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00
祁旸并不是刚刚才到的,准确来说,下午他就到了z市。他还没来过这地方,身边也没个助理,于是自己摸索着买票。
“你好,麻烦给我一张票。”女孩清澈的声线像夕阳下粼粼的波光。
真好听。
祁旸简单策划一番,准备从背后华丽出场吓死胆子丁点大的她。可陈瑞淼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歪着脑袋往服务窗口探:“姐姐,可以给我开一下发票吗?”
工作人员说扫描船票上的二维码,七天之内有效。
她说了声谢谢,可眼看时间好像来不及了,于是抱起酒就狂奔。
这显然打断了祁旸的计划。夏天已过,可炎热的余韵悠长且阴晴不定,祁旸懒得跑,他把船票塞回裤兜,向岑丰打听来了他们剧组预定的酒店。
他捏着手机一角,百无聊赖地晃,擡眼时,黄昏被揉在一起,橙得发红,陈瑞淼的背影在夕阳下已经很远了。一个人抱着六瓶酒,还挺厉害。
可后来,他从岑丰口中知道了来的这四位嘉宾以及嘉宾的经纪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想也是,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不是厉害角色在段时间内轻易爬不到为人熟知的高度。祁旸听过陈瑞淼讲述自己以前实习打杂时的故事,她说起这些经历来时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像盛满了阳光,语气里的笑声像小溪流淌过他身边,他作为旁观者也被水花溅起一层笑意。祁旸想,那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毕竟,谁会憋屈地笑?
他以为陈瑞淼在剧组里叱咤风云手拿小喇叭挥斥方遒指挥众人呢,再不济也是穿得靓丽拿着台本眉眼温柔游刃有余地与人对剧情。可谁知,她是化身跑腿小妹一人抱着六瓶酒风尘仆仆地赶回剧组。
有种特别的东西在心曲滋长,奇怪的心疼呼之欲出。他觉得没道理,合理的要求自然应该接受,可荒唐到甚至明晃晃欺负人的事情怎么也能天经地义地安在陈瑞淼头上?
祁旸不想承认自己心疼,因为心疼只是硬币的一面,硬币的另一面他不敢去想。可t转念间,胸口冒出无名火。
他就是心疼。
陈瑞淼和他,是白纸黑字红证的铮铮关系,他心疼自家人,为自家人抱不平,天经地义。
·
祁旸说话是欠揍了点,尤其是说出那句“甲方爸爸”时,脸上的炫耀快要挂不住。陈瑞淼习惯性就想反击,可他今天帮了她。她很不想承认,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电梯敞亮的明光照在他舒展的后背与漂亮锋利的侧脸,他的手指上顶帽檐露出那双一贯带着肆意狂气的眼睛时,帅得她有点神智混乱,不然她怎么会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上!
她可从不主动牵他的手。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投资商?”陈瑞淼问。
陈瑞淼,你可真会抓重点。祁旸语气淡淡:“这事儿告诉你干什么?”
陈瑞淼想了想,也是,没再追问。
电梯镜面干净,映照着两人。陈瑞淼从镜子里看他,他恰好也将目光转过来。
“有话就说,藏着掖着干什么?”祁旸双手环胸。
也不知这颐指气使的样子是哪里来的。
也许是刚才的滤镜还没退,陈瑞淼觉得他即使摆出这幅高傲架势也依然对自己有着致命吸引力。但她不想表现出来,于是万分不屑地切一声。过了一会儿,余光发现他好像还盯着她。她眼睛躲开,鼻子不自觉拱了拱:“刚才谢谢你。”声音虚得落不到实地。
“说谢谢还要心虚?”
陈瑞淼顿了片刻,突然转向他,拉住他的衣领往下拽,嘴巴凑到祁旸的耳边:“祁旸,谢谢你!”
她嘴角往上翘,笑得坦荡张扬,音节长了翅膀,欢欢乐乐地往祁旸耳朵里弹。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祁旸摁住她脑袋往下压。她的头发毛茸茸,手感不错,他顺便揉搓一把:“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每天都记在心上。”
·
同一时间,整栋酒店承载着极端的喜与极端的悲。
李皓岩在房间内发疯。
“谁啊?那男的到底谁啊!!!”
臣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李皓岩在她面前暴走嚎叫。李皓岩等不到回应,可怜而委屈地在她面前蹲下,气势孱弱:“马儿姐……”
臣驹拍拍他的脸:“那是祁氏的大公子,祁氏你知道的吧,你后面的三部戏全要靠着祁氏的赞助。你得罪祁氏,我也脱不了干系。”
李皓岩没想到那个男人有这样的来头,更没想到他会和陈瑞淼有如此亲近的关系。他瘫在地上,讷讷:“那我……”
臣驹转而掐住他的下巴,手上不断用力,李皓岩觉得好疼,可不敢反抗,眼眶渗出一点泪水,弱弱地重复着喊她姐姐,好姐姐,好疼。
臣驹不为所动,许久才甩开他:“所以呢,你乖一点。再敢给我惹事……”她欣赏着李皓岩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肩膀,人着实愚蠢,也着实有一副好皮囊,扮起乖巧可怜来真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臣驹的气消了一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过来。”
李皓岩如获大赦,喜乐溢于表,迫不及待地往她身边坐,任她的裙摆覆盖过膝盖。
“姐姐,我会乖的,我后面不会再惹事了。”他声音含糊,在摩擦中被吞进黏腻的浪潮里。
臣驹有些厌倦这份讨好,没什么反应,感受他的唇舌带来熟悉的感觉,微凉的手掌摸着他的头。
更是心知肚明,不会再有下次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成为弃子。
·
不知怎么的,最大的那位甲方派了个很重要的人来监工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剧组。
微信里,陶宜之正在给她分享着这个八卦,陈瑞淼半个身子转过去,对着祁旸晃手机:“祁少爷,您来一趟气派可真足,现在我们全组上下都知道有个地位不低的甲方爸爸来突袭了。”
祁旸窝在她床上,空调打到二十三度。听见这话,不走心地回:“那你们好好工作。”
陈瑞淼朝他致敬:“好的老板!”
祁旸听这个称呼就想笑:“什么老板,我是你老公。”
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陈瑞淼沉默了。她回过头,在键盘上啪啪啪打着字,壁灯打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和有些红通通的耳朵。
这称呼有那么可怕吗?祁旸甚至觉得她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紧张而频繁地舔着唇,虽然在键盘上打字,但打了很多后又统统删掉,敲打键盘的声音在房间里啪啪作响。
祁旸皱眉,什么意思,叫老公很丢脸吗?她一走就是这么多天,家里猫狗都不管,那可是陈瑞淼带进来的。真是有意思。她要是没他这个三好老公,那这两个没蛋的儿子可怎么办?他撸着二水柔顺的毛,顺便抱怨。二水听烦了,两条后腿驴一样蹬他,祁旸破口大骂:狗东西,你再往下踢一点试试?二水中气十足地“汪”一声,仿佛在说可以啊你有本事别躲!
他拖着差点被她儿子踢半残的身子,忍着被狐朋狗友调笑的屈辱,千里迢迢跑过来,帮她出气替她撑腰。不过就是自称一下老公,她连敷衍的“嗯”都不回一句。
祁旸身子一翻,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但半个小时后,洗漱完毕的陈瑞淼又将这句话主动搬出来。
被子只有一条,空调又被打了二十三度,遥控器不知所踪,陈瑞淼被空调风吹得冷冷的。她拽住被子的一角,想钻进被子里。可是四分之三的被子都被祁旸压在身下。
“祁旸,你把被子压住了。”
祁旸不说话。
睡着了?陈瑞淼越过他身子,想去另一边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可腿刚跨过他的腰,他的眉紧蹙在一起:“陈瑞淼你干什么?”色.诱对他来说没有用。
陈瑞淼被他呵斥得不敢动,僵坐在他腰上,神色呆呆地问:“你没睡着啊?那怎么不理我?”
祁旸:“你先下来。”
“喔……”她两手撑在他腹上当借力点,“那你被子分我一半。”
“不要,自食其力,不会再去拿一条?”
这人是在生什么闷气吗?陈瑞淼不明所以,她身子挪过去,嘴巴找到他的耳朵,贴着讲:“为什么呀?在家里我们都是一条被子的。”
祁旸说:“我们什么关系就一条被子?还有,陈小姐,您离我有点近了,请有一点分寸感。”
谁说少女的心情像四月的雨阴晴不定?她老公也不外如是。
“你是我老公,我们盖一条被子不是很正常吗?”陈瑞淼歪过头去看他,“而且,其实再近的距离我们也有过。”
大大大大大放厥词!这空调开二十三度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祁旸身体发烫,心跳飞快:“你现在知道我是你老公了?刚刚怎么不应我?”
陈瑞淼有点懵,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啊……有吗?”
“别装。”
“那可能是太突然了,我没听到吧,或是脑子转不过弯来。”她含糊其辞。
祁旸冷笑:“我是你老公这件事你还转不过弯,你对外是不是从不说自己已婚?”
陈瑞淼反驳:“那你就瞎说了。那个摄影组长老烦我,我当下就跟他说我已婚了,他好像还不信。”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难道我长着一张不适合有老公的脸?”
祁旸:“你会说话吗?”
陈瑞淼嘻嘻笑:“那你被子分我点嘛,我好久没抱着你睡觉了,老公。”
陈瑞淼这个人——陈瑞淼这个人!!!为达目的说话纯粹又直率,可总是只抛球不接球,真的很不讲道理。
祁旸依然酷着一张脸,掀开被子,又想起她说想抱着他睡觉,不情不愿地张开手臂,等她自己进来。陈瑞淼喜笑颜开,小老鼠一样溜进去,然后拽过被子一角,翻身垫在肩膀下:“睡觉啦,晚安祁旸。”
祁旸怀里空空荡荡,人没来,被子也没了。他沉默地看着身旁这卷寿司。
他太容易为女人……不,太容易为陈瑞淼所惑。
没一会儿,耳边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缓。祁旸知道她睡着了,静悄悄地翻身下床又洗了个澡,回来后给岑丰发信息,向他要来这个组里的摄影师资料。