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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旸走后,陈瑞淼大有一种家里进过什么脏东西的畏惧感,当即把小家进行了一遍大扫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个小时的成果,说句焕然一新也不为过。

    她累到不想动,像条快要干死的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刚拿起手机,消息页面就传来让她眼前一黑的消息。

    ——婚礼定在了七月中,是由祁陈两家人共同商量的结果。

    共同商量?哪来的共同,她作为当仁不让的当事人怎么就全然不知?

    陈旭笙说是昨晚和祁家人吃饭时定下的。

    昨晚……昨晚陈瑞淼在做什么呢?哦,她遨游在三位金发碧眼的男模的美好□□里无法自拔时,她妈把她通向婚姻的棺材板订了个严严实实。

    ·

    再次看见祁旸是在拍婚纱照那天。

    陈瑞淼从自己的公寓开车过来,路上遇到堵车,又成了最晚到的一个。才踏进会场的门,就听见一声熟稔的“水宝”。陈瑞淼转过头,看着祁旸那张欠揍的脸就知道他恶趣味上身,刚要发作,旁边的盛嘉琳和陈旭笙已经手挽着手相视而笑了,陈瑞淼清楚地看见她妈妈的口型——连爱称都有啦!

    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陈瑞淼一口血淤在胸口,沉不下去,吐不出来。再看祁旸,对方勾起的唇角上吊着一抹恶劣的笑。

    他故意的。在家长面前装什么乖。

    试过婚纱,两人同时走出来,两家妈妈眼睛一亮。

    陈瑞淼低声道:“你真丑。”

    祁旸自顾自整理着领结:“喂,别人身攻击行不行。”

    陈瑞淼说:“那你也可以说我。”

    祁旸扫了眼她:“抱歉,不说假话。”

    陈瑞淼反应了几秒,脸突然红了一下。祁旸从镜子里看见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

    先计后战高攻低防的小菜鸡。他突然地来那么一下,就能打她个措手不及。

    后来的拍摄中,祁旸对着陈旭笙和盛嘉琳表现得温润有礼,挑不出错处,一转头看见陈瑞淼,脸就像在冰碴子里磨搓过一般。

    忍。她忍。

    ·

    遇见祁旸之后,陈瑞淼的生活里诡异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发婚礼邀请函也算一个。

    彼时许斐正躺在她床上,听见这话,好奇插了句嘴:“这也是他给你带来的?”

    陈瑞淼眼刀飞去:“别管!”

    许斐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她翻身,换了一个更加的惬意的姿势,又问:“不过话说,你婚礼要请林数吗?”

    “许斐同学,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婚礼请表白失败的暗恋对象?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吧。对方就算拒绝也会意思一下发来一个红包,多尴尬啊!

    许斐想想也是,没再多说。

    可是这段对话刚结束,陈瑞淼微信里就收到了一个转账,来自林数。陈瑞淼看见这个页面时短暂懵了一下,她像只蚕,一拱一拱地拱到许斐身边,戳戳她让她看手机。许斐起先是随意一瞥,触及那个备注,她拖着长调语气古怪地“哦吼”一下。

    “他怎么知道我要结婚了?”陈瑞淼问。

    许斐说:“你要办婚礼这事儿就我们班那帮人都知道,大学你懂的咯,同班同学都跟陌生人一样,既然他们能知道,林数知道也不奇怪。”

    也对。陈瑞淼看着这个转账,开始陷入沉思。

    许斐撞一下她的肩膀:“想什么呢?怎么不收?”

    陈瑞淼没说话。

    许斐继续说:“你这个眼光还真不错,林数这样还蛮让人心动的。”

    见陈瑞淼还是沉默着,许斐又说:“到底在想什么呢你!”

    陈瑞淼好像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这份婚礼邀请函最后还是送到了林数的手上,至于他会不会来,陈瑞淼不知道,但既然红包到了,她的礼数也要做齐全。

    婚礼当天,陈瑞淼凌晨四点就起床了,被陈旭笙摁在书桌台前时,理发师化妆师齐齐上阵,陈瑞淼睡眼惺忪,柔软顺滑的长发披散下来,化妆师柔声细语道:“淼淼,睁一下眼哦。”

    像哄小孩。

    不只是化妆师,今日几乎是任何一个人都是以此等温柔如水的语气和她说话,惹得陈瑞淼异常害怕,后来中途去上了次厕所,听见陈旭笙和茹姨的对话才知道是要哄好了她,怕她临时后悔逃婚。

    陈瑞淼知道自己是任性了些,可在这种大事上也算拎得清t状况,她才不会当众逃婚让两家在这个圈子里陷入如此尴尬不堪的境地。她又不蠢。但是——婚礼上的另一位合作伙伴就不好说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少爷蠢到没边了,小脑仿佛被小狗爪子刨过,缺了一角似的,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陈瑞淼还真是多虑了。

    祁旸丁点的逃婚心思都没动,他迫不及待地等着这场婚礼尽早开始再尽早结束,然后静待盛嘉琳再给他提一个额度,他就能拿下那辆相中已久的风神。

    劳斯莱斯车队缓缓驶进临湾小筑,祁旸按了按脖子,又放松着手指,按出“咔咔”的响声。

    动作之大,蒋柏锐看他一眼:“你是去接新娘,不是打擂台。”

    祁旸没理。关于他这位不熟老婆的喜好,他一概不知,那些挡门环节的问题他已经知道自己绝对回答不出。他倒是想空手而归,可盛嘉琳那关过不去。没办法,不情不愿的使命在身,自然只能硬闯。

    他昨晚睡不着就已经算计好了,到了现场,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最后一扇门前,伴娘堵着门,旁边围了乌泱泱一圈人。祁旸先是咋舌,心说祁家已经盘根错节有这么多穷的富的亲戚像葫芦娃一样你黏着我我舔着你的,现在陈家也有一大帮子认不清脸的人,这两家的结合仿佛是活脱脱造出第二个梵蒂冈。

    门口的这群人里,有小孩子,有两家长辈,有两人各自圈子里的朋友、同学。祁旸升起一瞬间的恍惚,这种感觉截然不同于那日在民政局,那日的场景,唯有他和陈瑞淼两个人,针尖麦芒,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即使一张薄薄的纸片将他与她的名字缠绕在一起,他也依然觉得无所谓。

    从小到大,什么东西绑得住他?

    可时至今日,众目睽睽下,束缚到衬衫最上方的那枚纽扣竟然绷得他要喘不过气来。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握拳,又松开,他已经分不清眼前人谁是谁,纷纷乱乱地发着红包。直到蒋柏锐用力推他一下,边皱眉边笑,说了句“祁旸你傻了啊!”他才回神,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故作游刃地推开这扇门,走进去。

    她坐在床上,一层小钻点缀的蕾丝薄纱扇盖住她的五官,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美。听见他的脚步声,她仰头望向他,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拒绝,一瞬之间又恢复如常,水盈、晶亮,饱满完美的嘴唇上抹着淡粉色的唇釉。不同于前几次的争锋相对,此刻的她生涩地露出一个笑,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这场婚礼而衷心喜悦。

    祁旸看见她垂在腿间交握的十指,指节泛着白。她几岁?祁旸不知道,也许是应该知道的,但在盛嘉琳和他说时他全当耳旁风,过则过矣,也没兴趣再去温习一遍。他只想到,第一次误入她的告白现场时,也是她的毕业典礼,循规蹈矩地算来,那她也不过二十二。她与他差两岁,完全陌生,互相不是对方心仪的类型,是路上撞见会毫不停留就擦肩离开的关系,却要因为不知是哪一辈定下的陈年婚约而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她见他就这样怔然站在原地,不说话,也无任何举动,心中隐秘的紧张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阴雨之下肆意生长。呼吸和心跳一齐加重,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红底绸绣金纹上的钻边花蕾几乎都要被她捏皱。

    为了这场婚礼,慌张无措又抗拒无效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祁旸收住视线,稳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住她。在她略显怔然的眼神里,祁旸俯身。

    陈瑞淼下意识往后仰了一点以拉开距离,当这个动作刚做出点眉目,她才觉得不对,不应该这样,她要迎合的。

    身体刚向前倾,脖颈便被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扣住,薄荷淡香侵入她的鼻息。

    祁旸靠近她耳畔,原本抚在她脖子上的手缓缓下移,像寻找一个礼貌又规矩的落脚点。

    他的手虚虚滑到她的侧腰后停下,另一只手在繁复的裙摆中找到腿弯的位置,臂弯笼住她。一息之间,她便落入他的怀里。两手空空毫无安全感,于是不自觉去搭他的脖子。

    门口一圈人应景地欢呼叫号起来,伴郎继续发着红包。

    陈瑞淼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如她一般震动着的心跳。她不自觉擡头,入眼的是他饱满的喉结,尖锐的棱角像个方方正正的小冰块,却在此时频繁地上下滚动。再往上,她看见他覆了一层浅红的耳朵。

    祁旸毫无预兆地低头,陈瑞淼立刻错开,慌乱之间无处可去,竟然缩入他的怀里。

    欢声笑语从房间延绵到客厅,到小花园,在熙攘之间,她听见祁旸辨不出情绪的声音:“你别紧张。”

    她心跳怔松一下。

    又听他继续:“我已经很紧张了,你再紧张,这婚礼没法办了。”

    陈瑞淼问:“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祁旸说:“见了债主,却没能力还债,这还不够我紧张?”

    好嘛。他比她还没用。

    陈瑞淼突然“扑哧”笑出声,眉眼弯弯,那些对未知的恐惧竟真烟消云散。

    她笑时,耳垂上的绣球花耳环随一点幅度摇晃,折出今日璀璨的阳光,映进祁旸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