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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瑞淼现在气到能原地爆炸,方才包房内的场景像被人误按循环播放键后卡机了似的在她眼前不停闪回。

    想到那些男人别有深意的语气,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恰到好处的停顿,她就怒从心起。当然,最令人生气的还是默不作声的祁旸。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动不动坐在他的宝座,听周围人肆意嘲讽,却毫无反应。

    陈瑞淼低头看着路边的小石块,幻想那是祁旸的躯体,鞋底狠狠碾过,又猛得向后踹。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祁旸你这条狗去吃屎吧你!”

    “陈瑞淼,至于这么严重?”

    到底是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过,即使占据制高点,陈瑞淼还是吓得心脏漏一拍,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头也没回,如一棵树,笔直立在原地。

    祁旸走过去,绕一圈到了她的面前:“你怎么不看我?”

    陈瑞淼身子侧过一点幅度。

    祁旸跟着大步一跨,又站到了她面前:“怎么话也不说?”

    陈瑞淼:“我没话和狗说。”

    声线冷得可以,祁旸皱眉:“你讲点道理,我刚刚一句话都没说。”

    陈瑞淼应下:“对啊,所以你现在也可以不和我说话的。”

    祁旸刚想解释,突然止住了口。凭什么?他没道理要和陈瑞淼解释。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说完,他往停车的地方走。

    陈瑞淼见他漠不在乎的可恶模样,气上心头,怒目圆睁地看着他的背影。她低头,与二水对视着,委屈再一次爬上心头。

    她知道祁旸不喜欢自己,就像自己也同样厌恶着这桩无法推掉的联姻。可既然因为无数已知或是未知的外力已经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紧紧贴合在一起,那么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在公共场合任由旁人如此奚落她,开一些不上台面的玩笑。

    祁旸——她发自内心地讨厌他。

    肚子叫了两声,陈瑞淼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她本该在美梦中,却被突然得叫醒。想想,心中的委屈发酵得更甚,她晃了晃二水的狗绳。

    “我饿了,二水,我们吃面去吧。”

    二水听不懂她说的话,却能感知到她低沉的心情,于是咧着嘴巴,尾巴摇得极热烈。

    陈瑞淼摸摸它的脑袋。

    养男人不如养狗。

    陈瑞淼到家的时候临近一点,她在门口犹豫了好久。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和什么人吵过架生过气,初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其实有些无措。深呼一口气后,慢吞吞地走进家门,她恰巧和阿姨撞上。

    阿姨笑着问她这个点了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阿姨都知道问她一句饿不饿呢,哪里像那个祁旸。陈瑞淼摇摇头,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

    阿姨说好的,早点休息。

    陈瑞淼想问祁旸回来了吗,可看着阿姨疑惑的眼神,她还是把问题咽下。管他回不回来呢,他现在要是曝尸荒野,那财产还能分一半儿给她。求之不得。

    往楼上走,卧室门关着,她轻轻打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正疑惑着,旁边的房门被人打开,祁旸走出来,随意看了她一眼,就往楼下走,不过片刻,又拿着一瓶苏打水上楼。

    书房里没有饮水机吗,还要大费周章出来拿水。

    “你不睡觉吗?”陈瑞淼没忍住,先开了口问。

    拇指按在指纹锁上,祁旸停顿了一下,整个人若无其事:“我今天想睡书房。”

    陈瑞淼白他一眼。随便,她一个人独享一个房间正好。什么今天?他最好以后一直睡书房。

    ·

    拍摄项目在即,隔天陈瑞淼就回了学校。打磨剧本、准备道具、招募演员,都是细碎又繁琐的事情。陈瑞淼索性回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的那个小公寓。这一回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祁旸算不上过的开心,但也没不开心,毕竟陈瑞淼没出现之前,他就是这么个活法,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奇怪得很,像阴雨天墙角里钻出的青苔,从骨头里泛出一股寂寥又生痒的感觉。

    “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

    “可是为什么他坐在那里,这么像条无家可归的狗啊。”

    有人讲出这句话时,以蒋柏锐为首的一帮人终于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祁旸侧过脸,视线徘徊过他们一圈:“烦不烦?”

    蒋柏锐说:“我看是你比较烦。”他笑了笑,“听说你这几天被赶到书房睡了?”

    “你怎么知道?”祁旸下意识回,又觉得不对,立刻改口,“胡说什么?”

    蒋柏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主动去找许斐,他只在她需要他时才会难得出去一次。但许斐经常需要他,他很烦。许斐和陈瑞淼视频时,蒋柏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就能听到几句他感兴趣的关键词。

    “没胡说啊。”蒋柏锐说。

    祁旸看他一眼:“你脑子有问题?是我把她关卧室了。”

    蒋柏锐朝他比了个拇指:“旸仔,真男人。”

    祁旸想反驳,却一时无话可说。单这半个月,两人的碰面少得像饥饿营销。他想着想着又自我烦躁起来,索性闭嘴装王八。手机里,盛嘉琳让他和陈瑞淼晚上来吃饭。想想也是一件令人足够头疼的事情。

    祁旸重重揉搓一把脑袋,已经过去足足半个月了,足够让不熟的关系变作彻底陌生。他有点不习惯和陈瑞淼说话,也不知如何和盛嘉琳讲,更糟糕的是,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和陈瑞淼根本没加过微信。

    这都什么事啊。

    祁旸坐到蒋柏锐旁边:“手机拿出来。”

    蒋柏锐:“干嘛?”

    周围数十双眼睛巴巴盯着,祁旸面子占了上风,终究没说出口,以盛嘉琳为借口先行离开。

    他离开不久后,蒋柏锐收到一条信息,来自祁旸:【陈t瑞淼微信推我。】

    蒋柏锐立刻搞清楚前因后果,回他一句:【叫声爹】。祁旸秒回:【你死不死】。蒋柏锐捧着手机狂笑,又将陈瑞淼的微信推给他。

    祁旸是一个人回的铂玥壹号,他的说辞已经想好了,甚至在心中模拟两三遍,谎言已经说得顺畅,他觉得甚是完美真实。

    盛嘉琳见他一个人来的,好奇问道:“淼淼呢?”

    祁旸坐在沙发上,往嘴里塞了两颗葡萄,语气自然:“她忙。”

    盛嘉琳:“忙什么?”

    祁旸:“学习啊。”

    盛嘉琳一颗葡萄砸过去,被他擡手接住。

    “人家真忙着学习呢。”祁旸面不改色,“她不是读什么电影专业的吗,他们导师有额外的活布置给她,她很忙的。”

    盛嘉琳皮笑肉不笑:“淼淼没你这么不识眼色。”她在祁旸对面坐下,“要吃饭的事情跟人家说了吗?”

    面对盛嘉琳探究而笃定的眼神,祁旸败下阵来:“没。”

    “为什么?”

    祁旸望着母亲几秒,心中烦躁,也没再瞒着,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如实告知。待讲完后,他先发制人:“这场婚姻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她不喜欢我,我也没多喜欢她。两个人都难受,何必呢。”

    盛嘉琳问:“既然觉得自己没错,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解释?”

    祁旸反问:“既然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解释。”

    盛嘉琳知道,自己的儿子看着不着四六,和“正经”二字扯不上丁点儿关系,但在某些事上却异常较真也异常倔强固执。

    “站在你的角度,你自然是没错的。可如果站在淼淼的角度,你作为她的丈夫,任由众人调侃,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好她,这难道不是一种失职?替她想想,难道不委屈吗?”盛嘉琳说。

    祁旸:“我想维护她的,是她来的不凑巧。”

    盛嘉琳:“所以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呢?”

    祁旸沉默。

    表盘上的秒针转了好几圈,恼人的问题也兜兜转转回了原地。

    盛嘉琳坐到他身边,替他剥了颗葡萄。

    祁旸推开:“妈我都多大了,还要你给我剥葡萄?”

    盛嘉琳语气带点嘲讽:“是啊,你都这么大了,和老婆闹矛盾还像小朋友吵架一样,没点气量没点格局,心里觉得委屈又不张嘴自顾自生气。”

    祁旸无法反驳,只能继续做哑巴。

    “旸仔,婚姻是一门学问,一场修行,也是解一道难题。路长着呢,慢慢走,慢慢解,别一天到晚过家家一样的把那些气话玩笑话放在嘴边。”

    祁旸垂眸,默默听着,好久,突然低声说:“那您和我爸这题,您认为现在是最优解吗?”

    盛嘉琳神情没变:“年轻的时候,我自认有能力也有信心能把这道题解好,也认为能走到这条路的终点,所以一头热地栽了进去。但很遗憾,光有我一个人认真走,是行不通,也走不到的。婚姻不是非要泅水渡河,半路折回也没关系。所以我现在选择放弃,这是我心中的最优解。以前,我也笨,所以让旁人给我受了委屈,但现在不会了,没有人会再让我受委屈了。”

    祁旸说:“您哪里没受委屈?表面和他装得恩爱,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盛嘉琳捶了他一拳:“少用你那个笨蛋脑子瞎揣测!”

    祁旸:“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落,盛嘉琳又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这句话也少对女孩子说。听着真挫气。”

    祁旸心说你们的禁忌词真多。

    “知道了。”

    盛嘉琳笑着,拍拍他的肩:“回去好好想想,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做哑巴。冷战很伤人,也很过分。美其名曰冷静,其实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消耗热情,发酵委屈,傻儿子,懂不懂?”

    祁旸一时无言,最后闷闷说知道了。

    他揉了揉脖颈,起身时,盛嘉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人给她发语音,盛嘉琳没避嫌,点开这条语音,是一道清沉磁性的男声:“姐姐,今天晚上有空吗?”

    祁旸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可怜到蹦不出一个音节。

    盛嘉琳看着儿子诧异至极的那一眼:“我说了,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我过的很开心,特别开心。”

    祁旸还是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盛嘉琳皱眉,怎么,吓傻了?不应该啊,放他出国留学这么多年,这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都没有?

    她正要再开口,祁旸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冲她抱拳:“原来如此。盛女士,女中豪杰。敬佩敬佩!”

    一句话逗得盛嘉琳笑不止,笑毕,她看着祁旸,语气认真:“不喜欢的时候,就事事以自己为先,不要让自己受委屈。可如果是喜欢的,那千万不要让对方受委屈,知道了吗?”

    祁旸想说我不喜欢啊,那是不是应该事事以我自己为先呢?可盛嘉琳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得让他欲言又止。许久,他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