么名字?”他质问道。
“大老张”滑稽地被孙鹏挤在驾驶室里瞠目结舌、无可奈何。“我,我姓张……”他下意识地回答。
“你是哪里人?”戴涛又问。
“我……我是胶州人……”他回答。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戴涛继续问。
“我……”张青山停顿了数秒才说,“我知道了……是国内的事情……”
在“大老张”被移民警察戴上手铐的时候,人高马大的孙鹏一直在他身旁监视。“大老张”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早就断了逃跑的念想。
薛金永让钱松走到了琳达的面前,替自己说几句话。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钱松照方抓药。
“你……是警察?”琳达的表情复杂,声音颤抖。她这时才明白,“Psir”不是姓“潘”,而是个“Police”。
“对,我是警察。”钱松点头,“我们会让移民局的警察到金湖餐厅取回你的证件,尽快安排你回国。”钱松语重心长。
“嗯,谢谢你们……”琳达泪流满面地回答。钱松不愿看到女人哭,转身要走。这时,琳达在他身后说:“我知道……跟我聊天的那个人不是你……”
钱松惊诧,回过头望着琳达,久久无语。
次日中午,张青山被移民警察押上了送往机场的铁笼车。与此同时,在戴涛等人的安排下,女孩琳达也同乘这个航班返回祖国。对于许多游离在正常生活之外的人来说,尼日利亚这个陌生的国度也许是逃避现实的地方,但暂时的逃避却永远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成为避罪的天堂,如不忍痛切除病灶、正视自己,就算麻醉一生,也无法得到解脱。
航班经停迪拜,在等待转机的时候,钱松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正悬挂在天际。他这才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北京时间也已过了凌晨。“今天是中秋节啊。”钱松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一同望着窗外的圆月。
从暴雨倾盆的阿布贾,到拥挤混乱的拉各斯,从凶险的埃博拉疫区,到美丽的维多利亚岛,大家似乎都没了时间概念。在异国他乡的奔袭驰骋中,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成功缉捕嫌疑人,完成神圣的使命。而此刻望着天边的圆月,几个人却发现谁也没有给家人发过一句问候,道过一句平安。
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底生出,钱松用手机拍摄下迪拜的圆月,默默地发到猎狐行动办的微信群里。窗外风轻云淡,钱松默念起了苏轼的诗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安徽的程丰支队长在群里也赋诗一首,既总结了此行的经历,又遥祝着中秋夜还在执行任务的战友们。诗的名字叫《尼日利亚猎狐记》:
尼日利亚,经济人口,非洲首邦;
黄热疟疾,埃博拉毒,人心恐慌;
恐怖爆炸,社会无宁,营私结党;
地远天偏,鞭长莫及,痴人臆想;
奉命远征,责任在身,危险全忘;
领导嘱托,人民期盼,倍感荣光;
三万里数,昼夜兼行,不觉路长;
神奇非洲,狂野大地,无心观光。
阿布贾府,大使接见,部署顺畅;
参赞亲为,宽严有度,约见尼方;
特警护卫,交接嫌犯,一时繁忙;
告别兄弟,离开火线,黯然神伤;
拉各斯市,疫情日重,毅然前往;
逃犯逍遥,岂可无视,袖手一旁;
巧设妙局,智布罗网,无处可藏;
协调诸方,攻坚克难,月满心扬。
猎狐中秋,将士用命,身体有恙;
大使探视,各方牵挂,关注安康;
国家利益,警察使命,勇于担当;
法网恢恢,寰球之内,焉有天堂。
从迪拜到北京十多个小时,大家回到首都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的下午。戴涛和钱松押解着张青山,随着数以百计各种肤色的乘客,一起走出舱门,当踏上祖国国土的一刻,心里才真正踏实了。大家大口呼吸着祖国清新的空气。这时,猎狐行动办的负责人刘副局长,已经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空乘人员用喇叭对接机的人们宣告着:“因为飞机来自疫区,请大家务必注意,保持距离。”
戴涛走到刘副局长面前,一个标准的立正,庄严地敬礼:“领导,我们圆满完成了工作任务,特向您报告。”
刘副局长不顾空乘人员的劝阻,大步走到戴涛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双手:“你们辛苦了,活儿干得漂亮!我代表孟局长向你们致以最亲切的问候。”
戴涛热泪盈眶,久久发不出声音。
钱松、薛金永、孙鹏三员大将也随后走到了刘局身边,他们押解着张青山,在媒体记者的闪光灯下扬眉吐气,他们用生命和崇高的荣誉,谱写了属于中国警察的壮丽篇章。
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戴涛由衷地说:“我此次的最大体会是,境外的缉捕工作是国内工作的延续,个人的付出和努力是境外追逃成功的偶然因素和外因,而法律的维护和正义的彰显才是境外追逃的必然因素和内因。尼日利亚行动的成功,不仅是缉捕组的胜利,更要归功于所有为行动付出的人们,如果没有信息研判战友们的细致分析、情报导侦,如果没有驻外使领馆的我外交战线同志们的后勤保障和国家后盾,如果没有外国警察同行对打击犯罪的共识,缉捕行动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是一场大家众志成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